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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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认得我是谁么?” 郁铎迈上台阶,来到江弛予面前蹲下,扬起头来看着他。  “郁铎。” 江弛予抬眼看着郁铎的眼睛,顿了顿,又像机器卡壳儿了似的蹦出了三个字:“讨厌你。”  到这里,郁铎终于可以确定,江弛予今晚真的被他的下属们灌醉了。  “讨厌就讨厌,我也不喜欢你。” 郁铎被他这赌气的话逗得直乐,醉酒的江弛予让他感到有些新奇。说起来,江弛予过去滴酒不沾,回来之后酒量又深不见底,郁铎还是第一次见他这副模样。  郁铎伸出手指点了点江弛予的额头,将他戳得往后一仰:“什么臭德行,一点都没有小时候可爱。”  郁铎这就冤枉江弛予了,虽说如今的江弛予和五年前判若两人,但他其实并没有改变。在遇见郁铎之前,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否则他也不可能跟在江小青身边,在夜总会那样鱼龙混杂的地方好好地长大。  只是过去和郁铎在一起的时候,江弛予总是把自己最柔软的一面展现在他面前,也把所有的温柔和耐心,全部给了郁铎。让他忘记了,最初遇见江弛予的时候他是什么模样。  多疑敏感又偏执,手黑心狠,咬起人来毫不含糊,像一只不愿意相信任何人的小野狗。  “你更讨厌,我更不喜欢你。” 听郁铎这么说,江弛予接连反驳了几句,像斗气的小男孩似的,非要和郁铎争个高下。  这不是江弛予第一次对郁铎表明自己不喜欢他,这是一种刻入骨髓的条件反射,就算是醉了,江弛予也时刻保持着警醒,不管怎么问,都不能再轻易把喜欢说出口。  二十出头的江弛予,没想过害怕,也不知道会疼,敢于毫无忌惮地将满腔的爱意捧到那个人面前。但现在的他,已经知道撞破南墙是什么样的结果,不会再轻易尝试了。  他就像是一个遭遇过海难人的,失去了拥抱大海的勇气。就算一辈子只能守在岸边,远远看着海上日升月落,也好过一朝不慎,再次被拍进不见天日的海底。  “哎,江弛予,我问你。” 郁铎看似在调侃江弛予,但真心话时常伴随着试探和玩笑:“你真的不喜欢我了么?”  江弛予没有犹豫,坚定地说道:“不喜欢你了。”  这曾经是郁铎最希望听见的答案,时隔多年听江弛予亲口说出来,身体又像是被掏掉了一块,仿佛原本深深植入血液骨髓的一个部分,就这么离他而去了。  但是郁铎很快收拾好了心绪,笑着对江弛予说道:“也对,喜欢我没什么好的。”  “我不喜欢你…”  喝醉了的人喜欢说车轱辘话,江弛予没有听见郁铎说什么,似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替五年前的自己,又低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如果当年他能藏匿好这份感情,能及时扼杀不该有的妄想,能强迫自己退回原本的位置,是不是就能以家人之名,一直留在他身边。  那就不会有这五年的分别,也不会有这么多的离苦。  说着说着,他觉得有些委屈起来:“这么长时间,你都不来找我,过去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讲点道理,是你先不理我的。” 郁铎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他收起玩笑的心思,捧起江弛予的脸,让他看着自己:“我问你,这几天你为什么生气了?我又哪里惹你不高兴了吗?”  “我不说,你就不会问,我不联系你,你就不能主动来找我吗?” 江弛予就算醉了,也没那么容易套话,他没法回答郁铎的问题,就开始翻旧账:“捡一只小狗回来养上这么多年,都会有感情,你把我赶出家门,对我不闻不问,五年这么长的时间,一次都没想过要来找我么?”  郁铎被江弛予的醉话问得一怔,脑海里突然闪过第一次去美国时遇上的那场大雪。  那是郁铎第一次看见下雪,当时他刚赚了一点小钱,也想赶一趟潮流出国旅旅游,于是就跟着旅行团去了江弛予所在城市。  江弛予在国外的手机号郁铎倒背如流,那晚他一个人在酒店里,用座机拨通了那个号码。  接电话的是一个女孩,那个自称是江弛予女朋友的姑娘说江弛予正在洗澡,并热情地让他留下姓名和联系方式,一会儿给他回电话。  郁铎没等女孩说完,就匆匆挂了电话,后来酒店的座机响了几次,他也没有再接起。  “其实我去找过你的…” 郁铎说到这里,自嘲地摇了摇头,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没有什么意义。无论是那个女孩,还是那场大雪,都已经是记忆里的匆匆过客。  毕竟人想好好活着,就得往前看。  “行了,以后知道了,不会再这样了。” 悲伤的情绪转瞬即逝,郁铎的脸上马上又扬起了笑意:“你走不走?不走我可就走了。”  和醉鬼没有道理可讲,也不知道江弛予听没听清郁铎的话,将脑袋转到一边,扔下一句:“用不着你管。”  “那行,我先走了。” 郁铎懒得惯他的臭毛病,不再勉强,起身就走下台阶。  江弛予见郁铎真的要走,连忙着急站起身,喊道:“郁铎!”  郁铎停下了脚步,他像是早就等在这里似的,转过身来看着江弛予,笑着说道:“冷死我了,麻利点,快点跟上。”  * * *  今晚的气温创今年新低,又临近年底,路上的出租车不多。郁铎打来的那辆车,早在两个人拉拉扯扯的时候被别人搭走了。  郁铎站在路边拦不到车,只得和江弛予两人一前一后,往下个好打车的路口走上一段。  江弛予真的醉得不分东南西北,走着走着,脚步就慢了下来,远远落在郁铎身后。郁铎停下来等了好几次之后,索性抓起他的手,牵着往前走。  从前江弛予就像个小火炉,今天他的手心更是发烫,揣在口袋里暖烘烘的,就这么牵手走在冬夜的街道上,郁铎突然就不觉得冷了。  在寒风里走过两个红绿灯,两人终于打上了车。坐进车里之后,江弛予表现得特别乖巧,任凭郁铎将他的手攥在手里,没有抽出来。  江弛予刚回到 h 市不久,没有置业的打算,暂时先租了一套房子住着。出租车很快开到江弛予家的大门外停了下来,直到这时郁铎才知道,江弛予租的这个小区,离自己的家只有一条街之隔。  也许在不经意间,他们去过同一家早餐摊,出入过相同的便利店,走过同一条人行道,看过一样的街景。  在郁铎看不见的地方,江弛予用这种笨拙的方式,尽可能地填补着他们之间错失的这五年。  “你也住在这里?” 郁铎的心底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我到家了。” 江弛予没有回答郁铎,他有些恍惚地转头看了眼窗外,顾左右而言他:“先走了,再见。”  在今晚的年会上,公司的同事客户轮流过来敬酒,白酒红酒一起喝,洋的土的齐上阵,这一路回来,江弛予的酒劲彻底上来了,他非但没醒,看上去反而醉得更厉害。  郁铎不放心放他一个人上去,于是一起下车送他到家门口,可以说是服务十分周到。  “到了,进去吧。” 郁铎从江弛予口袋里摸出钥匙,打开了他家的大门:“洗个澡就早点睡,别再折腾了。”  江弛予乖顺地点了点头,却没有立刻进门,而是转身面向郁铎,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怎么了?” 郁铎问。  两人在门口耽搁了太久,楼道里的感应灯熄灭,与此同时,耳边响起细碎的布料摩擦声。当郁铎再次把廊灯打开的时候,正好看见江弛予从西装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东西递给他。  “这是今天的特别奖。” 江弛予看着郁铎,一本正经地交代道:“我黑幕给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江弛予的手心里躺着一枚金色的纪念戒指,戒指的正面是瑰湖的 logo,内圈的编码正好是郁铎的生日。  这纪念戒指款式土气材料廉价,不是纯金的,甚至连银的都不是。今晚抽出了小几十颗,全部加起来还没有一包纸巾值钱。  郁铎垂眸盯着江弛予手里的戒指看了片刻,珍而重之地将它收进怀里,抬起头来笑着对江弛予说道:“好了,知道了,谢谢你。”  说完,他摊开双臂,对江弛予道:“我要回去了,过来抱一下。”  江弛予讷讷朝郁铎迈了一步,似是走进他的迷梦。  “郁铎。”  江弛予略微弯下腰,将郁铎整个人都裹进他的怀里。  被江弛予抱住的瞬间,郁铎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意识到江弛予有话要说,但他等了许久,迟迟没有等到下文。  郁铎正打算主动开口说些什么,江弛予像是被人击中了腹部一样猛地颤了颤,痛苦地将双手撑在门框上。第83章  迷梦  江弛予这胃病发作得突然,郁铎手忙脚乱地将他扶进家门。  在江弛予的指挥下,郁铎在餐厅的边柜里找到了医疗箱。别看江弛予的这套房子空空荡荡,一眼望不见什么生活气息,药箱里倒是满满当当,什么药都有。  这些药大多都已经开封过,那一大盒胃药更是没剩下几片。  在大城市里打拼的人,多少都有一些职业病,只是没想到不过短短几年,江弛予就把自己的身体糟践成这个样子。  郁铎找药的几分钟里,江弛予安静地躺在沙发上。大概是今晚喝了太多的酒,胃病又发作了,不过他早就习以为常,就算不吃药,挺一挺也能过去。  毕竟有无数个夜晚,他都是这么度过的。  酒精的作用下,江弛予昏昏欲睡,但无法忽视的疼痛又让他无法真正入眠。梦梦醒醒间,他察觉到身边有人靠近。  江弛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了郁铎。  神经被醉意侵袭,很多下意识的反应无法用理智去掩饰。看见郁铎的瞬间,他的心里是欣喜的。  但这种高兴的情绪在他的心里仅仅停留了一瞬,很快又重归平静。  因为这五年里,他做过太多次这样的梦,梦里郁铎脸上的表情和现在一模一样,就好像自己也被他好好地爱着。  当然江弛予也有信以为真的时候,每当他想伸手去触碰,这个人就会马上消失不见。  今晚江弛予想让郁铎陪着自己久一点,于是他不敢再碰,只敢望着那道人影,低低地喊了一声:“哥。”  “嗯。” 郁铎正在看盒子上的药品用量,回过神,应了一声。  “你回来啦?饿了吗,我起来给你煮宵夜。” 江弛予真的醉迷糊了,已经分不清自己在现实还是梦境,梦里没有这五年的空缺,他们又回到了在棠村时最平凡的一夜,郁铎应酬回来,习惯性来到他的床前看一眼。  郁铎放下药盒,他不知道江弛予在梦里看见了什么,但无论在什么时候,江弛予的这声 “哥” 都让他无法招架。郁铎的心化进了一片云朵里,实实在在地软了下来,连鼻子也跟着一起泛酸。  他环过江弛予的肩,将他扶起靠在自己怀里:“先把药吃了。”  药是苦的,那个人的手是暖的,江弛予意识恍惚地想,今晚的这场梦还挺真实。  盯着江弛予乖乖吃完了药,郁铎又毫不见外地转进他的卧室,找了一张毛毯出来。郁铎带着毯子回来时,江弛予依旧一脸愣怔地在沙发坐着,看样子有些搞不明白现在的状况。  “别坐着,躺下会舒服点。”  郁铎来到江弛予身边坐下,刚将毛毯披在他的肩上,江弛予就突然往前一倒,扑进他的怀里。  郁铎被江弛予砸地整个人往后一仰,伸手扶住了他的腰,保持住了平衡:“耍酒疯呢,江弛予。”  江弛予没有回答,似是没有听见郁铎的话。  窗外寒风凛冽,在这样一个冬夜里,更加放大了人类趋光向暖的本能,郁铎舍不得将人推开。他用毛毯将自己和江弛予一起包起来,搂着江弛予,仰身靠在沙发扶手上。  郁铎稍微调整了姿势,让江弛予在他的怀里靠得更舒服些,一只手搂住江弛予的腰,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直到怀里急促的呼吸逐渐平复,他才捏了捏江弛予的后颈,问道:“感觉好了点没?”  “难受。” 江弛予扎在郁铎的怀里,闭着眼睛。  “知道难受就好,以后不能这样了。” 郁铎耐心安抚着怀里的人,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郁铎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闲聊:“听杨幼筠说,你们明天要一起回一趟总公司?”  江弛予动了动脑袋,闷闷地 “嗯” 了一声。  “还回来吗?” 一个不留神,郁铎就把萦绕在心里好几天的问题问了出来。  这不是他该问的,郁铎心里明白,不过话既然已出口就收不回来了,不妨听听他怎么说。  反正江弛予现在醉成这样,明天未必记得。  江弛予没有回答郁铎他还回不回来,他和杨幼筠这么一去,前路未卜,谁也无法保证结局会是什么样。如果事情成了,杨幼筠入主瑰湖,他是有拥立之功的功臣。  若是败了…  若是败了,江弛予无论如何也不能允许自己再以丧家之犬的模样出现在郁铎面前。  “你这几年一个人在外面,是不是过得很辛苦?” 郁铎只当江弛予不想说,不再追问。他拉高了他身上的毯子,将人一股脑儿地包裹了起来,抱紧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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