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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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边歧的印象里,瞎子平日里惯爱戏弄人,嘴也损得很,除了哑娘没人能制住他。
    偏生,哑娘又是个冷冰冰的。
    镇上的大家都不太爱与糖铺的两口子打交道,甚至很少有人知晓他们的名字,这其中也包括边歧。
    现在不是摆脾气的时候。
    对于长辈,边歧向来是很敬重的——当然,那也得是值得敬重的长辈才行,德才两者,总得占一个吧。
    他左右衡量了一番,发现自己年纪不如人家,能为不如人家,拳头也没人家的大,人数也没对面的多。
    该退步时且退步,识时务者为俊杰。
    厨子让自己带块糖回去,好像也没说一定要什么糖不是么,念及此,边歧眉头微皱。
    不得不说,没得选择的感觉很不好受,他的出身家世摆在那儿,自身才能摆在那儿,从小到大一帆风顺得很,就没遇到过这种事。
    “不知瞎子叔,能够舍给晚辈些什么?”边歧依次与二人行了一礼,复朝向瞎子道。
    瞎子对他这副谦卑的姿态,还是颇为满意的,平日再混不吝,到了求人的时候还是该有求人的态度。
    “你是给自己买,还是替家中小辈买?”瞎子弯下了腰,在桌下的矮柜中摸索了好一会。
    “为家中小辈。”
    “不给自己买啊?”
    “不。”边歧摇了摇头,他向来不喜甜。
    比起来,他还是更喜食辣。
    北原地冻天寒,喜欢食辣的人还是挺多的。
    听他拒绝,瞎子低声嘟囔了几句,道:“那还真是可惜了。”
    雾山边氏向来富绰,面前的混小子又是边氏嫡脉,有个大能兄长,爹妈也不是吃素的货色。
    没能坑上一笔,那确实还是挺可惜的。
    一番翻找,瞎子手中多了张方方正正的油纸,他将油纸递给了哑娘,轻声轻气道:“哑娘哑娘,帮瞎子看看吧,我们要卖给这混小子些什么糖?”
    哑娘接过了油纸,冷冷地瞥了边歧一眼,一掌将方才在风雪中堪堪凝实的糖块拍碎,随意捡了两块丢进了油纸中。
    瞎子看着塞回到自己手中的变得皱巴巴的油纸,沉默了好一会。
    他满面的不可置信,难为情道:“哑娘,你这样做,我们没得油水进账呀!瞎子吃了好久的糖,不想再吃糖了。”
    哑娘默不作声,拿起手边柔软的糖块,捏得细致。
    瞎子只得垂头丧气地将盛了两块方糖的油纸推到窗边,“喏,给你。”
    油纸是摊开来的,边歧正欲动手将糖块裹好,就见细细长长的铁勺柄点在了其中一块糖的上边。
    瞎子满脸不乐意地看着他,声音沉沉道:“小子,瞎子还没与你算账呢!”
    “算什么账?”边歧一愣,他可不记得自己啥时候有招惹过瞎子。
    想到还在山上等自己回去的小妹与约好了在山门外相见的厨子,风雪催人,少年到底是有几分不耐烦了。
    瞎子恼道:“你小子去人家酒楼吃饭喝酒不给钱?”
    边歧恍然,凝声道:“那瞎子叔想要些什么?”
    通过先前与厨子的交谈、还有在北原混了二十来年的经验,边歧还是清楚的,小镇上的人从来不求财。
    起码,求的不是凡财。
    凡俗的金银珠玉,修行之人看不上眼、亦是用不上,至于作为修行界硬通货的灵石灵矿,万年来人迹罕至的雪原底下别的没有,就数石头多,各种各样的灵石矿应有尽有。
    北原虽说苦寒,但那是说的生存环境,实际上的玄霜宗,上下富得流油,尤其是器修一脉与阵修一脉所在的灵器峰和天罗峰,凭二峰之力富养了全宗的门人弟子后,那还是绰绰有余。
    于玄霜宗门人而言,阵器二道向来是相辅相成的。
    每当到了雪止之日,灵器峰与天罗峰的门人弟子便会携手去雪原上勘探矿脉,待确认了方位与矿种,经过众人细细商讨,定下挖掘与开采方案后,便会请了玄霜峰的法修大能或是剑峰的剑道宗师来破开冰层。
    雪线又宽又长,除了玄霜宗所在之地,万年前应寒子祖师留下的阻拦雪线南移的大阵,始终在孜孜不倦地吸取着大阵上每一个生灵体内的灵机。
    没人知道他为何要那样子做,但幸好死物不在大阵抽取灵机的范围内,玄霜宗的器修与阵修便携手设计制作了诸多机关兽与傀儡,再将它们派下冰层去采矿。
    正好玄霜宗门人弟子本就少,这般做还能省下一大批人力。
    至于物力么,背靠诸多大矿山,在建造机关兽与傀儡上,自取自足,根本不带虚的。
    他们甚至还能外销一部分,以换得各种在北原上较为稀罕的资源,比如各种不生在苦寒之地的灵药,再比如只存在于南边炙热之地的赤炎石等等。
    小镇上的人,从未觊觎过冰下的矿脉丝毫。
    有些热心肠的小镇居民,甚至还在矿脉的开采挖掘上出了不少的力。
    每每问起,他们只会答,那些东西是属于孩子们的。
    北原从来都不属于他们,属于北原的孩子。
    他们所求,既非金银珠玉,也非天材地宝。
    哑娘的力道又精又准,拍碎的每一个糖块都是完全一致的模样。
    瞎子看向边歧的目光和善了许多,被他拿勺子点了点的那块方方正正的糖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凹坑,与另一块糖块有了明显的区别。
    “哑娘已告知我你的来意。”瞎子沉声道,“既是为家中小辈买糖,那你可得好生记着。”
    “这第一块糖,叫忘忧。”
    “何为忘忧?”边歧怔然。
    “于她于你,皆为忘忧。”瞎子说得头头是道。
    “等她忘掉一些不好的事情,再记起些让人高兴的事来,你所面对的困局便也迎刃而解,是为皆大欢喜。”
    边歧指着另一块糖,疑惑道:“那这个呢?”
    瞎子手中细细长长的勺柄指向了另一块糖。
    “这第二块糖,唤做一枕黄粱。”
    “这又是何意?”边歧左边的眼角忍不住抖了抖。
    他现在怀疑,瞎子是在光明正大地糊弄自己。
    别以为他没看到,两块糖可都是从一处掰下来的,生得也是相差不离的!
    瞎子要是扯个白布幡,论他现在的嘴脸,一定像极了那干着专在桥头拦人的营生的算师们。
    偏偏瞎子认真得很,接着道:“一枕黄粱,大梦千年。”
    边歧右边的眼角也跟着抖了抖,出声质疑道:“瞎子叔,你真没在糊弄我?这同一种糖,还有两种说法不成?”
    “哪能啊!”瞎子鄙夷地看他一眼,连声嚷嚷道,“混小子莫不以为意,你瞧着没啥差别的东西,里头差别可是大着呢!”
    边歧薄唇微动,欲言又止。
    这他还能说什么?
    “行行行,瞎子叔你说是啥就是啥。”边歧无奈地点了点头,“您还有什么要和晚辈吩咐的?咱们能快些算了这账,放我回去不?”
    “你很急?”瞎子不答反问。
    “年轻人,走得太快,不好。”
    他又继续道:“小子,你的刀呢!刀怎么没了?”
    “刀自然是在手里。”边歧看了眼自己的右手。
    虽说他是将刀许给了厨子十六年,但这会子,流光还好好的在自己右手上呆在呢,瞎子明明看不见,又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刀要没了?
    “既如此,那我们来算账。”
    瞎子叹了口气,道:“第一块糖还好说,我这第二块糖,可不便宜,你可是想好了,现在转身就走还来得及。”
    “厨子和她都认为你付得起,哑娘也说你付得起,可瞎子总觉得不太好。”
    “不走。”边歧摇头,坚持道,“晚辈付得起。”
    “到底是不太值当。”
    边歧问道:“是瞎子叔的糖不值得,还是我之所求不值当?”
    “我的糖自然值当。”瞎子面上露出欣慰之色,“你所求的,更是值当,非常非常值当。”
    “那又何来值不值当之说?”边歧笑道。
    “正因着太过于值当,才不好,厨子想劝你早放手,瞎子也是同一个意思,我们看着你长大,便不想你吃苦受罪。”
    “可秦叔还是让晚辈来了,晚辈不怕吃苦,也不会受罪。”对于后者,边歧还是很有自信的。
    他现在觉得,瞎子的嘴,或许也没有那么损。
    “瞎子叔亦无需担心。”
    “你这混小子!不识好人心啊!”瞎子指着他笑道。
    话是这么说,他的话中却是没有丝毫的责备之意,长叹一声道:“那你便拿着东西走罢。”
    边歧接过了瞎子递来的摊开的油纸包,问道:“晚辈需要付出的代价为何物?”
    “现在的你付不起,等将来,很久以后的将来,我和哑娘会一齐来寻你讨要。”
    “这笔买卖真的很不划算,你还能再考虑一下。”瞎子劝道。
    边歧单手托着糖块,撑开了伞,笑道:“不考虑了。”
    “真不考虑?”
    “不考虑。”
    边歧不禁想笑,真要等将来,他要是付不起所谓的代价,第一个吃亏的也不是自己啊。
    可依着众人话里的意思,不管是厨子、余醉还是哑娘,都很笃定,他会有他们想要的将来。
    就连瞎子也是,他只是说自己觉得不太好,但并没有否定大家的意思。
    “我相信你们,更相信我自己。”边歧说。
    瞎子仰面大笑,笑得好不畅快。
    他看了眼自停止哭泣后一直默不作声的哑娘,低声询问着什么。
    哑娘没有反对,她又低头捡了一块糖。
    第三块糖,稳稳地落在油纸包中。
    边歧疑惑道:“这是?”
    “送给你。”瞎子说。
    “恕晚辈眼拙,它们看起来好似都一个样。”边歧不解。
    “是啊,所以你小子最好别搞错了。”瞎子提醒道。
    “你记着,回去了先给她吃第一块糖,要是还不行,再把第二块掰一半给她吃。”
    “要是行,第二块就留到以后。”
    边歧是满头雾水,什么样子算行,什么又算不行?
    以后,又是什么以后?
    瞎子说:“你自己觉得行,就算行,等以后来了,你就知道什么是以后。”
    瞎子的废话绕得边歧头晕,他懵懵问道:“那我这块糖又该什么时候吃,它也有名字么?”
    “自然是有的。”瞎子笑道,“你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它叫什么名字?”
    “回头,千金难换一回头。”
    小小少年不觉明历:“晚辈也需要为此付出代价么?”
    “送你的,自然不要你来付。”瞎子失笑道。
    “那谢过二位前辈,流光亦祝二位前辈得偿所愿。”
    边歧一手撑伞,一手拿着糖,便微微俯身,依次与瞎子和哑娘行礼道别。
    哑娘亦还礼道别。
    瞎子也只得跟着还礼。
    但他心里实在是满意,于是在道别前给出了最后一个模糊不清的提醒。
    “糖这种东西,还是不要吃得太早来得好,更不要吃得太多。”
    甜头,一开始就尝得多了,只会让人越来越上瘾,直至教人迷失,再也不愿醒来。
    瞎子摇了摇头,道:“失了分寸,终归不好。”
    他看着少年带着糖、打着伞,身影渐渐消失在风雪里,哑娘也收回了落在蓝伞上的视线。
    “哑娘,你说他会怎么选?”
    “你的意思是,尝到了甜头,就很难挣脱?”瞎子不禁有些茫然,“那我们怎么还卖给他糖?他要是没了,我们找谁要账去?”
    哑娘默然不语,关上了窗。
    “你说不找他要?我们要去南边?南边有什么?为什么是南边?”
    隔壁的秋千觉得问个不停的瞎子真的很烦,哑娘同样觉得自己的夫君很烦。
    但现在,再没有融化的糖,可以堵住瞎子的嘴了。
    边歧在山门外遇到了等着自己的余醉,山门内与山门外是两个世界,进了山,他便不再需要那把伞。
    他把伞还给了余醉,与挑着担子的胖厨子一道上山,又下山,过了云海,再上山。
    他站在门外,听不真切厨子与自家小妹到底说了什么。
    但是他见到小姑娘安静地捧着琉璃盏,慢慢喝掉了里边的蜜糖,还吃了胖厨子给她的点心与自己带回来的糖。
    待厨子出来后,边歧喜不自胜地迎上前去,道:“真的没问题?”
    “真的没问题。”胖厨子肯定地点了点头,“厨子觉得吧,都可以吃,不会有事的。”
    “小孩子家家的,就是要多吃,才能长得好哎!”
    “等她醒来,一切都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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