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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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很多我这个年纪的说唱从业者来说,vee都是绕不开的人物。那时候还没有网易云,我们在一个叫51555的网站上听vee的歌,才知道押韵还可以这么压,flow可以这么玩……”梁真的嘴唇和麦离得很近,略带鼻音地说:“时代会逝去,而你父亲永远是一代人的英雄。”那个网站王招娣也用过,插讲了一句:“不真诚祷告者没开通网易云账号前,也会把歌发在51555上。”宴若愚听到王招娣这么一提,不由瞥了眼身边的姜诺,姜诺却目不转睛看向台上的王招娣。宴若愚的心思瞬即就乱了,目光在姜诺和王招娣之间逡巡,怎么看都觉得多余的是自己。王招娣在这一场表演中将性格里尖锐的部分完完全玩收了起来,导师表决前,她还刻意退了一步,像是在暗示梁真把他的那张票也投给vee,她不在意。但梁真还是把自己这一票投给王招娣,王墨镜和汤燕关则选择了vee。王招娣并没有伤心失落,而是非常大度地鼓励vee:“要赢啊大叔,你女儿看着呐!”然后她小跑着下台,满脑子都是公司里还没完成的报表。路过姜诺时她有偷偷抬眼,但被姜诺发现了。也就是这短促的一对眼,从不对人主动的姜诺在王招娣身后,叫了声她的名字。王招娣慢慢停下脚步,愣愣地扭头,像是还在怀疑那声名字的真实性。姜诺也没追上去,毫无经验地站在原地,问:“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哈?”王招娣八百年没被男人搭讪过了,没能立刻反应过来。姜诺也挺慌乱的,改口道:“我们有个群,我——”他这才想起来掏手机,一抬眸,才终于注意到宴若愚。而就像他一直在观察王招娣,宴若愚眼里从始至终也只有他,此刻委屈地微微眯起,像是在抱怨,姜诺为什么就不看看他。“我……”姜诺拿着手机,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迟迟见他们俩还没上场的林哲刚好赶来,不由分说将他们俩往台上推,王招娣在舞台的灯光打到姜诺身上前的一刹拽住他的手,将他手心摊开,用随身携带的水笔在掌心的纹身旁写下一串数字。那串号码并不长,但王招娣书写的手却越来越抖,强调了句尾号不是7而是1。然后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连句加油都没有,乘着脸只是发烫还没泛红,逃也似地离场。姜诺目送着她的背影彻底消失,上台后怕把数字蹭糊了,所以用左手拿麦。导师席上,louis看了看选手席,问:“这是最后一组了吗?”林哲给他打肯定的手势,汤燕关关注网上的投票,知道排在榜首的宴若愚在人气值上拉开第二名的一大截,说:“他们俩也是最轻松的一组。”“那就多留意伴奏,”梁真像个按捺不住的剧透者,吹嘘道,“这首歌的beat非常具有实验性。”“系5系真噶?”王墨镜翻看《8month》的歌词,暂时还不能把这首说唱和“实验性”联系到一起。实验性意味着“新”,越新就越不耐听,配上叙事性质的歌词更容易尴尬,听众难以共情。王墨镜不免为场上的两个小伙子捏了把汗,但随着单薄的钢琴声响起,他的担忧渐渐消散。是他狭隘了,说到实验性就只想极具未来感的音乐氛围,比如宋舟的那首《0577到2077》,而这首《8month》却反其道而行之,不仅全程都使用钢琴音色,还做了个彻彻底底的减法,舍弃了说唱音乐的灵魂——鼓点。这么特别的想法当然不是一开始就有的,姜诺刚开始其实想采样爵士乐,直到几天前的一晚,他和宴若愚一起回酒店,无意中发现一层餐厅里居然有架钢琴。当时是晚上九点,餐厅早已结束营业,天花板上只有几盏旁侧的小灯亮着,正中间的钢琴台最为昏暗。但宴若愚还是好奇地走了过去,翻开琴盖按了几个键,嘴里冒出从林淮那儿学来的语气词:“歪日,有钱买三角钢琴放这儿撑排面,没钱调音。”“很不准吗?”姜诺问。宴若愚原本打算走人的,见姜诺也走了过来,立马改变主意,“也没有那么不准,能弹!”屁股往钢琴椅边上一挪,拍拍空出来的地方让姜诺快点坐下。“我又不会……”姜诺虽这么说,但还是坐下了,宴若愚说没关系,他会,他弹给姜诺听。他坐在左侧,双手放置在按键上,纤长有力地手指稳稳摁下,月光就从钢琴里泄了出来。约莫半分钟后他的左手开始照顾自己面前音色低沉的黑白键,然后再跳回姜诺身前清脆的部分。眼见着那月色就要把蓝丝绒的乌云彻底拨开,他不小心按错了两个键,将手抽回,怅然若失道:“我把后面的忘了。”“很好听啊。”姜诺看着他,“这是谁的曲子?”宴若愚答:“德彪西的《月光》。”姜诺重新看向黑白键盘,沉默少顷后,又问:“德彪西是谁?”“德彪西——”宴若愚正要从人物生平着手介绍,他注意到姜诺小心翼翼将手放在钢琴键上没按下,突然改变了主意。“德彪西是我妈最喜欢的钢琴家。二十多年前她和我爸在海边办了场西式婚礼,我爸在浪花将将能拍打到的地方放了架钢琴,为她弹奏这首《月光》。”“你现在还能在网上找到那场婚礼的纪录片,”宴若愚说,“我妈穿着白婚纱从摆满沙滩的花海里走过来,我爸在蔚蓝的浪花里等她。”姜诺说:“你爸真浪漫。”“浪漫个屁,”宴若愚告诉他浪漫背后的小秘密,“我爷爷年轻的时候没怎么读过书,家业渐渐大了,就希望把我爸培养成文化人,送他去学钢琴。但我爸一直不感兴趣,气走的老师没十个也有八个,175万的施威坦一搁置就是二十多年,直到遇上我妈,他才疯狂重操旧业,反反复复只练这一首《月光》。”宴若愚说着,又弹起《月光》舒缓幽静的前奏:“我爷爷看人一向很准,老早就看出我爸对我妈有意,但不同意,知道我爸先斩后奏请我妈参加时装周晚宴后更是怒不可遏,断绝父子这种气话都说出来了,强迫我爸和我妈必须在晚宴结束前说明白,结束这段偷偷摸摸恋爱关系。”“然后你猜怎么着?”宴若愚还在慢慢地弹那首曲子,笑着问姜诺。姜诺不用猜也知道,他父亲肯定没屈服,不然就不会有宴若愚。“然后我爸在晚宴上弹了这首《月光》,当着所有媒体记者的面走到我妈面前,戒指都没准备就单膝跪下,问她愿意嫁吗?”宴若愚说完,也按下了自己能记住的最后一个键。偌大的餐厅里重归寂静,只有他们俩人坐在钢琴前,侧脸相视。周遭全部窗帘都拉了个严实,天花板四周的小圆灯是唯一的光源,将身边人朦朦胧胧的照亮,落在宴若愚眼里,当真像沐浴在月光里,恬静温柔到不真实——这种不真实感只有在姜诺身上才有。越是凝视姜诺,宴若愚就越觉得不真实。倒不是怀疑这个人的存在,而是他们明明离得这么近,姜诺却总显得那么远,不闪躲也不靠近,不像他,不由自主情不自禁地倾凑,觉着一切都刚刚好,正正好用呼吸的热度填补两人之间的距离,和灯光打下来的阴影。然后四周的灯光突然全灭,又在下一秒全部打开,酒店的工作人员在餐厅入口处问:“两位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吗?”宴若愚连忙抽身,仿若经历了一场庄周梦蝶蝶虚无梦幻,跟工作人员说:“没、没事。”他和姜诺从另一个出口离开餐厅,回房间后,姜诺比他更冷静,说要不采样钢琴曲吧,不一定是《月光》,也可以是其他柔和的曲子。这就是他对那个夜晚的所有回忆,没有宴若愚的情不自禁,而是停留在曲子好听,可以二次创作。《8month》的伴奏就是这么来的。严格意义上来说,这首连鼓点都没叠加的beat算不上说唱伴奏,但两位选手的演唱方式又是最古朴的说和唱,没有技巧,甚至不讲究押韵和flow,平铺直叙,娓娓道来那个阴差阳错相识的夜晚。他们并没有讲太多隐私,而是注重于描绘景:棚户区的烟火,出租房外的星空,阿姆斯特丹的修道院……没等他们唱完,王墨镜就小声对梁真说:“这样的音乐很好,但不像说唱,听的我不知道该把它往哪种类型里套。”“我个人认为音乐好到一定程度就没有类型这个概念了。”梁真说出自己的看法,并举例,“没有人会纠结kevenkim的一些歌到底是摇滚还是hiphop,因为他太强了,真的要按类型分,他的歌不是摇滚风也不是嘻哈风,而是kevenkim风。”梁真说:“好音乐就是好音乐,不应该受类型局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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