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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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这是贺呈陵这几天摔在地上的第十三根钢笔。“打仗,打仗!到今天,到底还有什么好打的!”他在办公室内来回走动,嘴里嚷嚷。“别担心,呈陵,”苟知遇赶忙宽慰道,“从帮带到镇统制官再到营长旅长师长,林深哪一次不是大大小小化险为夷,这一次一定可以,他手握虎狼之师,定然可以无忧。”“若他不能无忧……”贺呈陵想说句狠话,却发觉如今世道仅凭他一己之力难以改变分毫,这是乱世,出分裂割据的枭雄,出借机盈利的富翁,可是无论是枭雄还是富翁,都没有办法改变时代前进的脉络,所做的一切也不过只是螳臂当车。“若他不能无忧……”他的手死死的抓着桌角,指节处泛了白。苟知遇看他面色灰白,心中咯噔一下,赶忙道:“呈陵,你可不能因此就做起了傻事啊!”“我为什么要因此做傻事?”贺呈陵转过来看着他笑,眉眼骄傲又锐利,“谁能让我做傻事?要是林深真的过不去这个坎儿,我倒是也已经会活的热热闹闹潇潇洒洒的,养上一堆美人儿,谁也别想让我为他们改变……”他说到这里沉默了一下,然后又恶狠狠地补充,“我要让林深气死,在地下也不安生!”民国七年十一月十五日,林深位于福州的下属率部到达勤王,里应外合打出快速反击,十一月十八日,各路军阀的联军无力回击分崩离析,然第三师师长林深却于突出重围时失踪,至今下落不明。贺呈陵一个人坐在办公室,他也接到了这个消息,其实也不谈什么接到不接到的,毕竟满大街谈论的都是这次的混战。为了支援福州,贺呈陵将当地分公司的所有一切折现,如今自身也是陷入了危机。他整宿整宿的没有睡,此刻思索对策的时候竟然直接睡着了,而后堕入梦境。梦中那个穿着军装的男人问他说,“如今你散尽家财,以后该如何?”他在男人唇上偷了个亲吻,懒散地笑着,“有什么如何不如何的?大不了东山再起,再说了,就算我不经商,不过是闲来唱个戏来也是人间一流,要是只干这一行,还不够当个大名鼎鼎的角儿了?”“当然使得,”男人笑,姿容鲜艳,“若你天天唱戏,我必定天天去当你的座上宾,到时候贺老板可不能嫌我烦就将我赶了出去。”“什么出息?”贺呈陵抬起手去戳他的脑袋,“要我是你这般大权在握,看上谁定是要强取豪夺掠了来,让他日日只能为我一个人唱戏。”“呈陵,”男人单只手抬起他的下巴,“你这般说,可是在告诉我,我应该直接将你强取豪夺了去?”“呸,我是在告诉你,我可不是那种戏子,你要真敢这么做,我就跟你同归于尽。”男人唇齿一张一合,似乎在回应些什么,可是贺呈陵忽然听不见了,梦中的世界忽然崩塌,只剩现实中的贺呈陵泪雨滂沱。这个人,竟然只能靠梦里才能见到了,多可悲,多可笑。有人在这时推开了他的门,他的眼睛被泪挡住,看不清来人,只能凭借猜测觉得只可能是他的副手苟知遇或者秘书阿睿,所以他取了方巾擦眼睛,再次抬起眼时却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物。那是林深身着军装站在他的桌前,他的左手捧着一束腊梅,抬起右手晃了晃他手中那封信,那封信以贺呈陵那句“所以你还是自己来取的好,过了时间,我可就不等了。”结尾。林深这般说,“呈陵,我来娶了,以后都不需要你再等我了。”同年十二月,林深带着一个男人回了平京,有好事之人问起副官那男人的身份,副官沉默半天,最终回答道,“其实,那是我们的将军夫人。”而此时,我看桌上,番石榴正红,梅花也艳,当真是应了那句诗。楼角初销一缕霞,玉人和月摘梅花。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君:(1)引言上下文如下——“灵感这个词已经给浪漫主义作家搞得声名狼藉。我认为,灵感既不是一种才能,也不是一种天赋,而是作家坚韧不拔的精神和精湛的技巧为他们所努力要表达的主题做出的一种和解。当一个人想写点东西的时候,那么这个人和他要表达的主题之间就会产生一种互相制约的紧张关系,因为写作的人要设法探究主题,而主题则力图设置种种障碍。有时候,一切障碍会一扫而光,一切矛盾会迎刃而解,会发生过去梦想不到的许多事情。这时候,你才会感到,写作是人生最美好的事情。这就是我所认为的灵感。”(2)“今之时局,略似春秋战国时之分/裂。中/央/政/府 之对于各省,犹东周之对于诸侯也。南北相攻,皖直交斗, 滇蜀不靖,犹诸侯相侵伐也。”出自《申报》“时评”栏目评述。历史题上挺常见的。后面是自己扯的。(3)年份为私设。第90章 番外:枯枝败叶┃然后,她们又蜷缩到角落里,去捻接梦境与现实,并将流言交织『然后, 她们又蜷缩到角落里, 去捻接梦境与现实, 并将流言交织,就像在合力编织一张硕大无朋的床单。——马尔克斯《枯枝败叶》』德国。柏林。贺呈陵紧了紧自己身上的大衣,将衣领立起来以求稍微抵抗凛冽的寒风, 他不是一个多怕冷的人,但是今天的柏林实在是冷的过分。看天气预报说,估计一会儿要下雪, 不过其实也说不准, 毕竟天气预报多半不准,这不准的概率大概是像贺呈陵在林深那边取得压倒性胜利的概率一样大。按照正常的情况下, 贺呈陵不会在这种恶劣的天气里出门,他虽然喜欢各种险峻神奇, 但是也不是个傻逼,不会故意自己跟自己为了这种事情过不去。可是他今天必须出来, 他要去看一个人。从市区到这里来是需要花费一些时间的,贺呈陵打了车,司机是一个少见的健谈的德国男人, 认出他之后就跟他聊最近上映的新电影, 贺呈陵笑着回应,并且在离开的时候拒绝了对方的找零。他下车了之后又走了一会儿,这时候雪已经下起来了,鹅毛一般,柔软又圣洁, 然后进入了一片墓地,最里面有一座白色的大理石墓碑,上面刻着一个特别的东方名字——“贺雅韵”。这是他当时执意要求的,他的母亲没必要以一个非自身的德语词汇德国名字作为死后告终,她有自己的名字,即便埋骨异乡,也应该用她自己最原本的名字作为证明。贺呈陵将墓碑上的雪花拂去,露出上面那一行字迹——[sag nicht, dass ich aus liebe gestorben bin. gott wei, du und ich, es ist nur ein traum vom leben.(不要再说我为爱而死,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只不过是人生如梦。)]其实这一句话也不是贺雅韵自己定下的,她自己坚信着所谓的为爱而死的理念,用最决绝的方式来挽留别人记住她。这句话是贺呈陵写上去的,他定下这句墓志铭,才知道什么叫做杀人诛心。“妈,”贺呈陵开口,“又到你生日了,刚好我有机会,过来看看你。”他将这句话讲完之后就陷入了突如其来的沉默,他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他以前每次来也从来没有跟她分享过什么,其实这种习惯是在贺雅韵生前就有了的,那时候他的母亲每日每夜都在想如何挽回丈夫的爱情,头昏脑涨一意孤行的争风吃醋,她的心太纯粹,只能容下一个男人,连她自己和她生的孩子都没有容身之地。贺呈陵不知道该说她是可悲可恨还是可怜,他感觉自己似乎从来没有过母亲,当然也没有父亲,他没有一个社会家庭性的身份,这让他只能做贺呈陵。虽然无比自由没有锁链,可惜过于自由没有羁绊。所以他从未跟贺雅韵分享过他的点点滴滴,沉浸于爱情中的女人毫不在意,并且用这样钝刀一般的折磨方式,让她的儿子最终选择不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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