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

    绝望又一次弥漫了这片狭窄的小屋。
    “可是我们会留下来也要死啊！”女人痛苦地哀嚎着，“如果一周后我们拿不出税，我们的房子就会被收走，孩子们都会被当成奴隶卖掉，接着没有钱打点给管事，我们依旧找不到好的工作，然后我们都会变成领主的奴隶……”
    即使是自由民，在这片土地上也随时都有可能跌进地狱。
    神明啊，如果你真的存在，就想办法救一救我们吧。
    突然，他们家的门被人轻轻敲响。
    “你们家还走吗？”这是之前和他们一样打算离开，却被新的规定拘束在原地的邻居。
    “我们不敢走。”
    “好几家都想要走，要不我们去试一试吧。”
    “什么？”
    回答他们的却不是邻居，而是正拿着一张纸的孩子。
    他们不止一次的听邻居炫耀过这个孩子很聪明，读从北域来的那些商品上的包装纸上的识字课程就自己学会了认字。
    孩子手里拿着的是一份北域日报：“这上面说，只要我们宣布成为北域的居民，并且进入北域的领土，就将暂时享有等同于北域居民的权利，受到北域的保护。”
    “所以，只要我们能够进入北域的领土，应该就不会被杀死了吧？”
    哦，这是多么天真可笑的话。
    可是，这群已经被逼上绝路的大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却突然生出一点期待来。
    万一呢？
    万一这是真的呢？
    第74章
    “别打瞌睡了,仔细盯着点。”卫队长骑着马过来，见到手底下的人昏昏欲睡，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轮流敲着他们的脑袋,“别让我狠狠踢你们的屁股！”
    “是！”依靠着围栏的士兵一个激灵,赶紧站直身体。
    只是还有人在嘀嘀咕咕：“想要出去的贱民胆子小的很，前两天吓走了一批，现在哪个还敢过来？”
    “就是,也就几个有钱的老老实实交钱走，现在有钱的也都扒干净了,剩下的一点金币都刮不出来。”
    卫队长依旧有些焦虑。他骑着马在关卡附近来回巡逻,有一种直觉让他意识到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了。
    天空阴沉沉的，空气潮湿得几乎能拧出水来，一直没有见到人影的士兵们又开始松懈起来。
    卫队长调转马头,打算再去南边看看。
    那几个人影就是这个时候出现在关卡的灌木丛边的。
    “什么人！”他大吼一声,催使着马匹上前。
    那几个人影并没有停下脚步,相反，他们加快速度，不顾一切地开始向前冲去。
    不,不仅仅是几个人影。在鬼鬼祟祟靠近关卡大门的人被发现之后,更多的人从灌木丛中涌出。
    四个？五个？十个？
    绵延不绝的灌木丛像是一个巨大的绿色袋子,正在不断的吐出一个又一个灰扑扑脸上抹着泥,身上沾着灰尘的下等民！
    守着关卡的士兵一时也被惊呆了，一时握着手中的长枪，没有反应过来。
    而最先跑出来的人影已经狂奔着到了门边,用力撞了上去！
    “你干什么！”卫兵终于反应过来，举起长枪凶狠地刺了下去！
    轰！噗呲！
    人体狠狠撞击木板的响声与枪头刺开人体的声音接连响起,鲜血喷出来，迅速染红了门口的地面。
    一般来讲这些胆小如鼠的贱民们很快就会褪去，卫队长已经开始指挥着其他人散开好去抓捕这些胆敢冲击关卡的贱种：“赶紧散开，骑上马把这群贱民都给我抓回来！不能遗漏一个！”
    他举起长枪挑起这具尸体：“我要把这些人的尸体全部挂在门上！”
    然而，他的经验在此刻失去了作用。
    那些人并没有停下脚步，相反，他们加快了速度，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加油！”有人混在人群之中大喊，“只要穿过这道门！北域领主会保护我们的！”
    “他们在喊什么东西！”卫队长拧着眉头，骑马冲出去瞬间便冲乱了阵型。
    然而，这支有数百人的队伍，并没有停止冲击大门的动作。
    砰！砰！砰！
    年久失修的大门在一次又一次人体的撞击下终于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一次又一次喷溅的鲜血已经将大门整个染成红色。
    这一支卫队只有七个人，随着越来越多的人不顾一切地涌上来，他们开始像是狂风巨浪中一条即将被撕碎的小船。
    终于，有士兵握不住手中的长矛，喃喃自语：“疯了！他们都疯了！”
    这群人一定是疯了！
    卫队长心乱如麻：一旦今天让这些人从关卡里冲出去，他的前途都完了！
    “赶紧叫人过来！马上让其他人都给我滚过来！今天所有冲击关卡的人都必须死在这里！”他手舞足蹈地指挥着手底下的人。
    轰！
    又是一声巨响。
    卫队长猛的扭过头——关卡的大门终于被推开，那群该死的贱民居然成功冲了出去！
    好在与此同时，他们的援兵也已经成功冲了过来，里面整整五十位弓箭手！
    “射箭！赶紧给我把箭射出去！”卫队长焦头烂额地想要挽回自己的失误。
    “跑啊！我们现在已经到北域了！”难民里，依旧有人大声呼喊着。
    在他们身后，是如同暴雨一般铺天盖地落下来的箭矢。
    然而，就在箭矢即将落下的一瞬间，一道明亮的白色光芒涌了出来，快速的围绕着难民形成一圈防护罩，温和而不容抗拒地将所有箭矢稳稳挡了出去。
    “我们有救了！”
    “北域的神明显灵了！”
    “感谢神明！”
    原本已经抱着头蹲下，准备迎接死亡的难民们不可置信地站起身，大肆欢呼起来：“现在我们是北域的居民了！”
    他们是如此虔诚的笃定着受到了神明的恩惠，以至于离他们近的士兵们都被影响，慌乱地丢下手中的武器，跪下来，虔诚地向神明祈祷：他们都不是故意想要杀死这些人的，要怪就怪逼他们动手的卫队长和贵族老爷吧。
    卫队长目瞪口呆：他还是有点见识的。当然知道这些白色的光芒都来自于光明神的力量。
    可是，凭什么这些泥巴里出来的家伙可以得到神明的眷顾？！
    接着，北域边境的树林里传来一阵马蹄声。
    他们看见一只大概有三十多人的队伍骑着马出来。
    银色的盔甲包裹住他们的全身，在太阳光下闪烁着让人胆寒的光泽。
    他们沉默着，行动却分外一致，就连马蹄的声音都几乎完全重合，因此也格外地具有压迫力。
    “怎么办？”有人哆哆嗦嗦的看着卫队长。
    我他妈也想知道怎么办啊！
    卫队长很想让人赶紧杀死那群注定成为他污点的难民，但是他目前还不敢和北域的卫兵发生冲突。
    假如领主不打算和对面撕破脸，他一定会因为这件事情被牺牲，那可比没有守好关卡而丢掉职位还要恐怖。
    “我们看看他们要做什么。”卫队长终于作出决定。
    为首的兔耳骑士勒住马，伸手比了一个手势。他后侧的侍从跃马上前：“我们是北域护卫队，奉领主大人的命令前来护送北域的新居民们。”
    “居民？”卫队长暗觉不妙，追问，“这群下贱的奴隶？”
    “他们来到了北域的土地，受到了北域的保护，自然是北域的新居民。”侍从不卑不亢地回答。
    下一秒，他拿出一个怪模怪样的纸筒，上面绘画着各式各样的纹路，大声喊道：“北域热烈欢迎各地自由民及奴隶加入，无需入籍费用！只要踏上北域的土地即可享受北域的保护！到了北域，有房子住！有东西吃！有病免费治！”
    那诡异的纹路伴随着他发出声音，开始闪过流光，接着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变做漂亮的光点，遇到人便黏上去，在耳边不断播送这段话。
    那光点比刚刚发射的箭雨还要多，像是被风吹开来的雾气一样迅速地向远方扩散。
    接着，侍从翻身下马，在众人的目光下走到还沉浸在神迹之中的难民群中，找到其中一个已经稍稍缓过来的老奶奶：“来，这位老人，告诉大家，你受到北域的保护了吗？”
    老人喘了口气，哆嗦着手握住这个恐怕是神明赐下来的神器，大声喊：“是的，我的小玛丽，我的小珍妮，你们要听到了，赶紧冲过边境线，只要来到北域的土地上，就没有人可以伤害你们，没有人可以把你们抓回去！”
    “这位兄弟，你受到北域的保护了吗？”侍从又调转一边，热情地询问。
    身上还带着伤的男人腼腆一笑，对着神气说话的样子却是中气十足：“是的，只要我们愿意相信北域，神明会给我们挡下所有伤害！”
    同样的，这样的对话依旧以可怕的速度快速地扩散开来。
    卫队长刚开始还试图用手抓住这些观点，阻止这种可怕的宣传像瘟疫一样扩散开来，但随着不同颜色的光点扩散，很快就算是城堡里的领主都将知道之后，他面如死灰地垂下手。
    这些来自于北域的该死的家伙，终于完成了宣传与采访。
    侍从高高兴兴地招呼着身边人把他们准备好的折叠马车打开：“现在请各位领域的新居民上车，我们将会将大家拉到领主的城堡进行自由名登记，除此之外，还请大家在上车的时候排好队，轮流领取我们的食物。”
    其他人迅速下马，不一会便从背后的包里组装成一个巨大的铁灰色箱子，看下面的轮子，这应该是可以被马车拖动的。
    一份又一份打包好的纸盒也被人取出来，随着在上面轻轻一抹，便有淡红色的光芒闪过，接着便是恐怖的浓郁的香气喷涌而出。
    那是混杂了小麦的蓬松香气和肉类脂肪香气的绝妙气味，瞬间便在难民群中引起一连串的肚子咕噜声。
    很快他们就欢呼着开始一人抱着一个盒子大快朵颐吃的满嘴流油。
    相比之下，中午只吃了点白面包，喝了点咸汤的士兵们都开始疯狂分泌口水。
    卫队长深吸一口气，狠狠一鞭子抽向自己愚蠢的下属们：“看什么看！赶紧把门修好，不要再让人从这里跑出去了！”
    他暗自下定决心：今天这一次就算了，以后别想有一只该死的贱民从这里跑出去。
    第二天，卫队长怒气冲冲地继续巡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