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她三哥哥说，她在学校里成绩非常好，还是什么……校花？好像很出风头。这样的女子全南京城也没几个，人家能看上你，你还挑三拣四的，怎么？你自己能找到一个比她还好的？”敬平闷声不响地低着头没再言语，孔修仁又说：“你也别说什么我勉强你，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娶一个门当户对的金枝玉叶与你有什么坏处？将来你也会生儿育女，你的孩子如果有一个这样的母亲，会比别人家的孩子优秀得多。”敬平仍不作声，孔修仁看他无话反驳却还在用沉默来抵抗，不禁感到心累，于是一挥手，疲惫地说：“行了，你出去吧，你的婚姻大事，以后我也不管了，你跟你娘商量去吧。”敬平愣了一下，然后看了眼月绫，赶紧走了。等敬平走了以后，孔修仁去桃花屋里看孩子。奶娘刚喂完奶出去了，孩子吃饱了躺在床上，孔夫人正拿着一只拨浪鼓在逗他玩，孔修仁一进来，她便高兴地冲他喊：“修仁！你快来看！宝儿笑了！”“是吗？”孔修仁也笑了，连忙走过去弯下身子去看，果然见孩子正在满足地微笑。“宝儿最近好像长胖了些。”孔夫人说：“是胖了不少，天天各种滋补的汤喝着，奶娘的奶水自然是好的。就是宝儿不太受用，总是吐出来不少，不然还能再胖一些。”“夜里睡的怎么样？”孔修仁问桃花。桃花回答：“较以前安稳了许多，但醒两三回还是有的。昨儿夜里吃奶呛了一回，也没哭闹，奶娘说往后会越来越好带的。”孔夫人又有点担心地说：“你不是说奶娘夜里睡的有点死吗？让丫头们都精神着些，宝儿醒了就把奶娘也叫醒，别等哭了才叫，这么小的孩子嘴急得很，饿不得。”“是。”孔修仁握着孩子小小软软的手揉捏着问：“娘，我小时候也这样吗？饿了就立刻要吃？”孔夫人笑了起来：“那可不？你小时候比宝儿还能吃呢。我奶水可不像宝他奶娘那么足，你常常吃不饱，为了你呀，我每天都要喝五六碗补汤，喝得都想吐。”孔修仁也笑了：“娘您辛苦了。”“什么辛苦不辛苦的，你少气我一点就行了。”孔夫人说着忽然计上心来：“对了，宝儿的满月也过了，该起个正式的名字了，不能总是宝儿宝儿地叫。要不是慧€€和你祖母都在丧期，这满月酒是不会免了的，哪有过了满月还没有名字的？你赶紧把名字起了吧。”孔修仁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再等等吧，反正也没办满月酒，早几天晚几天能怎样？名字我还没想好呢。”孔夫人有些不悦：“一个名字能有多难？那敬平敬安敬云都是出生没几天就起好了名字，你又是有学问的人，起个名还能难倒你了？”“我是想给宝儿起个好名字，所以要好好想想，最近事情繁多又费心思，心静不下来。”“外头的事不是有常生呢吗？我听说他现在倒是个能管事的主儿，你每个月不少给他钱，该让他操心就让他去操心，你多花些心思在家里面。慧€€不在了，你大嫂和桃花都有个吃奶的孩子拖累着，也分不得心，这个家只能你自己管。”孔修仁叹了口气，抱怨道：“家里的事比外头还累，光这敬平的亲事就够我烦心的。现在我又有了宝儿，这养育孩子的事我又不懂，万一哪里出了差错反倒害了宝儿怎么办？”“那你说怎么办？”孔夫人不耐烦地说：“我是不会给你管的！我老了，管不动了。”“娘……”孔修仁犹豫了一番，才用商量的口吻说：“要不……让三姨娘试试？”“她？”孔夫人翻了个白眼：“她这辈子都休想压到我头上去！”孔修仁劝道：“只是管个家，又不是让她作威作福，娘您再考虑考虑。”“不行！”孔夫人坚决地说。“娘……”“你别说了！”孔夫人不悦地起了身：“我回去了，这事以后不准提了！”桃花赶紧上去扶了一把，送到门口：“娘您慢走。”孔修仁又无奈地叹了口气，想着被家里的琐事绊着，想出门都不容易，心里不免压抑。孔夫人回到自己院里没多会，大少奶奶便来了。这大少奶奶原本是很热衷于促成敬平和关家这桩婚事的，但今天听了这七小姐的一翻言论，不免有些犹豫，于是跑到孔夫人那里找她商量去了。孔夫人听她一说，也很诧异：“那关小七儿真是被宠得不像个贤良淑德的女子了？”“这第一次去看，她没说话，就是脸色不好看，可今天来，看着是挺高兴，但竟说些疯话混话，我还真担心如果娶进了门，带坏了我们孔家的家风。”“这你倒是不用担心。”孔夫人冷哼了一声：“一个小姑娘能成什么气候？就算她进了孔家，上头还有祖母、婆婆、叔叔，这个家呀轮到她说话那还早呢。我只是担心这敬平软弱不善言辞，她这么能言善辩的，敬平的日子不好过是真的。”“您是不知道，今天敬平还跟她一个鼻孔出气呢，真是气得我不知道说什么。他以后的日子好不好过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恐怕我的日子是不好过了。”“你是婆婆还治不了一个儿媳？再说了，敬平不是喜欢上一个丫头？如果给他纳了做妾，也许能制衡一下关家那个。”大少奶奶一听不高兴了：“可敬平毕竟是孔家的长子长孙，就是纳妾也不能娶个丫头呀！”这话孔夫人听着也不乐意了：“怎么？合着我修仁纳妾都能娶个丫头，你的敬平倒不能纳个丫头了？他比修仁还要尊贵呀？”“哎哟，我不是这个意思。”大少奶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赔笑：“娘您别多心，我只是不喜欢敬平看上的那个丫头罢了，一副小狐狸精的样子，我是怕她带坏了敬平。”孔夫人睨了她一眼说：“高门大户家的千金小姐你怕带坏了敬平，丫头你也怕带坏了敬平，你家敬平是个木偶吗？这么容易被人带坏？我这个娘是怎么教的？”大少奶奶臊眉耷眼地看了看婆婆，低声下气地说：“是媳妇无能，没把敬平管教好。”“行了！”孔夫人不耐烦地赶人口气：“我现在也懒得管你院里的事，敬平这婚事啊，差不多就得了，那关家怎么说也是配得上我们的人家，你要是不愿意呀，就自己去找个也能配得上的。”“是，媳妇明白了。”大少奶奶看出来了，她院里现在是孤儿寡母，二少爷院里后继有人了，这婆婆的心已经偏到老二那去了，再想从婆婆这里获得支持恐怕是难了，只好灰头土脸地走了。晚上，敬平悄悄溜进了二少爷的院子，等二叔睡下了，便轻手轻脚地拉着月绫来到院子里的假山后面，想跟她解释为什么自己会去相亲，可还没等说话，月绫先轻声细语地开了口：“平少爷，我今天看见关家那位七小姐了，是个很出色的姑娘，比我好上万倍，二少爷给你选的人是对的。”“你这话什么意思？”敬平恼了，小声质问道：“那世上好女子千千万，难道我见到一个好的就要看上一个？”月绫自卑地说：“可二少爷的话说的在理，你将来的家需要一个像她那样的女主人。我什么都不懂，对你的将来没有任何帮助。”“我堂堂一个男儿为何要女人帮我？我若图她出色、图她出身，我当初就不会认定了你。只有我喜欢才是唯一可以让我想要和她一起生活的理由。你怎么能因为看见了别人出色就退缩了呢？”“我是退缩了。”月绫难过地抽泣起来：“我以前想的太简单了，以为喜欢你、对你好比什么都重要，可是这些日子以来，二少爷对你说的话，我反复地琢磨过了，觉得他是对的，我不能毁了你。”“你……”敬平又气又无奈：“你怎么还糊涂起来了呢？二叔今天都让步了，说不管了，眼前的困难都已经变少了……”“可你娘呢？你祖母呢？”月绫的眼睛在月光下泛着无望的泪光：“你要为了我把这个家里每一个长辈都得罪光吗？搁在以前如果你这么做我还觉得心里是暖的，可是现在，我怕，我良心不安，我不想成为一个罪人。”敬平急得直抓头发：“你怎么不明白呢？你怕的这些都是眼前的事，等时间一长，他们都会像二叔那样，管累了也就懒得管了。只要你愿意等我，我就一定会让他们同意让我们在一起的。”月绫吸了吸鼻子，叹了口气：“平少爷，你觉得他们会给你时间吗？”“会的。”敬平安慰道：“别说那关家七小姐可能并不愿意和我成亲，就算她愿意，她也要拖个两三年。这么长的时间，什么事都可能发生，我们有很多时间来一点一点地战胜那些困难。或者……或者二叔以后能帮我说话都不一定，等我再去求求常叔叔。就是他最近都不来我们家了，等以后他再来，我再去求他。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有办法的。”月绫低着头想了半天，终于点了点头，小声说：“那好，我就等着，但你千万别跟你娘犟嘴，别惹她生气。”“嗯。”敬平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然后拉住她的手，捏了捏，才不舍地说：“那我回去了，你别再原思乱想了，在二叔院里要照顾好自己。”“嗯。”月绫点点头，叮嘱道：“你小心点，别叫人看见。”敬平应着又悄悄溜出了二少爷的院子。第130章转机常生估算着许六斤带容仓裕的儿子回南京的日子快到了，便去见表弟仓福，跟他商量关于孩子的抚养问题。有了上次许六斤给他出的主意，他觉得把容仓裕的儿子送去周夫人身边抚养是个不错的方案，一来抚慰了周夫人的心灵让她对生活有了新的寄托，二来南京也不会有人知道容仓裕的儿子被偷了以后又回了南京，胡家更是不可能通过姓容的孩子找到任何线索。等将来孩子大了，他再慢慢告诉他的真实身份，而那时周夫人那时年岁也大了，一旦千古，孩子便可认祖归宗。容仓福年纪虽小，但也明白这是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所以常生也没费什么口舌，他便欣然同意了，并主动表示会写信给他大哥，把事情跟他说清楚，让他不必再担心幼子的生活问题。于是常生给许六斤发了封电报，让他在冬至当天赶到南京，并把周夫人的地址一并发给了他，让他到了南京后直接就去周夫人家里。他知道以许六斤的聪明劲定能明白是怎么回事。冬至那天，常生在义父家吃完中饭，便告诉他们晚上要去陪失独的周夫人过冬至节，陆子亭夫妇明白他一片善意，便同意了，然后叮嘱他三天后的圣诞节一定要跟家人一起过节。常生还没过过西方的圣诞节，觉得很新奇，便高兴地答应了。周夫人见常生提着好多礼物上门陪自己过冬至节，开心得不得了，立刻吩咐厨房晚上烧一桌子丰盛的饭菜招待常生。常生陪她说了会话，直到许六斤租的车到了周家门口，下人进来通报说有个十几岁的孩子要找常生，他才把今天主要是来送孩子的事告诉了周夫人。周夫人又惊又喜，慌慌张张地跑出去，看见许六斤怀里抱着一个婴儿走进来时，顿时热泪盈眶泣不成声。常生与许六斤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然后把孩子送到周夫人怀里：“伯母，我没有事先向您告之此事，是想给您一个惊喜。”“是惊喜，是大大的惊喜。”周夫喜极而泣，紧紧地抱着孩子，亲了又亲。那孩子与许六斤相处一个月已经很熟，突然见到两个陌生人又笑又哭，不免被吓着了，立刻哭了起来，张开双臂就往许六斤身上扑。常生忙说：“伯母，先给六斤抱吧，我们到楼上去说话。”几个人上了楼，等许六斤把孩子哄好以后，常生才说：“找孩子确实费了很多周折，也是怕出什么意外，所以一直瞒着您。今日总算是把孩子接回来了，您也不必再牵肠挂肚了，以后就祖孙二人欢欢喜喜地过日子吧。”“哎！好，好！”周夫人感慨地说：“常少爷，真是太谢谢你了！要是没有你，我这孤老太婆恐怕都活不了几天了。”“别这么说，您身体康健，一定会长命百岁的，现在又有了孙儿，这以后的日子肯定越过越好。”“托常少爷的吉言，如今找到了我的孙儿，我定要好好活下去，把梦雉的孩子好好抚养长大，让他快快乐乐地成长。”“伯母您一个人抚养梦雉兄的孩子也不容易，身边也不能没人经常来关照一下生活起居衣食住行，您要是不介意呀，以后就留在南京生活吧，我会经常来看您，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也好随时帮您解决。”周夫人抹了抹眼泪，叹着气点了点头：“我原来是想明年天暖和一点了就回河北老家的，一个人在南京日子实在难熬，但你给我找到了孙子，又有了刚才这番话，我就哪也不去了。有你在，我和梦雉的孩子定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常少爷，你是我们周家的恩人……”“您严重了，这只是举手之劳。”常生安抚地拍了拍周夫人的手，然后给许六斤递了个眼神让他把孩子抱过来。周夫人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接过来抱在怀里，问：“孩子叫什么名字？”“邵桐，邵阳的邵，梧桐的桐……姓……是随他母亲的。”周夫人看了看孩子皮肤很细腻的脸，感叹着问：“孩子他娘没舍不得吧？”“她病的很重。”常生面色凝重地说：“恐怕是……撑不过明年了，所以……能把孩子交给您，也是她的心愿。”“那就好，那就好。”周夫人摸了摸孩子的脸，笑了笑说：“以后就叫周星€€吧，星星的星，€€€€的€€，这孩子就像夜里一颗明亮的星星，照亮了我眼前漆黑一片的世界。”“好名字！”常生笑了：“伯母真会取名字！”“让常少爷见笑了，等星€€长大了，不要嫌弃我这个祖母给取的名字就好了。”“他一定会喜欢的，是吧？六斤？”许六斤赶紧点头：“嗯！真是好名字！”周夫人这才开开心心地笑了。那天在周家吃完了晚饭，常生又把许六斤留在了周家，让他帮周岁夫人带一段时间的孩子，等他们祖孙二人完全熟悉了，他再回来。孔家冬至夜的饭较往年简单了许多。一年里，相继走了老爷、大少爷、二少奶奶和老太太四个人，即使是添了两位小少爷，也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大摆家宴的心情。饭是在孔夫人院里吃的，大少奶奶带着四个孩子，二少爷带着儿子和桃花，三姨娘坐陪，大大小小老老少少总共十个人凑了一桌。饭吃的也很安静，除了两个怀里抱着的偶尔会哭闹一会，另外几个孩子都很懂事，一句闲话都没有。大人们避免触及伤感的话题，也都是围绕着两个小少爷有一句没一句的。期间二少爷又跟母亲提了一次希望她能主理家事，孔夫人又拒绝了，二少爷叹了几口气，面色透着疲惫。饭很早就吃完了，但管家又有些事找二少爷商量，等处理完家事，已入了二更。二少爷回到屋里，非但没有洗漱睡下，反而在衣柜里找出一件紫貂皮银狐毛领的披风，披在身上就出去了。管家在院子里看见他，不禁纳闷地问道：“二少爷，这么晚了，您这是要出去？”二少爷低声说：“嗯，去那边院子看看。”管家知道“那边院子”指的就是二少爷和常生住的那栋宅子，便悄悄跟上去小声说了句：“我最近也叫人去问了，说常少爷好几天没回去了。”二少爷听了顿了一下问了一句：“可知道他在忙些什么？”“不知道。”管家说：“但听说常去他义父家里。”“嗯，我去看看。”二少爷说完，抬腿走了。新宅子的大门没锁，家里应该有人，二少爷敲了半天，里面才传来拖拖拉拉的脚步声，开门的是祥龄，还打了个哈欠，看样子是从刚床上爬起来的。看见门外站的是二少爷，连忙打起精神，鞠了个躬：“呦！二少爷！您怎么突然来了？可好些日子没见着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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