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图小说网,正版小说在线阅读 > > 孪月 > 第二十三幕 ? 王子归来 ? 三

第二十三幕 ? 王子归来 ? 三

推荐阅读:东晋北府一丘八我的师兄太强了魇醒修仙:开局从药童开始重生都市之我是仙王鸿蒙霸体诀武道丹帝种菜骷髅的异域开荒国民法医退下,让朕来

    昭熹元年,十月廿七。入夜之后的成国行营内,灯火恍惚,人马皆喑。远处,由飞云峡奔腾入淮的山涧轰响着。月色下的林子里,偶尔传出几声夜枭的低鸣,却是听得人心惊胆颤。
    晔国一战之后,成军兵力折损过半,元气大伤。加之北方的卫梁虎视眈眈,自殷去翦下令撤兵以来,原本名噪一时的青鹞铁骑丢盔弃甲,早已溃不成军。
    正所谓墙倒众人推。成国兵败后,此前曾经被其侵占了大片国土的南华等国也伺机反扑,成为萦绕在殷去翦心头的一个巨大隐患。就在半月前,南华与敦国组成的联军,甚至直接攻占了被称为汜沔咽喉的河间走廊一带,将成国一直依赖的最后一条补给线也彻底掐断了。
    而今,这位曾经獠牙锋利的成国国主,不得不收编了部分由玉骨湖退守淮右的旧部。又因卫梁的围追堵截,在东渡飞云峡后,暂时下令部队停留在泯溪沿岸的山岭间。
    由于人手极度短缺,近几日连殷去翦的帐门外都已撤去了值守的禁卫,甚至原本负责伺候国主寝食的仆从,亦被编入了营地周围执勤巡哨的队伍。
    此时的殷去翦,就好似是一只被人拔去了羽毛的老山雕,完全失了往日的威风。后世评价他的这次失利为:“非勇尽而力怠,实乃因一人之心而赌国运,运竭而气衰矣。”
    此战过后,这个曾于短短数十年间,便自大陆东岸崛起的强大侯国一蹶不振,竟是一步步走到了几乎亡国的境地。
    但眼下的殷去翦,却仍对来日的东山再起抱有一丝希望。其下令自己大帐方圆五十步之内不得有人出入,帐内的灯火也一直燃到后半夜方才熄灭。然而一片寂寥之下,却是有道黑影避开了巡更的哨卫,悄无声息地摸将进来。
    眼下成国公帐内灯火虽已全熄,人却并未睡得很沉。朦朦胧胧间,他隐约觉得有风自帐外吹在面上。甫一睁眼,却见身旁数步之外竟立了个黑黢黢的人影!
    殷去翦当即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借着月光,却见对方身上穿的乃是营中仆从的麻布衣,便定了定神,厉声斥责起来:
    “不知寡人早已入寝么?!”
    若是搁在平日,脾气暴躁的成国公早已拔剑将来人斩杀当场。然而此时的他却不能承受任何无谓的伤亡,竟只是将佩剑执于手中,并未上前发难。
    那仆从脸上也满是惊恐之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地哀求道:
    “国主恕罪,国主恕罪!小的并非故意闯入帐内,只是此前得了吩咐,特意取来了热水布巾——”
    “寡人何时曾作如此吩咐?”
    殷去翦稍稍一愣,方才见对方手中确实提着一只铜壶,的确是准备伺候自己洗漱的模样,不禁皱起了眉头。
    其实这些天来,吃了败仗的成国公并非是因军事机要操劳至深夜,而是为自己是否还能从这片深山老林中活着走出去而焦虑烦忧。如今的他非但会感到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甚至因为连日的失眠,连精神都变得有些恍惚起来。
    “国主莫非不记得了?今日傍晚,还是国主特意交代小人,说这附近山上生了一种能够定神助眠的野花,名曰灵香,便命我前去采来熬水,待帐中烛火熄灭便伺候您梳洗,以观其是否有效。”
    对面的仆从说着,便已自帐内一角取了只铜盆出来,又从铜壶中倒出了些水。果然那水蒸汽翻腾,确是刚烧开不久的。盆中还飘着些仅有指甲盖大小的花瓣,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清香。蒸腾上来的水汽扑在脸上,令人不禁有些昏昏欲睡了起来。
    “寡人——这些日子的确太累了,连自己说过的话都不记得了。有劳你,好好替寡人放松一下!”
    直至此时,殷去翦依然没能想起自己究竟何时做过这样的吩咐。可见对方说得有鼻子有眼,甚至连水都烧好端了过来,便也不再怀疑。
    成国公低下头,这才意识到自己满身的衣甲已近半月未曾除下,身上也早已隐隐透出一股酸腐的气味。他有些自嘲般地笑了起来,终于放下了戒备,点头允许对面的仆从起身,替自己沐浴更衣。
    然而他却未能料到,那人竟正是奉祁守愚之命,前来行刺杀之事的流砂营刺客!
    早在数日前,殷去翦重新整编路上所遇的残兵败将时,此人便借着一身由尸体上扒下的成军衣甲,悄悄混入了大营。于营内潜伏多日,其不但摸清了各处岗哨方位,更是将成国公的起居规律也查探得一清二楚。
    眼下见殷去翦坐在榻边,解开衣甲,昂首闭目,刺客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稳操胜券的笑意,进而将满盆滚烫的开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对方身上泼撒过去!
    突如其来的剧痛,令成国公登时窜起了身,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但因为此前下过不许任何人打搅自己休息的命令,他的这声呼叫竟未能引起卫兵的重视,还以为如此前每晚一般,是国主做了什么噩梦。
    殷去翦还欲再次出声呼救,可对面的刺客却不再给他机会,从腰间拔出短刀便扑将上来。他当即伸手想要去榻上摸自己的佩剑,慌乱之下却只摸到了睡觉时用来垫在颈下的玉枕!
    无可奈何的成国公,只得奋力将玉枕朝刺客身上丢了过去。对方只稍稍一挡,玉枕便已偏离了方向,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趁此机会,稍稍争取了些许时间的殷去翦,也终于将佩剑握在了自己手中。
    然而直到此时,他才发觉自己的视线正以可以察觉到的速度,迅速变得模糊起来。帐中本就十分昏暗,此刻无论其如何奋力睁大双目,周身都好似被一团墨汁包围起来,甚至连近在咫尺的刺客,也化做了一团模糊的黑影。
    成国公本能地用手去揉自己火辣辣的脸颊,谁料却听一声轻微的,好似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原来被开水烫过之后,他右侧的脸颊与眼皮上,早已隆起了一大片水泡。一揉之下,水泡应声而裂,竟是带起一整张血肉模糊的人皮,自其脸上生生脱落了下来!
    如此一来,殷去翦的右眼也彻底失明了。借着伤势稍好的左目,他只能胡乱将佩剑于身前来回挥舞着,口中不断高喝:“救驾,救驾!”
    然而刺客手中的刀却已如暴风骤雨般朝他刺来,口中还用明显伪装过的声音狠狠地喝道:“垂死挣扎也只是徒劳,待你手下那些废物赶来时,我早已得手了!”
    “究竟是何人派你们来的?”
    “反正横竖都是个死,问那么清楚作甚!”
    只几句话的功夫,殷去翦持剑的手臂上便新增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凌厉的刀法,知道自己绝非敌手,当即旋踵便欲朝帐外逃去。
    然而,黑暗之中,仅能模糊视物的他却根本分辨不清,究竟何处才是大帐的入口,手中的长剑于帐内更是难以施展。又急又怕之下,其只觉自己脚下突然踩上了几支滚落在地的毛笔,当即站立不稳,重重地朝着一旁的书案中跌去!
    书案被成国公撞裂,翻倒在地。其上的书籍卷帛也散落下来,缠住了他的四肢,令其彻底失去了继续抵抗的能力。
    刺客走上前来,似乎在戏弄自己的猎物般,用刀将对方胸甲上的绳子一一挑断,露出了其下略微有些泛黄的里衣。满面血污的殷去翦紧闭起双目,似乎不敢相信,也不敢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
    刺客手起刀落,毫不犹豫地将手中利刃刺入其左侧的胸膛。倒在地上的成国公喉间一声闷哼,手脚只颤了两下,便再也没有了动静。
    或许是怕心脉中喷出的鲜血溅在身上,刺客并没有将短刀拔出,只是用脚拨弄了对方几下。但未曾想,就在他起身准备离去时,倒在地上的殷去翦却毫无征兆地再次挥起手中的长剑,竟是当场将那刺客的两条腿齐膝斩断!
    刺客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听见国主呼救的成国甲士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纷纷举着火把从帐外涌进来,将二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双拳难敌四手,即便此时的刺客双腿未断,也再无法全身而退了。
    殷去翦于属下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抬剑抵着对方的咽喉,厉声喝道:
    “你没想到吧,这世上竟有人的心脏是生在右边的!寡人本就不该命绝于此,老实交代,你究竟是受何人指使行刺!”
    刺客满头冷汗,面色如霜,却是毫不畏惧地啐了一口:“呸!有本事现在便杀了我!”
    “你以为寡人不敢么?!”
    在殷去翦的授意下,一名甲士动手在刺客身上摸索起来。过不多时,其便将一块深黑色的军户铁牒呈上前来:
    “国主,是晔国的流砂营!”
    “晔国?”
    殷去翦脸上露出了一丝错愕的神情,当即接过铁牒,举在火光下仔细端详起来。只见那片黝黑的生铁上,写着八个错金的大字:“流影无形,白砂无踪”,正是向来只闻其名,却从未得见其真容的晔国神秘的刺客部队——流砂营!
    殷去翦怒不可遏,不顾身上的刀伤血流不止,奋力将长剑刺入了对方肩头,进而转动着剑柄,折磨逼供起来:
    “祁守愚这背信弃义之徒,寡人早该想到是他!在这种时候,居然是刚刚缔结的盟国,自背后狠狠捅了我一刀!”
    “那又如何?两国交锋,本就是你来我往,相互欺骗利用而已。”
    见刺客对身份暴露一事显得毫不在意,成国公心中愈发恼怒起来。他挥起长剑,竟又当场斩下了对方的一双手臂,将毫无还手之力的俘虏生生削作了一截人棍,恶狠狠地咒骂道:
    “待寡人回成国休养生息后,定会再领铁骑西进,踏平晔国的每一寸河山,杀光晔国境内的所有活人!”
    “你以为自己还有机会?”躺在地上的刺客却是冷笑一声。
    “怎地没有机会?如今即将丧命的可是你,而非寡人!”
    “你觉得,流砂营于行刺时,还会将如此重要的铁牒带在身上吗?你之所以会搜出那块铁牒,只因国主他希望你能在临死之前,清楚地知晓自己究竟是死在何人手中。”
    “难道你还有未曾使出的本领,能够继续刺杀寡人不成?!”
    殷去翦重重一哼,又提起剑来,朝着对方的肚腹间狠狠戳将下去。可那刺客却似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竟是躺在地上嘿嘿笑了起来,口中还含糊不清地说着些什么。
    成国国主已经没有力气同对方继续纠缠下去了。在医官的搀扶下,他重新坐回榻上,一面处理着伤口,一面盯着气若游丝的刺客,问向身旁的人:
    “死到临头,他还在那喋喋不休地说些什么?!”
    “禀国主,他好像在说,流砂营杀人,从未失手。”
    此前由刺客身上摸出铁牒的校尉走上前来,满面鄙夷,似乎这番话于他而言,只是个无比滑稽的笑话罢了。然而其话音未落,却忽地双腿一软,竟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只眨眼功夫,便口吐白沫,当场身亡!
    “这是——毒!那块铁牒上竟是淬了毒!”
    见那校尉双唇发紫,两只手掌肿胀得好似刚从地里挖出的萝卜,殷去翦当即便反应了过来。他忙惊慌失措地奔回刺客身边,想要从其口中逼问出铁牒上所淬的究竟是何种毒物。然而对方却是重伤难愈,已然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成国公突然一挺,旋即也缓缓地瘫软在地,大口喘息起来。其胸前的刀伤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令人连气也喘不上来。很快,剧毒发作带来的麻木,也自其触摸过铁牒的指尖,迅速向四肢百骸蔓延开去!
    “快——快给——寡人,搜解药!”
    殷去翦用尽最后的力气,命令手下在那刺客身上寻找最后一丝救命的希望。然而,当甲士们手忙脚乱地在那具被鲜血浸透的刺客尸体上翻找时,铁牒上的毒早已流遍了国主全身,再也救不回来了。
    这位曾经距离宏大野心的实现仅一步之遥的枭雄,就这样在远离故土数千里外的荒野中,痛苦地瞪大了双眼,被由自己口鼻中涌出的鲜血与呕吐物阻塞了气管,呼吸寸断。
    而后,随着成国公暴毙宛州的消息传来,其国内也很快陷入了一片混乱。甚至在绵延了一千八百余年的大昇王朝正式宣告终结前,国土便已几乎被环伺着的诸国瓜分殆尽。
    自此,宛、汜、沔、夷一众小国身边,少了个张牙舞爪的巨大隐患。但是很快,他们却因为一个来自北方的更大威胁,而愈发变得夜不能寐,坐立不安起来。

本文网址:http://www.66xu.com/xs/5/5944/4303542.html,手机用户请浏览:m.66xu.com享受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