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生命之重

    她死了。
    玩家出局的提示音在他耳边响起，而向景戈的思绪还没有从他们的过去中抽离开来。但是她确实是死掉了，枪声冲破天际，随后那个人影带着他看不太懂的笑意缓缓倒地——那一秒在他的世界里被拉长，慢镜头一般的画面一幕幕地定格进了他的眼中。
    而他束手无策。手枪也随着她异能效果的消散而消失，仿佛这样他就能催眠自己，面前的一幕并非由自己而生。
    但他知道他逃不掉，在最后一刻，就算有一千种逃避责任的理由，也确确实实是我开了那一枪。他这样想。我杀了人，杀掉的还偏偏是她。
    要一起走出来，一起活到第二轮，这样自大的诺言融化成了喷洒在地面的斑斑血迹，望着再也站不起来的格兰琪的躯体，他有些想哭，但又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在她面前哭泣。
    她说是我拯救了她，可也正是我害死了她。
    格兰琪使用异能的童话书被风吹开，一页页地在他面前翻动。而此刻他仔细去看时，却发现那上面根本没有书写着童话故事的情节。
    纸面一片空白，唯有扉页粘贴着一张泛黄的照片。此刻只需一眼他就能看出，那是若干年前二人拍下的合照。
    “……”
    ……所以就连这些童话，也是你的幻想吗？
    爱丽丝的梦醒了过来，原来她只是倚靠着湖边的大树睡了一觉。那你呢……你在这里消失，会不会也在另一个世界醒来，发觉这一切只是梦境？
    他永远不会知道结果了。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此时该做什么，面前是迅速冰冷下去的尸体，血花染红了水泥路面，他感觉自己应该离开，却迈不动步子。
    我……成了杀人凶手吗？
    排行榜的积分不会骗人，在加上格兰琪的积分后，他的排名突飞猛进到了仅次于祁楷轩的第二名。如果是在平常，这是个令人欣喜的成果，但现在的他只感到空虚和无力。
    拿别人的命换来的成就……有什么意义啊。他的脑中不断循环着那时发现的情书内容，“对不起”三字在短短一封信中出现了不下十次，就好像在她的眼里，爱上自己便是禁忌的罪名。
    ——原来我从来都没有进入过你的世界。
    你没有错。
    这句话他曾告诉过身为虚拟npc的花翎，却再也没有机会传达给真实存在的她。
    要走吗？可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吧。就这样一走了之吗——手机的铃声却在这时响了起来，向景戈机械地拿出按下接听键。
    对面是森诗启的声音。
    “小景，我不是说到点给我打电话嘛？你没出事吧！”
    在还不知道那个袭击者的身份之前，他们三人曾约定，在向景戈赴约两小时之后互相通话确保安全。
    “你怎么不说话？刚才你那边好像有枪声，我已经在往那赶了！小心一点啊！”
    “不……你别过来！”
    如果要让诗启看到现在的这个画面……不，我会彻底完了的……
    他的负罪感甚至催促着自己要清理现场，但实际上他仍然没有动弹，看着格兰琪躺在地上的样子，席卷而来的又是后悔和恐惧。
    而森诗启那边还毫无觉察，“你怎么了？我现在已经下车了啊，马上就能看到——”
    她的声音在那一刻戛然而止。
    向景戈意识到，这回一切都无法挽救了。
    他只能缓慢地回过头去，稍远处的背后，站着的是僵在那里的森诗启。她的手机滑落，掉在了地上。
    “小景……前辈……？”
    她呆呆地唤了出口。
    “等、等一下，诗启，不是那样的……”
    不是那样，还能是怎样？向景戈感到自己的慌乱此时也成了笑话。就是自己杀了她，我还在这里掩饰什么罪名？
    森诗启一步一步地朝这边走来。她的眼神里是震惊过后的呆滞，他没有阻拦，就这样在让他窒息的气氛中看着她绕过自己，走到了格兰琪身边。
    “前辈……”
    她半跪了下去，拉起格兰琪还尚存余温的手。
    一切都是我的错。向景戈没有再敢去看这一幕。
    诗启会生气的吧，不、绝对不止生气，她会不会想杀了我……
    “诗启……你听我解释，我没有——”
    他仍然怀揣着一丝侥幸。但他知道，就算森诗启听信了他的理由，他自己也不会就这样轻易地原谅自己。
    “……不要再说了。”
    森诗启的语气是出乎他全部意料的平静。她没有转头，但向景戈已经看到她的眼泪一颗颗落在地上。
    “我知道的……小景，你没有理由杀前辈。”
    这是一个让他完全没有想到过的结果。他以为森诗启会愤怒、会悲痛，他们会就此大吵一架，然后再也不见——但这又是什么发展？
    森诗启的反应越是理智，自己的痛苦反而越深。
    “诗启……你要发火就冲我来吧，无论什么原因，最后也是我杀了她……”
    “那个，诗启……你别这样……”
    无论怎样的怒火和怨恨他都甘愿承受，但面前的人偏偏还是什么都没说，森诗启终于回头看了一眼他，脸上还挂着不断涌出的泪水，表情却是平淡——这平淡让他的心脏越发剧烈地抽痛。
    “抱歉，小景。”
    她站了起来，刻意地回避了向景戈的视线。
    “我知道你有很多想说的……我也相信你不会这么做。”她没有去擦眼泪。
    “但是……我暂时不想再听你说话，也不想再看到你了。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等到一切都过去之后，我会好好听你的理由的。”
    “诗启……”
    这算是什么结局啊……但他没能说更多。出局玩家的尸体会在二十四小时后被系统清理，格兰琪马上就要彻彻底底地消失——森诗启冷静的样子让他更加心疼了，他知道她是如何把格兰琪当作自己的明灯，是那个人让她冲出了固有人设的束缚，成为真正的自己。
    而森诗启拉起了他还在流血的手臂，启动能力，伤口尽数愈合，她自己的手却冰冷得让向景戈打了个寒战。
    随后他听到那人最后的语句。
    “……小景，你实话再告诉我一遍。你并不是故意要杀前辈的吧？”
    “我……不是。”
    向景戈艰难地回答。
    “好，这就够了。”
    森诗启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转身离开。向景戈想要追上去，但到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就让她自己……
    我都做了些什么啊。
    他想立刻回去，回到庇护所去找游轻怀，然后好好地睡一觉，这样或许就能忘记今天发生的一切？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逃避。再也不能逃避了，否则我会失去更多东西的——这是他在希陵市首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生命的重量，那个人的死只是一声枪响，自己却永远被压在了沉重的悔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