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我没明白。”
    陈放穿着一身白衣，身上挂满了麻绳，蹲坐在灵堂外面，“我为什么也要披麻戴孝？”
    陈妙也是同样的装扮，低着头蹲坐在院落里，“这是城主吩咐的，老大若是不喜欢，脱了就是啊。”
    陈放瞥了一眼棺材旁边站着同样穿着一身丧白孝服的傅开，一脸的鄙夷，“切……”
    傅开走出来扫视了一下地上的陈放，低声道，“小姐让你进去。”
    陈放这才站起身，走入了灵台里。
    不得不说，江千鹤确实是个有钱人，即便这场给外人的演出也着实花了不少银子，光这个黄花梨木打成的棺材板就得上百两，不仅如此，陪嫁的棺椁里，更是塞满了黄金和珠宝。
    陈放踩着小木梯走上了棺椁，探头看进去，江如意坐在宽敞的棺材里正在吃苹果。
    看到陈放，她伸出手举着咬了三口的红彤彤的苹果问道，“吃不吃？”
    陈放接过苹果咬了一口，“讲讲吧，大小姐。”
    江如意嘟着嘴，“别生气了嘛……我没办法和你讲这些事，若是托人带话去，又担心半路被人截了，只能用这样的办法。”
    陈放摸了摸她的头，“不生气，到底怎么回事？”
    江如意这才正坐了起来，趴在棺材旁，认真道，“爹爹说，若是以我现在的身份上紫云山，麻烦定然不少，所以给我弄了一个身份，再让我假死，这样麻烦就不会找上咱俩了。”
    陈放皱眉，“什么麻烦需要这么大费周章的去掩盖？”
    江如意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是爹说，以我的身份上紫云山，很有可能会有人……会暗杀我！”
    陈放惊愕道，“可是……那你假死之后怎么上山？”
    江如意嫣然一笑，“我化作男子身份上山，和你在一起就好啦，而且平日里我本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认识我的人没几个的，即便出去看戏时，寻常人也很难看到我的脸，紫云山上更没什么人认识我，到时候稍作更改，便可以啦。”
    陈放道，“你不是有三个老师是紫云山的？”
    江如意笑道，“你知道为什么是他们三个人么？他们都是我家出去的，算是我家的门徒。”
    陈放道，“原来如此……那你下葬的时候就要吃那断魂丹？”
    江如意点点头，明媚的眸子闪了闪，“这几日入门会试就要开始了，待我死了之后，你便直接上山参与会试，不必管我，爹已经将后面的事情安排好了。”
    陈放深吸了口气，“好，那我们怎么汇合？”
    江如意道，“我会去找你的。”
    说罢，她从背后拿出了一把剑，“我死了，这把蝴蝶是要陪葬的，可是我太喜欢它了，不忍心将它长埋于地下，你且帮我拿着，等到见到我时再给我，好嘛？”
    陈放接过了剑，“这年头搞对象的人说话都这么客气啊？”
    江如意杏花眼闪了一下，“搞对象？”
    陈放摆了摆手，吃完了最后的苹果，将核递给了江如意，“行了，我知道了，没事儿我就先走了。”
    江如意下意识接过了苹果核，“好的，那你……唉？这什么啊？”
    陈放已经跑远了。
    ……
    紫云山入门会试开始，是足以影响整座山周遭四个大城的大事。
    只不过隆阳城之中这样的氛围并非很浓厚，因为另一件事才是百姓的头等大事。
    为江大小姐送葬。
    全城的人都披麻戴孝，随着灵棺出了城，百姓驻足城中遥望。
    城主江千鹤亲自将江如意的棺椁带到了葬鹿谷平原之上，在一个极具开阔的地方，打开了棺椁。
    几乎连天上的鸟儿都能清楚的看到江如意的那张完美的脸出现在上面。
    江千鹤的那张白净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可是眼神里却已流露出了悲伤。
    足这位紫云山下举足轻重的老父亲，看着棺椁的那一刻，流出了一滴泪。
    这一滴泪，已足以让整个平原外看着这场盛大演出的观众信以为真。
    江千鹤站在棺椁面前，捧着江如意的脸，用仅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周围来了多少人？”
    傅开拱手道，“紫云山三十八人，邪鸦三人，武妖六人，武道七宗的弟子有十八人，灵音寺六人，另外，有幽冥出现的痕迹。”
    江千鹤冷冷道，“梁谦呢？”
    傅开点头，“将无常在内的五人灵体掠走之后，就下落不明了。”
    江千鹤深吸了口气，“送吧。”
    棺椁的尸坑已经挖好。
    江千鹤亲手将自己的女儿下葬在了平原之上，当着江湖上所有关注这场事的人面前，埋下了土。
    所有的人都离开了，只剩下这一个孤独的老父亲。
    他用那双干净到发白的手，一捧捧的将高高隆起的坟拍地更加瓷实。
    那双饱含世间沧桑的眼里怅然着。
    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脚步缓缓响起。
    一个身影飘然落在了另外的一侧，她持起了三炷香点燃，放在了碑前，又拜了拜，这才叹息道，“想不到你仅仅走了几日，便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江千鹤并没有转头去看她，而是淡然道，“谁让你来的？”
    玖洛仙子抿了抿嘴，缓声道，“我只是想来上一柱香，送一送她。上一次见面时，她还是一个孩子，想不到再见面，却已阴阳两隔。”
    江千鹤站起了身，顿时周身的炁散开。
    玖洛仙子霎时倒退了三步，一口血喷洒了出来，她捂着胸口，即便用足了全身的气，也仍然无法抵御江千鹤的冲击，最终跪在了地上，面容已扭曲了起来，“我……我可以送……玉锦通过会试！”
    江千鹤听到这句话，收起了炁，“玉锦要直接入内门。”
    玖洛仙子立刻道，“好，入我门下，进入首座院。”
    江千鹤道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玖洛仙子，冷冷道，“我在紫云山背后三十年，做了不少的脏事儿，但是现在我得到了一些消息，紫云山似乎有些坐不住了。”
    玖洛仙子眉目里闪过了一丝惊骇，抬起头看向江千鹤，否认道，“并没有这些事！我们都知道……虽然掌教是掌教，但是您才是紫云山真正的主人，背后自然不敢有任何人造次！更没有您说的这些……恐怕是传信之人只是发觉而已，紫云山随时随地都可以让您进入检查。”
    江千鹤道，“若是真有别的事，葬鹿谷便是你最后的归宿。”
    玖洛仙子浑身发凉，颤抖着身体连连点头，“是……”
    大雪已过，整个神木林平原之上似乎又有了新的生机。
    乍暖还寒的最后一冬，在还尽力挣扎着。
    陈放歪着头看向下方，“前辈，你要我看他们是什么意思？”
    杨怀山坐在一旁喝着茶，木质的轮椅已有些斑驳的痕迹，他微笑着道，“这两人你都该认识。”
    陈放看着玖洛仙子离开时，竟连双腿都在颤抖，自当道，“我当时见她的时候，以为她是这世上最强的人。”
    杨怀山道，“五品实力，就算放眼整个江湖，也已算强者了。”
    陈放道，“前辈，到底是何意？”
    杨怀山笑了笑，“你为何来找我？”
    陈放道，“为了知道我师父曹玄的故事。”
    杨怀山听到这个名字之后，眉心一皱，看向陈放，“你师父？”
    陈放道，“我有四个师父，第一个师父，便是曹玄。”
    杨怀山忽然笑了，他笑的很开心，笑得很大声。
    片刻之后，他长出了口气，“想不到这么多年之后，还能看到曹前辈的传人，好啊……好啊！”
    陈放道，“师父……是怎么瞎的？”
    杨怀山举起了茶杯，怅然道，“曹玄出身西梁城，是当地最大的修道氏族曹家的嫡长子，也是曹家的希望。”
    “可是他的父亲却在一次论道时，死于点苍仙宗手中，继而二伯继承了家世，也就是那一年，本来开脉的曹玄，以过行天宫之法，将自己开脉的脉络过到了二伯孩子曹影的身体之中，以血脉祭法，开启隐脉。”
    陈放道，“血脉祭法……？”
    杨怀山道，“那是曹氏一族的秘法，可以通过手刃亲人，来开启隐脉，并且需要已开脉的亲人祭奠，于是那一日，曹影便亲下杀手，杀害了曹玄的母亲、哥哥、弟弟、妹妹共计八人，只留下了曹玄一人。这等祭法，需要曹影在七品入六品的生死劫时，才能杀了曹玄，只要那时杀曹玄，曹影就可以顺利晋级。”
    陈放阖上了眼睛。
    原来为了实力，可以连骨肉至亲都杀。
    杨怀山继续道，“可是曹玄却被整个家族欺骗，认为是武妖所为，他便离家而去，修炼武道，以报仇雪恨。”
    陈放道，“所以伤了师父，又将他丢入葬鹿谷的，是曹影。”
    杨怀山点头，“曹玄本来此追查武妖的下落，当然，这个信息是曹家放出的。当时我还年幼并不知道情况，曹影借口和曹玄一同下谷查询，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陈放恍然，心中已如绞痛，“被自己的兄弟背叛，确实是天下最痛苦的事情。”
    杨怀山摇头道，“三年之后，我下山企图再次寻找他们兄弟二人时，这才发现，曹影将曹玄前辈囚禁于一处山洞，每日割其肉来进补，也就在我到达之时，他晋级六品，而那时的曹玄前辈，已然半个身子都被食去，最终死于曹影的剑下。”
    陈放道，“曹影……是什么实力？”
    杨怀山道，“现在曹影已入点苍，成为了点苍院座，位列长老之职，已入五品多年，实力更是深不可测。四年之前，他的长女曹玲欢和儿子曹郁和紫云山一个首座的儿女对换，进入了紫云山东华峰，成为了内门弟子。”
    陈放已站起身来，“多谢前辈告知。”
    杨怀山道，“你想报仇？”
    陈放笑了笑，“我已承诺过，不会主动报仇的，对方只要不先出手，我不会去杀他们。”
    杨怀山道，“你要逼他们对你出手？”
    陈放摇了摇头，“我喜欢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杨怀山看着陈方远去的背影，怀着笑意道，“到那时你就知道，玖洛仙子一定是一个强大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