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他自幼体弱，习惯了行走坐卧都慢慢来，这会儿也并不想为了躲顾行云就特意改变自己的生活习惯。
    “既然宴会上没有你愿意交流的人，那你还特意来做什么？不是说瞎了之后，顾家家业和你没关系了吗，学校食堂应聘得怎么样了？”洛千涧索性随口扯道。
    顾行云也瞎扯着回答：“食堂没应聘上，人家嫌弃我是个瞎子，所以我打算改行创业，做盲人按摩，今天特意来散消息揽客的。”
    洛千涧：“……”
    “没想到刚到就听到洛三少爷分享八卦，实在有趣。作为听了洛三少爷聊八卦的回报，回头我的盲人按摩店开张了，免费请你体验一次？”顾行云接着说。
    洛千涧轻啧了声，点评道：“顾先生身残志坚。可惜我身体不好，无福消受额外的治疗。”
    话音落下，正好到了这条走廊下一个拐角的地方，旁边还有扇通往室外露天花园的门。
    洛千涧没有停顿，直接走出了门。
    顾行云装瞎装得非常敬业，虽然看见了洛千涧的行动，但他还是继续沿着路往前走。
    陈助理觉得没眼看，叹了声气，然后兢兢业业地出声配合：“顾总，右边有扇门去外面，洛三少爷刚出去了，咱们还跟吗？”
    顾行云这才“惊讶”：“洛三少爷走得这么快，都不说一声的？门在哪边，这边吗，当然要跟……”
    身残志坚的顾行云还是跟上了洛千涧。
    洛千涧在花园长椅上坐下来，发现这里视角非常好。
    宴会厅里有面挺大的落地窗，坐在这里正好能看到里面的情景，而且落地窗侧边就是一扇门，回宴会大厅格外方便。
    若是有热闹，也不会错过。
    而热闹还没发生时，可以先在外面清静清静。
    ——如果顾行云没有强行跟过来，那就更好了。
    洛千涧是真的不理解，再次问道：“顾先生，你到底为什么跟着我？”
    顾行云不见外地在同一长椅另一边坐下来，清了清嗓子，一副预备正经回答的样子，然而开口却是：“顾先生这称呼太生疏了，你叫声叔叔，我就告诉你。”
    洛千涧：“……顾爷爷。”
    顾行云：“……”
    “帮你再加个辈，不高兴吗？”洛千涧轻快道。
    顾行云也笑：“突然多个大孙子，高兴。”
    洛千涧慢悠悠的：“是该高兴，毕竟你这眼瞎腿瘸的，怕是要孤独终老，别说孙辈了，子女都难，我这也算是提前圆了你的梦。”
    顾行云哑然：“你骂了我，但听你这样一说，我还得跟你道谢。”
    洛千涧从容礼貌：“不客气。”
    顾行云失笑：“对了，再解释一回，我这腿没瘸，真能好，回头跑得比你还快。”
    洛千涧也不明白顾行云这都装瞎了，干嘛还在意旁人眼里他有没有瘸。
    “都一样，不重要，跟我这个病秧子比跑步就更没意思了。”洛千涧道。
    顾行云轻叹了声：“听出来了，你是真的很想让我怒而离席、离你远点。”
    洛千涧偏过头看他。
    顾行云：“可惜，我这人逆反心特别强。”
    洛千涧：“……引起了你的注意真是不好意思。”
    这是什么破霸总文学语录。
    说完洛千涧就后悔了。
    顾行云忍俊不禁。
    “闲着也是无聊，这样吧，我们来玩个游戏？”
    安静片刻后，顾行云突然开口。
    洛千涧从容地怼他：“瞎子怎么玩游戏？”
    顾行云淡定回道：“这不是没聋没哑吗。我们来玩问答游戏，你问我一个问题，我答了，我再问你一个，只能回答实话，满足一下彼此的好奇心，怎么样？”
    洛千涧感到无聊：“这也算游戏？顾先生的生活可真乏味。”
    “理解一下吧，我都瞎子了。”顾行云豁达道，“洛三少有什么想问我的吗，开头吧。”
    洛千涧想了想，还是问了已经问过的问题：“你到底为什么跟着我？”
    “觉得你挺好玩的。”顾行云回道，“真的，很有趣。以前听说洛家三少爷是个不越雷池的好人，现在发现洛家三少爷还挺特立独行，有点好奇这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洛千涧失笑：“是吗，从哪里‘听说’的？我倒不知道自己居然还挺有名，能在顾先生这儿挂上号。”
    顾行云：“要说有名，洛家三少爷比较出名的还是‘深居简出’，这么多年是真不爱出门应酬、难得一见。不过今晚这宴会之后，洛三少的名声大概要改天换地了。话说回来，今晚这场宴会有什么特别的吗？你居然出席了。”
    洛千涧看了眼宴会厅的方向，慢条斯理地反问：“那顾先生呢，今晚为什么会出现？别跟我说盲人按摩。”
    洛千涧光问不回答，不遵守“游戏”规则，但顾行云也不生气。
    他轻笑道：“除了今晚这场合，洛三少难道不想顺便一起问一问上回我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学校里？”
    洛千涧挑了下眉：“这样的话，那再顺便一起问问，更早之前顾先生坐着轮椅突然冲上马路那次，又是怎么回事？”
    顾行云叹了声气：“实不相瞒，洛三少，我这属于家门不幸。”
    洛千涧莞尔：“愿闻其详。”
    “我这不是出了事瞎了吗，瞎得还挺严重的，刚出事时就做过一次眼角膜移植手术，结果失败了，据专家检查我这眼睛是治不了了。”顾行云不慌不忙地说着。
    “放我们家，我这情况就是成废人了。虽然我爸妈还是为此伤心了一下，毕竟公司少了个劳动力，但我的弟弟妹妹们可高兴坏了。”
    “但他们又怕我不是真瞎、真自暴自弃了，所以百般试探。马路边趁着我助理暂离，把我连人带轮椅推到大街上，故意叫我去学校帮忙送东西和今晚非要我来这场宴会，都是一样的盘算，想看我这个从前的顾家接班人、如今的残废在人前出丑。”
    “我反正瞎了之后时间多，陪着他们逗个乐子、解解闷，也算是手足情深了，希望他们看在我这么配合的情分上，以后管管我这个瞎子大哥的养老问题。”
    洛千涧轻啧了声：“顾先生真豁达。”
    顾行云摆了摆手：“见笑了。”
    洛千涧熟知原书剧情，不过虽然顾家也有人是系列霸总文学的主角，但顾行云并不是，有关他的剧情并不多，这些细枝末节的来龙去脉更是没有填充，所以洛千涧好奇了下，从当事人本人这里吃瓜。
    但洛千涧对顾行云的好奇心到此为止，没什么想问的了，便又沉默下来。
    顾行云：“你是不是还没回答我任何问题？”
    洛千涧却看着宴会厅的方向站了起来，饶有兴致地回答：“好像是，那现在回答你一个吧。关于我今天为什么会来这场宴会……因为我觉得会有好戏看。我现在就要回室内看戏了，顾先生自便。”
    洛千涧说完就撤，不带停留。
    他刚才看到了，宴会厅那边刚到了个新宾客，眼熟得很，是厉家的小少爷。
    不出意外的话，厉小少爷很快会和他大哥洛何风碰面，会看到跟在他大哥身边的沈冬宜。
    然后热闹就会开始了。
    “阿风哥哥！我就知道你还爱我！你不会忘记我的！”
    洛千涧不紧不慢地回到宴会厅，正好听到厉小少爷声情并茂地诉说。
    周遭因此都静了下来，不约而同看向身处宴会厅中央的洛何风、站在洛何风面前的厉家小少爷，还有洛何风身边跟着那个据说是洛三少爷朋友的沈什么……
    有视野正好且眼尖的人已经发现了，这个沈什么，怎么长得和厉小少爷还有些像呢，尤其是那双眼睛……
    再结合厉小少爷刚才那充满前尘往事意味的话……
    啧啧啧。
    “厉愿，不要胡说八道。”洛何风皱眉看着面前的厉小少爷。
    厉愿又难过又欣喜，指着洛何风身侧有些无措的沈冬宜，哽咽地质问：“我胡说八道什么了？如果你没有忘不掉我，那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会长得和我相像？阿风哥哥，我就知道，当初你说分手不是因为讨厌我，你根本忘不掉我，所以只能找替身来解对我的相思之情！”
    洛千涧站在不远处清静的墙角，看着这场热闹，唇角微扬。
    一回来就刚好碰上好戏开场，时间抓得这么准，洛千涧对自己的行程规划很满意。
    唯独不满意的是，顾行云他又身残志坚地跟过来了！
    洛千涧都服了他了。
    顾行云从容地向他打听：“我瞎了，听声音也听不出来，你帮我解说解说现在这什么情况？”
    洛千涧对分享瓜条这件事，还是比较乐意的。
    “厉家小少爷厉愿，几年前疯狂追过我大哥，还追到家里去了，不过我们家一直以为大哥是拒绝了他、他死心了，没想到现在听起来，好像大哥和他有过一段？我大哥现在身边站着另一个人，和厉愿长得有点像，厉愿大概是以为我大哥对他旧情难忘、寻了新欢做替身。”
    可怜的厉小少爷待会儿就会知道，他也只是一个替身，而且还不是唯一一个当过替身的。
    第16章
    沈冬宜站在洛何风身边，茫然无措地开口解释：“不是的，这位同学你误会了，我和洛大哥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只是陪……”
    “陪什么陪，谁是你同学？你当这里是教室还是什么地方，上这儿喊同学来了，搞什么笑呢。”厉愿嫌弃地打量了沈冬宜，很快找出了‘破绽’来——
    “你身上这衣服不是你自己的吧，上哪儿借的？租的？也不知道弄套合身的，袖口领口都显紧，寒酸死了，跟着阿风哥哥出来丢他面子！阿风哥哥，就算是我的替身，你也不能对他这么小气吧？”
    周围全是人，而且这会儿都盯着他们这边看热闹，沈冬宜第一次遭遇这种情况，一时间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倍感无地自容。
    洛何风皱着眉，打断了厉愿的一厢情愿：“厉愿，我再说一遍，不要胡说八道。沈冬宜只是我三弟的同学，今晚是我三弟带他来的，与我无关。就算与我有关，也与你无关，你突然发什么疯？”
    “我发疯？阿风哥哥，我为了你已经够乖了！”厉愿情绪激动得眼睛都开始红了，“我从小到大什么委屈都没受过，唯独在你身上一而再地委屈自己！”
    “五年前我主动追你，追到你家被人看笑话都没放弃，好不容易让你松了口，但你不愿意公开关系让人知道，我就什么都没跟别人说，连我家人都没说过！”
    “分手的时候你说是为了我好，说不希望我沉湎于我们之间的关系里变得不像骄傲的自己，所以我这几年都没有打扰过你……可是今天我看到了你身边站着一个和我这么像的人，你让我还怎么坐得住！”
    “我……我不喜欢这种宴会场合，今晚主办的方家和我们厉家也关系不好，但是我知道你会来，我才特意要了邀请函来的，就是想在人群里多看你一眼而已……阿风哥哥，你还是爱我的对不对？只是顾忌太多，所以不得不跟我分开……”
    厉愿连珠炮似的出声，一边说一边掉起了眼泪，但泪水也没影响厉小少爷的发挥，他声音响亮、连个哭嗝都没打。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厉愿这是直接把他和洛何风过去的事说了个大差不差。
    周遭吃瓜看戏的人们更兴奋了，不过都端着面子，没有反应得太夸张。
    而洛何风的确不太愿意自己私人的感情经历被宣扬开来，但并不是忌惮什么，只是图个省事和清静。
    现在厉愿当众发疯，洛何风也只是觉得有点烦，并没觉得自己的行事有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