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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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放慢脚步偷偷听完两人交谈的雷恒知道自己终究不能幸免,有些垂头丧气地走出帐去。
    他倒是姓情直率,也没有作出视死如归的姿态。
    谁知刚刚走到帐外,就看到不远处站了一个青衣文士,披着大氅,身后侍立着黑衣虎贲。
    雷恒虽然与眼前这人素未谋面,可是只看这样的架势,就知道来人身份,不由冷笑道:“原来是长史大人要亲自动刑啊,这样一来我雷恒就是死了也是值得的。不过想起那日杨错那副落荒而逃的模样,想来还真是好笑得很。”说罢大声笑了起来。
    他却是想激怒李泌,最好惹他怒火上冲,一刀砍了自己最好。
    高崇文这时也正在步出帐门,一眼看到含笑而立的李泌,不由惊叫一声。
    凭他的武功,本来不会忽略外面有人偷听,可是囚牢中人来人往,李泌方才所站的的距离稍远,却被高崇文当成了无关之人。
    再说他也没有想到李泌会显身这里。
    虽然距离尚远,可是深知李泌底细的高崇文却知自己方才所言已经都被听见,不由面红耳赤,上前道:“我不是想欺瞒长史,实在是记恨此人,还请长史恕罪。”
    雷恒本是义愤填膺,可是刚说了几句狠话,只见那青衣文士竟然目光温和地望着自己,不带丝毫恶意,甚至还带着几许激赏,不由有些手足无措。
    他心道,想杀我的是那个高崇文,也不关他的事,我这样恶言恶语是不是有些过份了。
    高崇文这边愣着。
    卢子期在帐内听见“李泌”二字,不由心中一动,他已经知道都是此人计策,才让田将军中伏而死,怀恨之余倒也想看看此人如何形貌。
    因此勉力出屋,凝神看去,虽然觉得李泌气度不凡,却也不是心中所想那种精明模样。
    虽然身在军中,又是高官侯爵,这人仍然是一领青衣,唇边含笑,目光柔和,行动举止中透着安谧宁静的味道,令人一见之下便生出可亲可近的念头。
    卢子期不由茫然,这人就是害死将军的罪魁祸首,为何自己却竟然生不出一丝杀机呢?
    见这三人都是一副尴尬模样,李泌不由摇头轻笑。
    虽然深知高崇文的脾气,不过见他报复之前还要事先想好将来如何搪塞杨错的借口,李泌虽然有些气恼,更多的却是觉得好笑。
    看了雷恒一眼,李泌看向卢子期,笑着问道:“不知这位是谁啊?”
    卢子期见李泌问他,偏过头去,不愿回答。
    高崇文冷冷看了他一眼,道:“这人叫卢子期,乃是田承嗣麾下的铁骑。”
    李泌动容道:“早闻田承嗣将军身边的铁骑勇猛,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本事,真是难得,难得。”
    感慨了一番,李泌正想婉言劝解高崇文不用再理会雷恒的时候,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古怪的想法。
    当日,自己在故意被叛军截取的书信中提及他们后方有高级将领有心投降,可是并没有影射特定的人。
    至于其后如何加重史朝义的疑心,李泌全部交给浑瑊去做了。
    只给了一个原则,不要厚此薄彼,最好是人人都有嫌疑,人人都像是叛逆才好。
    免得诬陷错了人,让史朝义醒悟过来。
    可是看到这个军士,李泌却突然想到,相比其他将领,能元皓实际上是最合适的人选。
    能元皓曾经是安禄山的部将,授淄青节度使。后来又作为安思霖的部将,在奉天一战时中了董晋的计谋,折损了牛廷玠,葬送了安思霖兵分两路,使杨错首尾不能相顾的计划。
    还有一个原因,能元皓的父亲能昌仁曾经担任过沙州刺史,豆卢军使。这样的身份和经历,意味着他与杨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虽然李泌很想先铲除张忠志,可是能元皓比较粗心,似乎更容易落入陷阱。
    再想到自己近日得到的情报,田承嗣生前和能元皓十分不合。而且这里面的恩怨非常的复杂,不仅涉及到两人之间性格上的矛盾,还有领地的冲突。
    田承嗣带兵中伏而死,若是田承嗣的亲卫说能元皓有谋反之心,只怕史朝义也会信个三分。
    想到这里,李泌又看了卢子期一眼。
    不知道高崇文是有心还是无意,让他们住在一起。
    这样一来,反间成功的可能姓就更大了。
    不过这件事情不能急躁,当务之急先要把这两人留在身边,否则怎有机会让他们知晓那样的“机密”呢?
    想到这里,李泌微笑道:“天气寒冷,总不能在外面叙谈,进去吧。”说罢,便向屋内走去。
    高崇文飞快到李泌身边,防备这两个俘虏向他行刺。
    其实不说他们伤势太重,难以行刺。
    有高崇文在李泌身边,就是他们完好无恙,也休想得手,所谓履险如夷,实际上李泌心中明白没有危险罢了。
    走进房间,李泌随便拣了一张椅子坐了,雷恒和卢子期慢吞吞的走了进来,有些不情不愿,也有些好奇。
    李泌将这两人又仔细打量了半天,方笑道:“高崇文,你也未免多事了,过几日他们伤愈之后,就要被送去做苦役。
    “到时候外有重兵环卫,手无寸铁,日日辛苦劳作。两位算是武艺出众之人,恐怕还要戴上脚镣,想要脱身都难。何况这些人都是俘虏,等我们灭了叛军,数年之内也别想恢复自由之身,这般苦楚已经足够,你又何必还要寻机报复?”
    雷恒和卢子期听了虽然黯然,却也知道按理应是如此。
    按照两军交战的规矩,像他们这种重伤的士卒,身份又不高,都会被打扫战场的敌军直接斩首,作俘虏也是轻伤的将士以及身份重要的将领才有这个资格的。
    就是成了战俘,像他们这种重伤,普通的军医也是无可奈何,恐怕是活不了多久的。
    卢子期就是这种情况,只是侥幸再次活下来。
    李泌看到两人神情,心中生出一丝怜悯。
    人生来都是好生而恶死,这两人也是如此。
    若是为国捐躯,或者面临难以忍受的屈辱,想必他们不会贪生怕死。
    可是如今成了俘虏,如果没有什么意外,自然也是想活下去的。
    虽然如此,李泌却不会因此而轻视他们,若是想迫他们归顺大唐,那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不过利用死亡的压力迫使他们暂时放弃一些尊严,应该还是可能的。
    想到这里,李泌露出自认是十分诚恳的神情,道:“雷兄,李某失察,至令你险些受辱,此事虽是崇文胡为,却也是李某管教不严。”
    “作为补偿,雷兄可愿暂时留在李某身边做杂役,等到战事结束之后,雷兄就可自由离去。如果是出于李某本心,自然是想就此放了雷兄,可是雷兄也应该明白李某身为大唐长史,有些事情是不便做的。”
    “不过雷兄也可以放心,李某身边的人多半不需要上阵杀敌,也不会让雷兄和昔日同袍为难,不知道雷兄可愿接受李某的好意。”
    雷恒瞪大了眼睛。
    说句实话,李泌的提议确实十分诱人,除了不够自由之外,几乎可以说是极为优厚。
    可是雷恒刚刚受了教训,可不相信世上会有这样的好事。
    再说这样算不算投敌,雷恒也盘算不明白。
    所以,一时之间他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李泌又看向卢子期,道:“浑瑊将军对田承嗣将军颇为推崇,李某也十分遗憾没有机会见到田将军。”
    “足下是田将军麾下铁骑唯一幸存之人,爱屋及乌,我也是不想为难,可是国有国法,军有军规,现在你也不能自由离去。浑瑊将领身为军中大将,不便留你在他的身边,故而曾托李某照顾,若是足下不介意,不妨也暂时留在李某身边如何?”
    高崇文站在李泌身边,神色如冰,却是几乎笑出声来。
    什么时候浑瑊托过长史来着,完全是长史信口雌黄。
    不过他是聪明人,见李泌这般神情,就知道必是又动了什么心思,自然不会拆台,反而故意流露出不满之色。
    “长史,您虽然答应过浑将军照应卢子期,可是卢子期毕竟是敌人,将他们拘在营里也就是了,何必留在身边,若是这人忘恩负义,行刺长史该如何是好,还有这个雷恒,公子不怪罪他已经是他的福分,何必还要留他在身边呢?”
    “再者,郡王并不知道浑将军战场上救了此人,若是将此人留在身边,万一被郡王发现,又该如何是好?”
    高崇文言辞中虽然满是不赞同,却是更加支持了李泌的说法,让雷恒和卢子期都觉得李泌确是一番好意。
    可是雷恒和卢子期两人却都无法答应。
    虽然留在营中绝对比去做苦役舒服多了,而且还可以很快就得到自由。
    不论大唐和伪燕的战事如何,他们两个总能找到机会脱身的,会不会因此而一失足成千古恨,从此成了叛徒贼子呢?
    两人心中十分不安。
    原本除了为了打发无聊根本不愿意互相交谈的两人交换了几次眼色,可惜一个太粗心,一个不大擅长表示,险些成了闹剧。
    半天还是无法决定。
    李泌心中觉得好笑,却也知道想要他们明确答应,是不可能的事情。
    利诱完了,自然该威逼了。
    李泌故意忽视他们拒绝的可能,道:“既然两位都不反对,高崇文,你立刻安排一下,就让他们两个住到我亲卫的营里,等到他们伤势再好一些,就让他们到帐前听用吧。”
    说罢,李泌也不看他们一脸不情愿,甚至准备拒绝的表情,三步并做两步,带着侍卫匆匆走了出去。
    雷恒最是性情急躁,大声道:“等一下,老子不……”
    话刚出口,却硬生生咽了回去。
    因为他看到高崇文挡在他前面,面上带着古怪的笑容,右手不知何时已经按在自己的肩头,雷恒只觉得浑身寒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卢子期心中一寒,他清晰地看到了高崇文眼中淡淡的杀机,不由惊叫道:“贵上不是已经放过雷恒了么?”
    高崇文眼中闪过一丝犹豫,过了片刻,放下手道:“长史既然已经决定,我也无话可说,不过你们若是想要拒绝,我就立刻杀了你们两人,最多给长史责备几句,长史如此好意,你们若是不领情,就是不知死活,我杀了你们也不为过。”
    两人心中都是剧震,这种情况下被杀,可真是有些划不来。
    卢子期一咬牙,心道,若是我留下来说不定哪天可以杀了李泌,到时候就是死也值了。
    也顾不上这样的想法是否只是一种借口,卢子期恨声道:“在下愿意从命,雷将军,你呢?”
    雷恒这时候也聪明起来,竟然看出了卢子期的暗示,便粗声粗气地道:“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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