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没对比就没伤害

    晚上的斋宴在行宫举行。
    这位置很不错。
    空旷的高台，正对着相国寺里高高的佛塔。
    如今夜幕初临。
    眼神好的一眼看过去，甚至还能看到佛塔中长明灯昏黄的影子。
    庆元帝高坐上首，几个跟着一同来的文官坐在他左下的位置。
    内阁要留在京城内处理政务，因此赵成书并没有跟着过来。
    而庆元帝右下方，便是顾长乐和苏誉。
    勋贵中几个地位最高的国公，甚至都坐在他们后面。
    皇帝安排的位置，众人就算心里有异议面上也不会表现出来。
    庆元帝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动筷子吃了起来。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动筷。
    吃得差不多了，庆元帝把筷子放下来，突然长叹了一声。
    坐在他左下位置最近的人是当今继后的兄长——建兴伯程序安。
    他在光禄寺卿，官职也不低。
    见到皇帝叹气，他赶紧关心道：“陛下，可是斋饭不合口味？”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停下手中的筷子看过去。
    庆元帝看了底下的人一眼，苦笑着摇摇头。
    “斋饭很好。”
    “但朕一想到前不久苏南运河发生水灾，数十万百姓受灾，便觉得心痛不已。”
    “也不知道当地救灾是否及时，灾民们能否在官府的帮助下吃上一顿热饭。”
    庆元帝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引得底下人的人都纷纷开始安慰起来。
    “天灾不可避免，陛下节哀。”
    “陛下天恩浩荡，手下能臣辈出，灾区的百姓必定都已经得到了妥善安置。”
    大家你一嘴我一嘴地或吹捧或安慰，好一幅君臣相融的和谐画面。
    庆元帝这才眉目稍敛，露出了欣慰的笑。
    “还好有众爱卿为朕解忧。”
    他说道：“今日朕特意来此，就是为了给灾区的百姓们祈福。”
    “听闻相国寺的长明灯让逝者得到安息，保生者平安。”
    光禄寺卿程序安明显与庆元帝是说好的，他赶紧接口道：“但陛下身为君父，不好特意为某一人点灯，以免他承受不住天威。”
    “不如就让臣下为陛下解忧，为灾区的百姓们点上十盏长明灯，希望能护佑一方百姓也好。”
    “而且我为灾区百姓祈福，经相国寺的高僧们每日诵经念佛告知佛语，说不定也能为我自身添加功德。”
    说完，唤来人让他快马带着银子到对面的相国寺去直接点上长明灯。
    相国寺内点一盏长明灯供奉，一年是要十两银子。
    普通人家自然供奉不起，都是些大户人家为自家孩子或者自家供奉的。
    一般是为了保平安。
    程序安话一出，众人总算是知道皇帝的用意了。
    这是要他们为灾区百姓点长明灯，也就是要他们掏银子呢。
    苏誉也和顾长乐对视一眼，都对庆元帝这演的一出戏给出了高度的评价。
    佛门清净地，没有直接谈钱。
    而是一唱一和，让大家自愿掏腰包。
    既能搞到钱，又让底下的人得了供奉的功德。
    这样一来，就算是要底下的人掏钱，皇帝也是站在道德高地上。
    不得不说，庆元帝的脑子确实活络。
    有了程序安开头，其余人也纷纷跟上。
    “程大人高义，但这功劳也不能只让你一个人占了。”
    “陛下，请允许我们家也为灾区百姓们点上十盏长明灯！”
    “是啊，我们家也想为灾区百姓尽一份绵薄之力。”
    大家兴致颇高，你一言我一语地也要为皇帝解忧，为百姓祈福。
    庆元帝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伸手压了压，众人便安静了下来。
    “朕有众爱卿这样的好臣子，实在是朕之福气。”
    “诸位都有心，相国寺能供奉的长明灯不少，你们要为灾区百姓供奉多少盏，自行派人去让相国寺的大师们点便是。”
    皇帝说完，其他勋贵们很快就开始与自家或者旁人讨论起来。
    有人更是直接让自家下人带了银子过去。
    遥遥望去，佛塔内的长明灯似乎是亮了一些。
    正在大家讨论之际。
    最先去让相国寺大师点灯的人回来了。
    传话的人高声喊道：“相国寺了然大师携一众僧侣谢光禄寺卿程序安为灾区百姓点长明灯十盏，为百姓祈福！”
    传话的声音很大，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不少人都有些诧异。
    莫非他们点的，也会这样被人传唱出来？
    果不其然。
    接着派人去点的，也被这样传唱给在场众人听。
    有些吝啬银子，只想着点一盏意思一下的，顿时都不好意思下手了。
    在皇帝面前这么小气，岂不是会留下不好的印象？
    众人顿时更加谨慎了起来。
    有些人中规中矩，跟着程序安一起点了十盏。
    也有些为了把其他人比下去，吩咐自家下人去点二十盏的。
    一时间，在场的人都心思各异。
    看着场内人积极参与的样子，苏誉都不禁感叹一声。
    庆元帝虽然心黑，但毕竟大权在握。
    底下的人这才愿意掏钱讨好他。
    若是换了一个亡国之君，恐怕说破嘴也没人愿意掏几个钱。
    正想着，顾长乐凑了过来，与苏誉商量了几句。
    苏誉笑道：“行，你安排就行。”
    顾长乐便唤来人，让他过去相国寺吩咐点长明灯的事情。
    不多时。
    去点长明灯的人陆续回来。
    传唱的人声音不曾停过。
    “谢镇国将军朱明达为灾区百姓点长明灯二十盏，为百姓祈福！”
    “谢吉安伯宋玉文为灾区百姓点长明灯五十盏，为百姓祈福！”
    眼看数目越来越大，庆元帝的表情也越来越满意。
    这时，一个傲然于众人的数字突然出现。
    “谢定远伯千金蔡玉兰为灾区百姓点长明灯三百盏，为百姓祈福！”
    三百盏！
    其他人都没过百，定远伯女儿好大的手笔！
    这一下子，就去了三千两！
    定远伯两夫妻没有过来，代表他们过来的是自家嫡女与她的新婚夫婿。
    大家一时间，纷纷看了过去。
    庆元帝也一脸的笑容。
    “定远伯家的有心了。”
    蔡玉兰落落大方地笑道：“家父家母也听说了灾区百姓流离失所衣不果腹的消息，心中一直忧思。”
    “小女子没什么能力，但这么些年，也存了一些私房钱和首饰，只希望能为陛下分忧，爹娘听此消息也能安心一些。”
    庆元帝龙颜大悦道：“虽是女子，但难得你有这份孝心。”
    董思成看了一眼蔡玉兰。
    本来以为今日晚宴陛下要大家比拼佛法，这样肯定会有人拔得头筹，赢下头彩。
    可想不到，今夜居然比拼的是财力。
    董思成本身家境就不好，能在落第后留在京城读书，确实是看着定远伯家。
    后面虽然中第，得了一些馈赠。
    但他进的是翰林院，也没多少钱。
    所以今夜这种场合，他还是就不掺和了。
    横竖他娘子已经在众人面前出尽了风头。
    如果是他中第后才娶的高门贵女，以他翰林院清流的身份，地位肯定不会这么低。
    可惜他先前靠着蔡家才有今天，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女强男弱……
    想着，他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苏誉。
    苏誉是与他同届的状元郎，还是连中三元的天下魁首。
    可他直接尚了公主，仕途都断了。
    今日这种场合，估计他也只是陪衬的。
    这样一对比，董成思又觉得好受了一些。
    陆续又有人回来，传唱声音不停。
    但暂时还没人能超过蔡玉兰。
    因为传唱，已经没几个人关注佛塔那边了。
    董思成无聊，便转头看了过去。
    这一看，他突然顿了顿。
    人群中，突然响起一道诧异的声音。
    “佛塔的灯，怎么好像比先前亮了更多？”
    董思成觉得自己没看错，佛塔那边的灯，确实比一开始亮了更多。
    有人说：“我们点了这么多灯，自然会更亮一些，也没什么出奇的。”
    “不对啊，佛塔顶上几层全都亮了起来，也就预示着一层的长明灯全被点上了。”
    “可我记得，相国寺佛塔第一层，有上千盏长明灯啊！”
    这人这么一说，在场的人也都觉出了不同之处。
    大家纷纷对着地势最高的佛塔看去。
    佛塔一共七层。
    一二层灯火通明自不必说，往上四五层也已经看到了灯火半露，想必其中的长明灯已经点燃了不少。
    第六层，也已经见到了零星的灯光。
    所以，这是有人同时在几层里点燃长明灯？
    能这样点燃，要不就是相国寺自发为国家大事祈福，要不就是有人把所有的长明灯都包了下来。
    大家自然更倾向于第一个选项。
    在众人的注视下，佛塔七层的长明灯都被点燃。
    璀璨的灯光透过门窗，出现在众人眼前。
    整座佛塔沐浴在暖黄色的灯光中，仿若什么人间仙境一般。
    “真美……”
    有人感叹出声。
    大家着迷地看着，甚至都忘了他们还在比拼的事情。
    这时。
    传唱的人突兀出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驸马苏誉为灾区百姓点灯一万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