第九章 分歧

    “狐兄，此来何为？”
    真身状态的狼妖王看着巢穴中央端坐着的雪白小狐，有些不悦地从侍妾肚皮上抬起头来。
    “有要事。”
    苏易的眼神从狼妖王背后的雪白母狼身上扫过，尾巴尖不受控制地抖了一抖：“事关重大，你我二妖详谈。”
    “好吧。”
    狼妖王打着哈欠，随意吩咐几位侍妾离开狼巢。
    “有一批修士进入了云峰山脉。”
    苏易眼观鼻鼻观心，对擦身而过的小白狼无动于衷：“而且他们当前尚且呆在狼兄领地之内。”
    “哦？”
    “狐兄细说。”
    修士二字瞬间激起了狼妖王的兴趣，狼巢内华光一闪，狼妖王又化作人首狼身的化形姿态。
    苏易的眼皮抖了抖，说道：“是修士宗门的弟子试炼，最高修为者为筑基初阶。”
    “狐兄对他们有想法？”
    “狼某不才，在化形之前便曾尝过修士血肉，那纯净法力的滋味属实有些令妖难忘。”
    “狐兄酷爱美食，真得试上一试。”
    狼妖王砸了咂嘴，人面上露出陶醉的神色。
    吃过人。
    苏易眼皮垂了下去，掩饰掉眼中的嫌恶，继续说道：“那筑基修士乃是我未来进入人族地界的引路人，希望狼兄不要为难于她。”
    “哦，原来如此。”
    “那就给狐兄一个面子吧。”
    狼妖王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随后直视苏易：
    “那么其余人呢？”
    狼巢之外忽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嚎叫，苏易狐耳轻颤，听懂了这狼嚎声中传递的信息。
    裴剑辉一行人已经被发现了。
    还好自己先行一步。
    “那么其余人呢。”
    看着不做声响的白狐，狼妖王以陈述语气又重复了一遍先前说出的疑问句。
    片刻。
    “狼兄可自便。”
    苏易抬起头，看向不停吞咽口水的人面狼妖，声音平淡：“但我希望狼兄能够分清利弊。”
    “自上次云峰血屠之后，云峰山脉的妖族已经百年有余没有和人族修士发生直接冲突。”
    “即使偶有修士入山，也只不过斩杀些刚开智的山间野妖，并未触及我等底线。”
    “你应该还记得，云峰血屠因妖王亲子口腹之欲而起，又以几位妖王被修士斩杀结束，这才有了你我崛起的机会。”
    这是前身印象最为深刻的一段记忆。
    甚至在苏易偶尔睡觉时，这些被吞噬的记忆碎片都会融入他的梦境，让他切身体会那片血肉与兵器交织缠绕的山林。
    “对，我还记得。”
    狼妖王笑了笑，缓缓站起来身：
    “若不是那些金丹修士斩杀了我父王，哪里会轮得上我来成为狼妖王。”
    “可是狐兄，你一心向人……”
    “可曾想过自己始终是一只妖！”
    苏易不言，只是用平静的眼神看向一步步向他走来的狼王。
    “修士眼中，妖类不过山珍海味，兵器素材和炼丹药材。”
    “修士眼中，这片山脉不过是他们的花园，我等领地不过是他们的猎场。”
    “修士眼中，吃掉我们的血肉不值一提，吸收我们几十载，上百载积累的日精月华乃是天经地义。”
    “人族睚眦必报，妖族为何不可？”
    “人族猎杀吞食，妖族为何不可？”
    “利弊？”
    “弱肉强食便是最大的弊与利！”
    森森寒气在地面之上结起一层白霜，苏易看着近在咫尺，目眦尽裂的狼王不为所动，淡淡重复了自己的要求：
    “筑基女修不可动。”
    “其余人，狼兄可自便。”
    即使开了灵智，会思考和说话，甚至是使用工具，但妖类就是妖类，和具有社会属性的“人”是两种存在。
    苏易很清楚这一点，也懒得去争个谁对谁错。
    人族和妖族，关我屁事。
    在他看来，人族和人类也是两种东西。
    搞不好在这个世界的人族修士眼里，修行者和凡人都是两个物种。
    在这种环境下，苏易的行事准则仅有四字：无愧本心。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我只是善意提醒，狼兄不必为此大动肝火。”
    “话已至此，我就不加以叨扰了。”
    转身离去，苏易的身影融入在黎明前的至暗之中，唯留目光闪烁的狼妖王站在原地久久不语。
    ……
    “无所谓，我不会出手。”
    “只要那修士不来招惹于我，我便不会理睬他们。”
    “相反，如果狼妖王执意打破云峰山脉内的平衡，我会阻止他。”
    金眉白的头俊美大鹏仰头灌下葫芦里的酒液，顿时被蔓延体内的辛辣灼热感冲得微微皱眉。
    “你平日在玉牌博弈前后，就用这东西贿赂那狼妖......？”
    苏易眉头一挑，晃了晃尾巴，没有接腔。
    人老都能成精，这鹏妖活了数百年，自然不是个傻子。
    “算了，为何昨日狐兄要在云峰山腰大开杀戒？”
    “更何况还在我的领地之内。”
    “给我一个解释。”
    鹏妖王放下葫芦，擦了擦嘴，若有若无的清风在石亭间汇聚。
    咋和那傻狗一个德行，真有本事你就用神通碰我一下呗。
    苏易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外在却给足了面子，双爪一抱：
    “鹏兄莫恼。”
    “还记得上次我们打牌的时候，有个小妖汇报的事么？”
    似乎发生了什么隐秘，苏易见自己提及那只报信小妖后，鹏妖眼中怒火更甚。
    “记得。”
    短暂考虑，苏易决定保留一些信息，隐去作为修士身份的李玄天，以免刺激到鹏妖的敏感神经。
    “近日山中开智小妖激增的原因我已查明。”
    “三月之前，狐某曾击过杀山中那只接近化形的黑熊精，只取其妖丹，未食血肉。”
    “而那黑熊似乎有某种神魂类的神通，凡食其血肉者，皆会受其神魂侵蚀。”
    “昨日行那杀戒便是为此，受过神魂侵蚀的小妖会对我抱有黑熊精临死前对我的怨恨，难以自控。”
    鹏妖王沉默片刻，开口说道：“这黑熊精的神通倒是十分诡异。”
    “如此，那开智倒是不能算作真的开智。”
    “狐兄何以查明此等隐秘？”
    苏易被这废话般的提问整得有些不明所以，歪头看着鹏妖，调笑道：
    “嗯？不是吃个妖丹就能读取该妖生前的一部分记忆么。”
    “难不成鹏兄近日改了性子，变成了爱民如子的好妖王？”
    鹏妖王闻言后鹏躯一震，仰头灌下葫芦中的酒液，借此隐藏掉眼中难以抑制的惊惧。
    苏易见鹏妖一言不发喝起闷酒，心想又觉醒了个大客户，抱拳告辞后美滋滋离开了石亭。
    回家再蒸馏一批酒，以后带下山卖去。
    ......
    鹏妖目送白狐消失，一口气满满喝下葫芦内全部酒液，顿时开始头脑晕眩，趴在石桌上幽幽一叹。
    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这狐狸开始模糊记起和使用自己的开智神通——“饕吞餮食”。
    妖丹乃是妖类凝聚日精月华所成，又是与妖神魂紧密联系的法力中枢。
    凡妖死后，必得将其妖丹供于烈阳满月之下借天地之力洗刷残魂与怨念，以及平衡其内混乱的法力。
    这个过程称为“涤丹”。
    不论妖类还是修士，涤丹未完成前贸然吞食只能落个顷刻间法力失控、走火入魔的结局。
    “诸法不侵，吞噬夺道。”
    “当真是.....无解。”
    “日后若是这狐狸记起全部记忆，恢复了饕餮本性，对人族和妖族都是一场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