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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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嘭咚——  季维的心跳声从胸膛里一声又一声地传出来, 近得像在耳边, 薄如蝉翼的鼓膜随之微微震动。  他看着照片里轮廓分明的陆慎行, 忍不住想,他爱豆是什么神仙男人啊。  最后,他对着已经熄灭的手机小声地说了一句“晚安”。  第二天, 他吃早餐的时候收到了一条新闻推送。  ——收藏家林逸秋接受洗|钱调查。  意味着他所有资产将暂时冻结。  “林逸秋也参与了洗|钱吗?”季维忍不住问黄伯。  他一直以为参与洗|钱的只有林逸秋的学生徐声。  黄伯从厨房给他端来一小碗奶白的鲫鱼汤:“他是个聪明人,查不到他头上。”  “不过徐声铤而走险洗|钱和他脱不了关系,大半赃款都用来购置逸秋美术馆的藏品了, 而他的老师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季维以为黄伯还要继续说, 没想到黄伯话锋一转,“今早刚去江边买的鱼可新鲜了,维维多喝一点啊。”  季维拿起碗, 乖乖地仰头把鱼汤都喝完了。  如果说三十岁的林逸秋还有迹可循的话,现在的他如同整个人直直地站在阳光底下,灼白的光线下看不见半点黑色的影子。  仿佛他本就高山仰止日月皎然。  唯一的好消息是,已经和渝城的聂洁取得联系。  她愿意出庭作证。  上海, 半山别墅。  “老师,送去陆家的《墨虾》被原封不动地还回来了。”  学生低头说道:“没想到陆家也是拜高踩低之流。”  林逸秋给他的花浇最后一次水, 没有说话。  “我相信老师你是无辜的, 法律一定会给老师一个公道。”学生愤愤不平地说道。  “陆家的人去了渝城。”  林逸秋突然说了一句。  “是吗?”  学生茫然地问,不知道林逸秋说的是什么事。  林逸秋停下了浇花。  对付陆家,从来只有一次机会。  陆慎行活着回国。  从那时起,他就知道自己输了。  满盘皆输。  他走向画室。  学生没有跟上去,林逸秋不让别人踏进画室。  他在画室外等了三小时, 还是法院要来人查封财产时,他叫了几声“老师”没人应,他没办法只好轻轻推开门,推开门的一瞬间惊呆了——  林逸秋在专心地画画。  他在画一个青年。  青年的面容有些眼熟,学生认出了那是叶朗。  比起燕城美术馆的那幅,这幅画甚至更清晰真实。  可老师的手不是被叶朗划伤了,再也无法拿起画笔了吗?  几乎是下意识地,一股深深的恐惧浮上他的心头,他慌忙地想掩上门退出去,可下一刻他被林逸秋叫住了:“你在怕我,怕我什么?”  肯定的语气。  学生压下心中的惊惧,摇摇头:“不,我没有。”  林逸秋在描绘叶朗的头发,温柔得恍然是在对待情人。  他已经有五十年没拿起画笔了。  没人会相信一个躺在医院上被划伤了手的人会对林以静的车动手脚,这是他最好的保护色。  他那时还是太年轻了。  换做现在,他能手不沾血地让她死去,哪怕她是自己唯一的侄女。  “如果你是叶朗,你希望是怎样的叶朗?”  林逸秋忽然开口。  学生站在门边无措极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老师像是变了一个人,散发着让人不敢接近的阴郁气质。  与其说是在和自己对话,不如说是透过自己在和另一个人——另一个死去的人对话。  “是默默无闻流于世俗的叶朗?”  “还是声名大噪万众瞩目的叶朗?”  林逸秋停下画笔,凝视着画中的青年:“是我成就了你。”  极致的痛苦造就极致的艺术。  他甘愿化身黑暗。  可学生明明看见林逸秋画的是无比年轻的叶朗,淡色的瞳孔盛着对未来的希冀,笑得明亮而灿烂。  那应该是他们刚刚认识的时候,还在学校没什么名气的叶朗。  “出去吧。”  林逸秋对他说道。  “是。”  学生松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没人能审判我。”  林逸秋喃喃道。  学生走出半山别墅的时候,才想起忘了和老师说法院的事,猛地回头——  不知什么时候已燃起大火,起火的位置正好是画室!  学生慌乱地拨通了消防电话,但火势太猛,等扑灭火焰时,林逸秋已经死在了大火中。  没人能知道他自杀前的想法,不知道他有没有后悔,或许是有的,看动作似乎在护着那幅画卷。  可他最后的画作也化为灰烬。  一点不剩地。  叶知站在叶朗的画前。  她和叶朗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这个世界是由冰冷的物理规则组成的,她需要保持绝对的理智。  如果她是叶朗,不会抛下女儿孤独地在柯里斯的山巅死去。  对于一个小女孩来说,最怕的不是自己的父亲是个疯子,而是,父亲不想要自己了。  她早已不是那个抱着糖罐的小女孩了。  所以她可以冷静地站在叶朗的画面前。  ——就像是其他参观者一般。  “他画的风景是他最后的居所吗?”  “应该是吧,看介绍说是俄罗斯边境的一座山上。”  “可为什么都有湖?”  “山上怎么没湖了?”  她看过照片。  柯里斯的山巅是没有湖的,只有险峻的山崖,以及一座破旧的木屋。  有湖的是他们在北京的家,有一片澄澈的湖,每到夏天,湖面上就会长满一圈一圈的睡莲。  于是叶朗的风景画里,总会有一片静静的湖。  她忽然不想看了,她走出画展。  经过叶朗的画像时,她从工作服的口袋里,摸出了一粒牛奶糖。  放在了旁边的桌上。  剩下的一粒,剥开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她已经很多年没吃过糖了。  是甜的。  猝不及防地,一滴泪从她的面庞滑落下来。  是咸的。  季维得知林逸秋的死讯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自|焚而亡。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上门的律师客观地分析。  “林逸秋年龄在七十五岁以上,即使故意杀人罪成立,法院也会采取轻判,更何况案子年限太久,不知道dna证据有没有保留完整,仅凭人证的话会是一个长时间的拉锯战。”  “谢谢。”  季维抿了抿唇,送走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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