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向世界谢幕

    b级危险区“塔楼”，是希陵市至今为止最高的建筑。于修衍站在顶层，从这里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景象。夕阳西下时天空似乎也变得极近，眼前是燃烧着一般的红云，一片片在缓慢地浮动。
    他在等一个人。机械表的指针一格格地移动，他又拉了拉袖子，用制服的长袖盖住表盘。
    他甚至希望时间的流逝就此中止，拿出手机，消息栏中的第一个对话框，最后一条信息的时间仍停留在中午十一点四十五分。于修衍拍了张照继续发送，夕阳的暖黄光线泻进房间，将他独自一人的影子拉长，镀上金色轮廓。
    【或许明天是个好天气。】他补充了一句。
    所见之物被染上稀薄红晕。手指僵在屏幕上方过了数秒，他还是没有说更多的话，只能锁屏，继续望着窗外正柔缓地隐入地平线的残阳。
    太阳藏在纷乱晚霞的身后若隐若现，铺陈到四处的光线随之逐渐地暗了下去。
    熟悉的铃声响了几下，关闭闹钟时他的手指有些不听话。再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六点半，身后传来电梯门打开的声音，那人到来得分秒不错。
    “原来你真的在这里等我啊。”
    季望宁没有停留，从于修衍的身边穿过，身后是通往天台的铁门。
    “你……被他们威胁了吗？”
    于修衍的这句话也并未让她的动作停下，他只是模模糊糊地听到一句否定。他跟上季望宁，打开了那扇门。
    ……
    数小时前。
    “我是来求证的。”
    主办者据点的监控室内，季望宁面对三人淡淡地开口。“关于希陵市。”
    “你还不明白吗？如果你知道了这些真相，我们是不会就这么放你走的。”十邪海提醒她，“而且你也找到了我们的据点。你对我们而言已经是一个威胁了。”
    而她自然地答道，“当然，我自有考虑。”
    几人面面相觑，没想到季望宁为了得知一个真相，甚至愿意搭上性命的代价。
    “……我们也不是说要杀了你……”
    这下十邪海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如果你愿意留在我们这边的话，也是可以的。”
    希陵市的游戏最近状况频出。危险区npc变异，桃谷刻红意图干涉游戏内容，以及游轻怀的忠心程度或许也发生了变化……他想，季望宁的加入或许会缓解一下这些问题。
    “请你不要忘了，我是中立。”
    季望宁却轻巧地拒绝了。
    “在得到确切的信息后，我有自己的打算。”她把散在桌上的资料整理好，第一页便是自己的个人信息，她多看了那张照片几秒。
    “你想做的是……”
    游轻怀好像总算明白方才的违和感来自哪里了。在图书馆副本的最后一天，他们似乎也体会到了这样的感受——
    一丝微笑掠过她的唇边。
    “我会主动选择出局。”
    ……
    “是他们让你来监视我的吧？”
    季望宁把手搭在天台的栏杆上，传来冰凉的触感。
    “……”于修衍没有否认，“是的。”
    “没关系，我知道只凭我的一句话，他们是不可能轻易地信任我的。”
    季望宁怀抱着的是重大的机密，她自己也知道，她不可能全身而退。于修衍倒在这个时候显出了局促，“你也不用必须这样……”
    他还想着说服她进入主办方这边，至少还能有一个活下去的机会。主办方按照规定不能随意处决玩家，于修衍知道，这可能是她唯一的退路。
    她到底在想什么？他不明白。
    即使只有两条路，但在已关乎生死的抉择前，她却不加犹豫地选择了……
    “我不会站在任何一边的。”
    真相已与自身近在咫尺，像是沉重的水流动着灌满鼻腔。余晖也随着时间的流逝变淡，他们知道，接下来即将光临的，依然是亘古不变的长夜。
    但到底哪里出错了呢？于修衍的呼吸跟着时间慢慢地加重了。
    “我也……不想继续这场游戏了。”
    之前打开门被游轻怀阻止后，他又开始考虑起希陵市存在的意义来。牺牲小我来换世界的安宁，他越发地清楚，那只是极少数人才能坚定的信念。
    但他没办法像她这样。
    他惧怕死亡，即使已经知晓自己的命运，也依然心怀侥幸地想要拖延一天又一天。
    “季望宁，”
    他再一次地叫住了她。
    “真的没有再考虑的余地吗？”
    他不想看到任何人就这样死掉。但又猛然发觉，自己从未挽留住过任何人——那个消失许久的蓝发少年的脸，突兀地在脑内浮现。
    是游戏吗？
    被冠上了“游戏”的称号，就一定是假的吗？
    “不要这样问我了，我的答案是一样的。”季望宁平静地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这里吗？”
    她背靠着栏杆。
    “……不知道。”
    “因为这里……”她又转过身，向下俯瞰过去，四下的景色缩小了数十倍。“可以像上帝视角一样，看到整座城。”
    “我看到人类。看到他们歌颂、他们追逐、他们的恐惧……和希望。但却没有看到有人愿意跳脱出这一切，像我一样站在这里，真正地看着‘自己’。”
    她走到于修衍面前，越来越大的风吹起长发和裙摆。
    “你……原来是恨这个世界的啊。所以你才要……”
    他的语调沉重。
    没有人会在知晓真相后不曾陷入绝望。他知道。这像是一种诅咒，由命运赋予的特殊能力并不是神的馈赠，而是来自地狱的邀请函。
    “不是呀。”
    与之相反的是，季望宁却释然地笑着。
    她踩着栏杆坐了上去。
    她的脸在于修衍眼中是背光的状态，有风掠过。眼前的画面交织着美与绝望。于修衍想要把她拉下来，却没有伸出手臂。
    一切已经注定如此。
    如同剧本尘埃落定的戏码。
    “我选择出局——正是因为我还在爱着这一切！”
    季望宁从未以这样的语气说过话。而此刻那声音却在空气中回荡了一圈又一圈，带着那个身影，猝然地飞了起来。
    “你……”
    于修衍没能抓住。
    云缕似乎从她的身边流过，轻盈的背影消失在天台尽头。
    “——”
    在那个瞬间，他甚至有种她只是使用能力隐去了气息的错觉。
    昏沉的太阳在那一刻彻底落下，天色黯淡下去，刺入眼眸的光芒尽数消失。而她拽着最后的一丝日光，坠入了他看不到的另一个世界。
    【玩家「季望宁」 已出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