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面子

    县太爷本来只是陪着林佑进来，此刻见到下人护卫们，心中微动，便过去交代起来。
    林佑则看着前方跪在灵堂中的安南连心，后者一身缟素，纤细的身子这才几日，便似乎更加柔弱了不少，让人望之生怜。林佑心中暗叹一声。
    上前一步，点了三炷香，朝着安南连城拜了三拜。转身便要离去，说到底安南连城是死于他手，也不想多留。
    “十四郎且慢，我家小姐还没还礼呢。”却是丫鬟小云突然开口。
    林佑脚步一顿，本想说不用…可安南连心却是已经跪坐在那里，朝着林佑拜了一拜。
    林佑只能受了。
    刚准备离去，院外又传来一阵喧哗，却是州牧特使刘春和镇府天师莫冲到了，刘春此来本就是代表州牧大人走过场来了，自然要亲自吊唁，而莫冲，本身乃是六脉天师，如今年过五旬，一袭云纹锦衣，同样是天师出身，安南连城这位年轻天师的逝去，让莫冲心中也不免有一种同道相惜之情，自然也来吊唁。
    “莫前辈，刘大人。”林佑拱手见礼。
    “林大人，你也来此拜祭同僚…”刘春露出一丝笑容，而后走向灵堂内，他本来只是替州牧大人走个过场，一见堂中的安南连心却是走不动路了。
    好一个绝世美人！
    他虽有几房侍妾，可哪里有一位比得上这位的姿色和灵气。刘春上了香，反而也不急的走了，而是上前搭话，和安南连心攀谈起来。
    安南连心出身大家，虽然心中伤心，却也对答得体。但是逐渐觉察出刘春用心不纯之后，便找了个借口先回后院了。
    林佑也不想多留，道了声告辞便要和县太爷离去。
    刘春见美人不在，也是兴致索然，转身和莫冲相伴而去。至于王策王大人，却是根本没来。
    人情冷暖，林佑十八世早就感受的清清楚楚，也没有丝毫怪异。
    不过就在苏动快要走出天师府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丫鬟小云的呼唤声：“林大人留步，我家小姐有请。”
    县太爷诡异一笑，朝着林佑微微拱手，便转身先行离去了。他可是人精，能够感觉到安南连心和林十四郎中间的关系有些微妙，不过年轻人嘛，风流才是常事。
    林佑随着小云来到后院，同样的凉亭中，安南连心坐在那里，一袭白衣如风中飘絮，纤细柔弱的身影仿佛下一瞬便会随风而去。
    “安南天师。”林有站在亭外，拱手行礼。
    “拿来。”安南连心伸手。声音说不清是怨是痛，就这两个字，好像已经用尽她全身的气力。
    “什么…”林佑一怔。
    拿来什么…天心剑？噬灵鼎？南海灵珠？
    “留影。你林十四郎不是说亲眼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听到的更是假的多吗？那晚发生的事，我要看所有留影。”安南连心转头，一双明媚的眸子直直地望进林佑的眼里。
    林佑叹息一声。
    其实当时安南连心一时冲动过后，理智恢复，便知道事情蹊跷。不然也不会放过林佑。这些事，本来就该让安南连心知晓。
    林佑从袖中一抽，抽出了一张画着眼瞳的留影符。灌注法力激发，顿时一画面便凭空映照而出。
    那是安南连城手捧青铜小鼎吞噬生命的画面。
    安南连心看的手掌紧握，潸然泪下。她本就有所猜测，如今坐实了心中所想，只是更加痛苦。
    等她看完那留影符，林佑又一挥手，前方自动便生成一画面。
    画面中，是他和安南连城的一战。
    这一战，算不上惊心动魄，可也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壮烈，最后丧失理智的安南连城败了，身死关头所说的话，安南连心默默听着。
    看完。
    未发一语。目光却是定格在自己兄长的音容笑貌上。
    林佑实在不想看这女孩子悲痛欲绝的场面，所以不知何时已经离去了。
    良久，
    安南连心略一欠身，朝着已经走了许久的林佑所站立的方向微微一拜。。
    “十四郎，兄长他最重名声，这次他被魔尊控制，做出这等恶事，若是传播开来，不仅他会被万人唾骂，就是安南家也会被抹黑，你能为兄长保全颜面，甜儿多谢。”她不是不识大体，不分对错的小女人。
    现在安南连城能死的“光荣”，全靠林佑遮掩，她心中反而感激。
    她是天师，爱憎分明。
    天师，当以庇护苍生为己任。
    兄长为魔道所趁，她只恨那魔尊！
    ……
    钦差行在。
    王策站在书房中，脸色难看，他的身后有一道黑影伫立，冷冷盯着他的背影。
    “这次我们的计划刚刚开始，谁知竟让一个林佑破坏了全局计划。”
    “安南连城那蠢货，竟然斗不过一个林佑？”王策摇头。
    “献祭一事，我们在大城大县都做过不止一次两次，这次在这小小的西伯县竟然失败了，大尊很失望，已经传下话来，噬灵鼎炼制不易，必须拿回来。”黑影冷冷说道。
    “谁知道那林佑竟然有监察留影的手段。”王策还唏嘘。
    可那黑影却是不理会他，继续道：“对林十四郎的威胁错估，是因为你的大意，噬灵鼎如今就在他手中，拿回噬灵鼎的事，便交给你了。”
    “我？此刻不知道多少人盯着我，我怎么拿…”王策皱眉。
    “这就是你的事了，你应该明白，若是让大尊失望，会是什么后果。”黑影冷哼道。
    王策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他是朝廷官员，又是五脉天师，完全可以不怕这些魔头，但是偏偏…他如今靠着长生丹活命，没有长生丹，他的命也就到尽头了。
    小命被人捏在手上，他就是一个傀儡而已。
    “我去见见这林佑，希望他能给我这一面子。如果不给…”王策眼中闪过一缕寒芒。
    谁不给他活路，他就让谁先死！
    ……
    王策坐在轿子里，他甚至没去安南连城灵前上柱香，也不知道是心存愧疚，还是恨其无能。
    微风吹过轿帘，王策的眼睛一抬，正好看到了路边路过的一位秀才和夫人，他们携着手，秀才的手中捧着书卷，夫人的挎着的篮子里放着鱼和青菜。
    王策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怀念的神情，曾几何时，他也是这般的一个穷酸秀才，身边只有一个不离不弃的夫人，他日夜苦读，夫人熬夜点灯，为他织衣纳鞋。后来他无意中通了天脉，还考取了功名，地位一日千里。
    随着地位的提升，接触的圈子不同，对权力的渴望，财富的痴迷…让他对自我的控制力也越来越低，他不断的贪，不断的争。可是随着贪的越多，争的越多，他也越来越恐惧。
    到后来，为了让自己长命百岁，甚至被魔道诱惑，服用上了长生丹。这是他陷入深渊的第一步，当他醒悟过来，想要回头，却发现身后已经没有了回头路了，只有万丈深渊。他已经没得选，走上这条路，终有一天需要他去冒险，这一天已经来了。
    王策摇摇头。
    轿子的颠簸感，让他有一种生命也在风雨中随时会失去的若即若离感，这种感觉，自从生命被别人握在手里以后，就没有断过。
    “大人，林天师的府邸到了。”轿外一道声音传来，打断了王策的思绪。
    “落轿。”
    王策弓着身子，从轿中出来，走进天师府。下人已经拿了拜贴去送上。
    片刻之后，林佑一身青衣便装出来迎接。
    “王大人。”林佑欣然拱手行礼。
    王策却是笑容温和的摆手，连忙过来，亲热的把住林佑的胳膊，笑道：“十四郎不必多礼，老夫闲来无事，想起月前曾和十四郎把酒言欢，这便不请自来了，叨扰十四郎了。”
    “王大人言重了，大人快请进。”林佑将王策迎进府中。
    脑海中则回忆着安南连城临死时说的那句话。小心王大人，小心魔尊。
    林佑不是一个只听片面之词的人，虽然安南连城将死之人其言也善，不可能诓他，但林佑也不会因为那一句话就完全把王策当成恶人，更不会拿出留影，公之于众，甚至这句话他还故意抹去了，没让安南连心知晓。
    这王策，小心些便是。
    迎进天师府，两人入座，王策唏嘘一叹：“还记得老夫上次来，这小小一个西伯县，那时有安南贤侄和十四郎你两位年轻俊才，也算是佳话，没想到这才多久，安南贤侄已然殉职。”
    林佑无奈叹息一声。
    “安南兄也是被奸人所害。”
    王策神色一震，眼角小心翼翼的扫了林佑一眼，心中闪过莫非安南连城死时和他说了什么的念头，可他毕竟身在官场多年，城府之深，脸上只有惋惜之色。
    “是啊，魔头祸害，实是大祸。对了，十四郎，我听人说，你除了那魔头，曾经收起了一青铜鼎？”
    林佑眉头一掀。
    “王大人听谁说的？”
    “十四郎莫急，这青铜鼎是邪恶法器，又吞噬生命，最好的方法就是交给朝廷先超度再熔炼。这功劳不小…老夫和十四郎你也不是外人，这样，十四郎，你将这青铜鼎交给老夫，老夫保你一年之内，连升三级，且进入朝廷鸿道院，如何？”王大人轻声说道。
    这话，即便林佑留影传出去，也是一个上司邀功心切，激励下属而已。
    可惜…如果先前安南连城没说那一句小心王大人的话，林佑或许真就给了王策了。但是现在…
    “抱歉，让王大人失望了，下官没有这青铜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