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见云峰下的凤渊

    赌博的魅力在于输赢之中切换。
    胜利的那一刻，可以让失败的颓败一扫而空。
    赌场之中有很多人，但大多数都是赌徒，一把好牌就可以倾家荡产下注，但往往最后的结果不尽人意。
    陈放并非是一个赌徒。
    赌徒的关注点永远在自己手里的牌，而非信息。
    可陈放却找到了所有有用的信息。
    最重要的信息，便是那股味道。
    那股他再熟悉不过的味道。
    九幽草的香味。
    凤九娘为了让他明白这个东西的味道，亲手将这个天下最强的毒药喂到了他的口中。
    陈放彻彻底底的记住了这个象征着死亡的味道。
    九幽草是凤九娘亲手制作出来的毒药，天下除了她无人可解。
    第二个信息。
    凤九娘说过，九幽草的毒引子是七步蛇涎香。
    若是中了七步蛇涎香的毒，就必须要将自己的手足经脉和脖颈封起，气息通过铁质传递，否则的话气息汇入任何一个穴位，都会当场身死。
    此人能够活到现在，想必是和九娘有交情的，而且这个交情，足以让凤九娘给他喂下这天下最毒的毒药。
    第三个信息。
    此人能够在这里一直苟且活着，那就一定想要活下去，如今凤九娘已死，只要表达出自己和凤九娘的关系，他必然会联想到唯一的九幽草解药，也必然会留自己的性命。
    陈放这一次赌赢了。
    老人并没有杀他，而是冷冷的看着他。
    陈放睁开了眼睛，“你……不杀我？”
    老人道，“九娘是你什么人？”
    陈放故意怒目相视道，“我既识得九幽草，你就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
    老人笑了笑，“你为何如此愤怒？”
    陈放道，“你是害死我师父的人！我为何不愤怒！”
    老人摇了摇头，“九娘没有告诉你，害死她的是谁？”
    陈放攥紧了双拳，“不是你？你说不是你……可师父为何会对你下九幽草的毒！”
    老人的目光变得温和了许多，“你叫什么名字？”
    “陈放……”
    陈放的演技收放自如，现在又凝视着老人，嗓子眼里的那块巨石算是放在了肚子里，可装模作样的神情还没有改变，一脸的愤怒仍旧挂在脸上。
    老人的语速缓了下来，“你……能不能解九幽草的毒？”
    陈放道，“当然，不过我不可能给你解，师父既然要毒杀你，我就应该再给你多种一些！”
    说着，陈放取出了一个绿色的蛇皮袋。
    这里装着的，就是九幽草！
    老人的脸色变了一些，眼神里没有惊骇，反而是欣慰，他深吸了口气道，“我叫凤渊。”
    陈放怔了怔，“凤……你是……”
    凤渊额首道，“我是九娘的父亲。”
    这一次，陈放没有任何的表演成分，收齐了装着九幽草的蛇皮袋，呆在了原地，“你……是九娘的父亲？”
    凤渊道，“我本名叫凤渊，化名宫一，被囚禁于此。”
    陈放道，“为什么会被囚禁？被谁囚禁？”
    凤渊闭上了眼睛，似乎很不愿意回想起这段往事，他长出了口气，“算是我自己囚禁了我自己，九娘帮了我的一个忙。”
    他再次睁开眼睛时，那副尊容似又老了几岁，“若非九幽草的毒能够压制我体内的气，如今我早已身死。”
    陈放道，“气？你的体内……”
    凤渊敞开了手，“你可以试试。”
    陈放单手伸去，放在了凤渊的脉络上，缓缓的闭上了眼。
    气息探入，陈放似乎来到了一个巨大的空间之中，这里蓬勃着巨大的气息，宛如一座崭新的天地。
    而此时他明白了凤渊的身体为何会这样。
    陈放低声道，“七步蛇涎香有压制气息的功效，你要不断让九幽草发作，来压制体内的气息……原来如此！”
    他侧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白骨，“你的功法很奇怪，可以将自己的气息传递给别人，又可以将别人的气息原封不动的吸食到自己的身体之中。”
    凤渊笑了起来，那张温柔的脸上皱纹十分的柔和。
    此时陈放才发现，他的那双眼睛像极了九娘的眼睛，说话时的神情，像极了九娘的温柔。
    陈放有些想她了。
    凤渊点头，指着陈放身后的那本书道，“你很聪明，这便是我修炼的功法。”
    陈放转头直接拿起了那本书。
    书上的内容很多，陈放一边研读一边说道，“仙道的功法总是非比寻常，有些是以气练体，有些是以气练气，有些则是以气化形，反正都不尽相同。”
    凤渊没有说话，看着专注的陈放，恍然出神。
    陈放看着看着，面色越来越紧张，书剩下的页数也在逐渐减少。
    他嘴里并没有停下说话。
    “这是什么意思？修炼至七品，散去全身功力……之后每登一品，便要散功一次，至四品时，散功需散至万人……”
    凤渊道，“这是一本残缺的功法，我虽然明白这里孕育大道，可仍旧还是被骗了……”
    他仰起头，略带愧疚道，“我已杀了四万人，可到现在，体内的气息几乎要涨破身躯，我已在四品停留了整整五十年……我亲眼看着自己的家人身死，却连动……都无法动。”
    “武道禅宗……嫁衣神功……”陈放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他想到了这句话！
    凤渊皱起了眉，“你说什么？”
    陈放道，“前辈，这书可有名字？”
    凤渊摇了摇头。
    陈放道，“前辈，你可否说说重修时的感觉？”
    凤渊缓缓道，“每一次到达进阶之时，气便会达到充盈之处，那时浑身奇痒难受，疼痛不已。但若是散去功力，也会舒服一些，但仍然会全身骨骼宛如断裂般疼痛。”
    他继续道，“之后要休息一个月的时间，身体才能恢复如初，便可继续修炼下去。再练时，事半而功倍。”
    陈放思索了很久，“欲用其利，先挫其锋……”
    凤渊赞同道，“正是这个理。再练成后，气的锋芒已被挫去，但威力却丝毫未减，反而更加精纯，对气摸得更熟，非但能将之发挥最大的威力，而且可以收发由心，运用自如。”
    陈放抬起头，“前辈在传功时，又是如何传的呢？”
    凤渊道，“能如何传？自然是直接用灵气摧毁其丹田，让其成为储存灵气的肉驱，最后再吸收回来。”
    陈放缓缓道，“如果不摧毁丹田呢？”
    凤渊摇了摇头，“老夫还没有那么傻，若是不摧毁其丹田，这不就相当于将老夫身体的四品实力，全部传了出去？旁人传功，最多只能吸收一半，可此法传功，是全部吸收的，难不成要传出一个比老夫还强大的人来，一招将老夫打死？”
    陈放目光凝视着凤渊，“前辈，若是我没猜错的话，这就是解法。”
    凤渊瞪着陈放，许久之后，眼神乱了起来，“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方才说的武道禅宗，嫁衣神功便是这个意思？”
    他似恍然大悟般道，“嫁衣神功……嫁衣神功？替他人做嫁衣？”
    陈放缓缓的摇头，“并非如此，前辈，若是你将此气传给我，你还可以晋级三品，而我只能停留在四品境界！”
    凤渊立刻明白了陈放的意思，“或许……真是如此也说不定？”
    他突然大喜，哈哈大笑了起来，“这……竟是如此……小子，你是如何知道这本典籍的？”
    陈放摇了摇头，“我并不了解，而是听家中前辈说过一次，其中原委和内容，并不知晓。”
    凤渊深吸了口气道，“我已在此坐了五十年……五十年了……”
    他的目光放在了陈放的身上。
    “你若是假冒的，就算是能从九娘的身上取出九幽草，也不会知道他的解法。”
    陈放笑了笑，这凤渊在怀疑他的身份，于是道，“您知道么？”
    凤渊也笑了起来，“解毒供需三步，解药、解穴、解气。”
    陈放接着道，“解药乃是三花露，飞蝗尾，再加牛尾香。”
    凤渊道，“解穴乃是池中、凤里、潭中、百汇，交叉六次，循环三遍。”
    陈放道，“解气乃是中脉龙脊，下足前气，胸口浊气，以酒入喉，引导全身。”
    凤渊闭上了眼睛，突然双手微微一动，一把抓住了陈放的双肩，“小子，你可扛住了！”
    陈放没有想到他决定的这么突然，当即道，“前辈……我知道了。”
    滂沱的大雨让陈放感觉到浑身冰冷。
    随后一股气缓缓地流入了他的身体，他似乎已感觉不到雨水，也感觉不到寒冷了。
    陈放闭上了眼睛。
    体内的气息已经流入，陈放根本不必控制那八道脉落，他们就开始自己将这些奇特的气息吸收到了其中。
    很快，八道脉落里的气就已经满了。
    陈放突然感觉体内的气息开始变化！
    “小子！”
    凤渊的声音传来了，“你……怎么回事！”
    陈放想说话，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凤渊道，“我已不可能停下！”
    突然，八道脉络几乎在同一时间涨了起来，随后气息灌输到了主脉之中！
    九品！
    陈放感觉到了身上气息在狂躁的乱动！
    而与此同时，狂风骤雨也愈发的猛烈了起来。
    “天劫……”凤渊愣住了，“你这小子！入九品怎么会有天劫！”
    不是天劫！是隐脉的劫！
    这次并非是雷劫，而是水劫！
    水已从鼻腔灌了进来！
    陈放登时脑海如炸裂一般。
    “凝息！”凤渊喝道，“不要忘记呼吸！用气呼吸！用炁呼吸！”
    陈放已几乎遁入绝境！
    脑海虚幻了起来。
    他觉得周围很安静，很安静……
    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