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招揽

    安南连城的书房很大，这是林佑一进来唯一的感觉，脚下铺着防潮的毛毯，书桌正对的墙壁上挂着一幅鲲鹏沧海图，题名的字迹苍劲有力，图中却没有大鹏鸟，只有一片寥寥几笔勾勒出的大海和一只海中隐现半个身子的大鱼。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语出庄子，在这个世界上，庄子为六子之一，乃天师一脉的大圣人。
    鲲化为鸟，其名为鹏…有朝一日鲲化鹏，扶摇直上九万里。画虽数笔，立意中的那股气势已经扑面而来。
    书房里肃静雅致，初晨的阳光照射下更是明亮堂皇，林佑站在书桌前，安南连城坐在书桌后，两人都在看着这幅鲲鹏沧海图。林佑是纯粹欣赏，他虽有十八世记忆，可对书画一道涉猎不深，技艺不到，但是欣赏的眼光还是有的。
    “我从朝歌来时，什么也没带，就带了这一幅画，这幅画是我十二岁那年，得成一脉天师时所作，如今也过去十个年头了。”安南连城的声音响起。
    林佑脸上有钦佩之色，人家十二岁的时候画功就有这等水准，他十二岁的时候，刚和师傅游山玩水，只知道看世间风景，哪里学什么本事了，真是丢人。
    “天师多才，在下佩服。”林佑由衷说道。
    “明珠也会蒙尘，鲲若没有海洋，也难以化鹏，林十四郎，你师承何门？”安南连城问道。
    林佑眼神微凝，两人前一秒还在说画，安南连城脸上的表情自有一丝自得之意，下一秒就问他师承，这时的安南连城气质仿佛也变了，他依旧一身锦衣，胸前云纹飘荡，但是却有了一种高高在上，掌人生死的气势。
    换做普通人，普通的天师，此刻怕是都会被其气势所摄，知无不言了。
    林佑深吸一口气，其实从他一进这间书房，安南连城从容坐在书桌后的紫檀木太师椅上的那一刻，两人的地位已经做出了区分。
    这是一个朝廷的上位者，在向一个市井小民…哦，散修天师问话的过程。
    这种气势是安南连城的，也是大商朝廷的。
    “在下学艺不精，为师父不喜，所以下山时再三叮嘱在下不准将他的名讳透露，免得给他老人家丢人败兴。”林佑说道。
    “哦，还有这规矩…我看是十四郎你过谦了，十四郎年纪轻轻，便能得同道相助，运筹帷幄斩杀恶蛟，如今在这西伯县也是名师大噪，也算年少英豪了，说出来是给师门长脸，有什么丢人？”安南连城笑道。
    林佑拱手，连道不敢。
    安南连城见林佑是打定主意不会说出师门了，心下有些不满，可也明白，天下散修天师宗门之多，很多规矩也是勒令弟子铭记的，宗门怕弟子将来惹了祸事连累到宗门，也有不少是不许在外提及宗门的。
    当下不再纠结这一点，转而问道：“那不知和十四郎你一同联手斩杀恶蛟的那位明华天师是哪派弟子？这等天师，若是能归于朝廷所用，定能得到赏识重用。”
    林佑无奈摇头道：“天师有所不知，这明华天师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是游历至此，见那恶蛟猖狂，才出手斩妖，过后便飞身离去了，在下也断了联系，至于师承何派，在下倒是问过，明华天师说是双木派。”
    “双木派？这是个什么门派。”
    安南连城一愣。他也算知晓天下众多天师宗门，安南一族就是其中大家，这双木派是什么派？
    林佑心中暗笑，双木派就是他林家派，他林佑的夫人啊。进了他家门，就是他家人。
    突然林佑又想到自己三十岁嗝屁，离开这个世界之后自己老婆该何去何从，心下又怅然若失起来。眼神里不免有了一丝感伤，嘴上说道：
    “可能只是小门小派吧。”
    安南连城看林佑的表情，见他在说到这明华天师的时候，林佑竟然颇为伤感…略一思量，想到可能这林十四郎对那明华天师有了什么念想，人家却没有丝毫想法。在这儿单相思呢，脸上倒是不由露出一丝笑意。
    “林十四郎联系不上这位明华天师？”
    “联系不上。”
    安南连城也失望了，他想的可是能把明华天师招到麾下，既然招揽不到，原本的期望就少了大半。可想到刚刚林佑和妹妹斗法时，也是颇有几分手段，便接着道：“林十四郎，你也修为有成，加上有份功绩，可想过报效朝廷？”
    这就是开门见山的招揽了。
    在安南连城想来，这么一个入朝为官，一跃龙门的机会，这林十四郎定会欢喜雀跃吧。
    可惜他失望了，林佑不仅没有丝毫喜色，反而拱手道：“在下一介散修，山野匹夫，哪里敢想入朝为官。”
    “以前不敢想，现在就有机会。”安南连城沉声道。
    林佑还是摇头。
    ……
    “公子，西岭熊妖的情报到了。”书房外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进来。”安南连城的声音响起。那家将隐隐听出自家公子似乎有些不悦，躬身走进书房。
    林十四郎一身青衣站在书桌前。
    “天师公事繁忙，在下先行告退。”
    “去吧。”
    安南连城一挥手。
    林佑面带微笑，瞥了一眼那家将手中捧着的卷宗，西岭熊妖几个字眼让他心中微动，不过没有多想，当即出了房门。
    穿过回廊，一袭亭亭玉立的俏丽身影正站在廊下，看到他走来，冷着一张脸，转过头去看着院中盛开的花朵。
    林佑也不在意，隔着三米远的时候拱了拱手，道了句连心天师，便准备离去。
    可就在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却听一缕冷冷声音传来：“你既有几分本事，就该用实力去斩妖除魔，靠着无辜女子性命取悦妖怪，让妖怪放松警惕，算什么天师所为。”
    林佑脚步一顿。
    他能说那些选出来的龙妃本就是青楼欢场中受苦的女子，且做戏一场，便已经被蛟三师兄施了迷魂法，忘了当时记忆，送到一些村落里依旧好好生活了吗？
    “妖怪害人，那是世道艰难，天师不以除妖卫道为己任，还虚与委蛇，真是丧良心。”安南连心知道林佑没走，又接着冷哼道。
    这话不可谓不重，是在说他林佑枉为天师，丧尽天良呢。
    但林佑知道自己所作所为，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自然不恼，反倒是心中微动，不由仔细看向旁边的这女子…只见廊下的她身影纤细，秀发轻束，虽然看不见那俏丽的脸庞，却别有一番让人怜爱的韵味。
    “安南连城身为五脉天师，身体已经蜕凡入圣，自有一股神圣之气，可功利心太重，将权势地位也看得太重。反倒是他这个妹妹，柔柔弱弱的身子里，竟然有一颗古道热肠，心怀世间的侠义之心。这才是真正的天师啊。”
    林佑心中暗道，不由对安南连心佩服许多。
    “怎么？被我说的恼了？”安南连心听不到身后有声音传来，还以为身后的人羞愧无奈，又无法辩驳她呢。
    林佑一笑，道：“连心天师可听说过在下的“留影”？”
    安南连心嗤笑一声：“法术千奇百怪。不能斩妖除魔的法术，小把戏而已。”
    林佑哈哈一笑。
    “天师所言倒也不错，不过这个世界上不是看到的便是真的，听到的，更是假的多。”
    安南连心顿时气冲斗牛，本就鼓鼓的胸脯更是一挺，这家伙在说自己道听途说，还冤枉他了不成？
    当下转头就要理论一番，可她一转身，却见身后的人早就迈开大步子朝着廊道尽头走了去。
    “小人，白生了一副好皮囊。”她有慧眼，可以感受到林佑身上的“圣”韵。这才多说几句，现在看来真是多余。
    ……
    林佑到了正厅。
    “十四郎，完事了？”在厅上喝茶的县太爷连忙迎上来。
    “嗯，完事了。”林佑点头说道，话落心里突然觉得这两句对话怎么怪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干什么去了。
    县太爷连忙低声询问道：“安南天师可曾说招你入朝？”
    林佑点头：“说了。”
    “哈哈，恭喜恭喜，走，十四郎，回老夫府上喝酒去。”县太爷热情把住林佑的胳膊笑道。
    “等等，县爷，安南天师是说招在下入朝，不过在下何德何能，已经婉言谢绝了。”林佑笑道。
    县太爷的胖脸顿时僵住了，一对眼珠子盯着林佑的脸庞，半晌才道：“你拒绝了？”
    “是啊。”
    呼。
    县太爷深吸一口气，松开了林佑的胳膊，整理了一番衣袍。然后头也不回的朝着厅外走去了。
    “县爷，咱们还去你府上喝酒吗？”林佑在后面笑道。
    “喝个屁。”
    县太爷头也不回的道。
    林佑无声的笑了，这当官的，真是当官的。
    ……
    来的时候是坐着马车，回的时候却是两条腿，西伯县虽不大，可也有几条街呢。林佑回家的路上心里后悔啊，早知道先蹭个马车再和县太爷说实话了。
    回到府中，一路下人们问候。走到小院子里。
    胡宣儿坐在院中的台阶上，正翘首盼望着他回来，看到林佑进来，当下白光轻闪，身影已经如云般飘来，开心的迎了过去。
    “夫君，我做了小烹鱼鲜，快进去尝尝。嗯？”她一搀住林佑的胳膊，顿时俏脸微变。
    “夫君，有人与你动手了？”
    林佑心知胡宣儿对自己身子的在意，怕她担心，连忙将去天师府上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到只是比试，那安南连心也是点到为止，胡宣儿这才俏脸微缓。再听到安南连城招揽，林佑拒绝。
    “入朝庭…师傅也曾叮嘱，朝廷才是天师正途，有长生之道，正宗法门。不过夫君如今身体不适，拒绝了也好。”胡宣儿笑吟吟道。
    林佑想起自己师父的话，若有所思，以前他没在意，现在胡宣儿一提醒才想起来。只是笑了笑没多说。
    “对了，宣儿，你对西岭熊妖了解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