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落后的沈冬宜正好也从阶梯教室出来，看到洛千涧和一个不认识的人在说话，那陌生人的表情还不太友善，沈冬宜不禁上前：“千涧，没事吧？我们一起走吧？”
    洛千涧轻笑摇头：“没事，冬宜，你先走吧，这位学长似乎找我有点误会，得说清楚。”
    沈冬宜只好一脸担忧地走了。
    洛千涧又看向柳蔚：“柳学长，边走边聊？”
    柳蔚按捺着不悦，点了点头。
    说是边走边聊，但柳蔚没主动开口，洛千涧也不慌不忙地没有挑起话头。
    其实在上辈子，虽然时间没有这么早、也不是洛千涧刻意主动结识，但洛千涧和柳蔚在后来也是有过交集、认识的。
    这辈子重活一次，再结合得知的系列霸总文学原书剧情，洛千涧倒是更“了解”柳蔚了许多——
    上辈子，洛琛暗中照顾柳若一家多年的事曝光后，何如烟和他大吵了一番，这对古早霸总文里的男女主角人到老年又洒了一次狗血、啥锅配啥盖地和好后感情再度“升华”。
    何如烟亲手烧了初恋慕卿的遗照，洛琛带着何如烟当面收回了给柳家的资产、表示从此一刀两断再不来往。
    初恋最后的一张照片化成了灰，白月光总算彻底成了变馊的白饭粒。
    其实说起来何如烟的错和洛琛的错乍看性质相仿，细究根本不对等，两厢抵消有失平衡。
    但古早霸总文嘛，男女主角能终成眷属白头到老，靠的就是“爱情”里不要太“计较”。
    反正钥匙配锁、周瑜黄盖，没必要浪费情绪。
    上辈子，失去洛琛的经济支持后，柳家人生活情况糟糕透顶。
    柳若大半辈子都没上过班，唯一干过的“工作”就是盯着佣人工作。
    失去洛琛这个经济来源、没钱雇佣佣人后，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别提照顾年幼的小儿子、安抚即将高考的女儿和心情焦躁的大儿子了，找工作自食其力更是想都别想。
    柳若自己没有找工作这个意识，保养得再好也五十多岁了的身份证年龄更是让这条路本就窄。
    柳若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了唯一成年、硕士在读的大儿子柳蔚身上。
    而升米恩斗米仇，虽然洛琛从前对柳家人好得没话说，柳蔚还是在捉襟见肘中恨上了洛琛，恨他说不管就不管、抛弃了他们一家人。
    柳蔚发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柳蔚选择了退学，雄心勃勃地找工作、势必要干出事业给践踏他们一家人尊严的洛琛和何如烟看看！
    虽然硕士中途退学，但柳蔚的本科学历还是挺好看的，包装包装，倒也让他找到了个起点不错的工作——然而柳蔚自己并不满意，觉得没有受到社会的器重，他这样的人只能委身这么一份工作，是社会对人才管理的缺失！
    不过，这种开山劈海的自视甚高很快就消失了，柳蔚受到了社会的毒打，不得不认清现实。
    然而他还是恨洛家人，只是这种恨意里夹杂起了更多不可言说的羡慕。
    所以，偶然因工作和洛氏有了一点交集、看见了大学毕业后回到洛氏工作的洛家三公子洛千涧之后，上辈子的柳蔚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他琢磨着，与其自己白手起家、将来打脸洛家，不如直接想办法打入洛家内部、挥霍洛家的资本并占为己有，将来让洛家人悔恨引狼入室去吧！
    柳蔚选中的打入洛家的工具人就是洛千涧——主要是其他人他也接触不到，就算是洛千涧，都是他好不容易才勉强说上两句话。
    洛千涧回想起来也挺无语，怎么什么人都想把他当工具人。
    不过上辈子刚出于工作有接触时，洛千涧没有因为柳蔚的姓氏就联想到洛琛已“放下”的白月光柳若阿姨，毕竟当时距离东窗事发也过去有两三年了，而且柳也不算特别稀罕的姓。
    当时柳蔚给洛千涧的印象就是，洛氏一个项目的合作公司里的职员，据职员自我介绍还正巧是同校校友，无功无过、谈不上喜恶。
    然而没过多久，洛千涧坐的车刚驶出洛氏大楼的地下停车场，就险些撞上了艺高人胆大的柳蔚。
    当时没想到柳蔚是蹲守数日、终于找到机会故意往车前凑的，洛千涧出于负责的态度让柳蔚上了车、叫司机改道送人去医院检查。
    借着“车祸”的机会，柳蔚千方百计拉近距离，又自述说会出现在洛氏外面其实是想要跳槽、希望能到洛氏这个更好的平台来，顺便卖惨说起自己家境不好，单亲家庭、母亲年迈、弟妹都还小，他不得不读硕中途退学工作养家……
    洛千涧听着柳蔚的卖惨，虽然察觉到对方是故意的，但并未想到关键，只当柳蔚是想要让他帮忙、安排他进洛氏。
    上辈子的洛千涧是有些多管闲事圣父心在的，其实还真动了要不帮帮柳蔚的念头。
    没想到柳蔚自己没了耐心，生怕好不容易靠车祸拼来的“相处”机会就这么结束了，做完检查刚出医院就对洛千涧表白，开口便是一见钟情、憋在心里许久今日忍不住想要说出来。
    洛千涧诧异之余当即拒绝，并且放弃了帮柳蔚跳槽的想法，免得让人多想。
    但柳蔚不甘心，又大概是家学渊源浸染了脑子，觉得只要开了头、再辅以卖惨示弱式死缠烂打，就一定能成功。
    突然冒出这么个“追求者”，虽然柳蔚没什么能耐，一个保镖就能搞定，但还是让洛千涧感到烦心。
    后来发现柳蔚的母亲是柳若，烦心就变成恶心了。
    不过重活一世嘛，洛千涧觉得自己真是豁达了。
    看癞|□□也不觉得恶心了，只想拿块石头砸一下。
    ……
    当下。
    直到走到相对偏僻、来往师生少的一处实验楼外广场上，满脸兴师问罪的柳蔚终于忍不住停了下来。
    他直接质问洛千涧：“你前几天主动和我结识，就是想要让我们一家……主要是我妈，能配合着你的安排，在昨天你爸生日时去你们家制造所谓的惊喜，是不是？”
    洛千涧讶然：“是的啊，就是为了给我爸生日惊喜啊，这个目的我在当天不就告诉了柳学长吗，柳学长怎么突然这么生气？”
    装傻充愣，理直气壮得叫人都看不出表演痕迹。
    仿佛昨天柳家人在洛家是进行了非常友好的一顿饭的交流、毫无冲突，现在莫名其妙的人是柳蔚。
    “你！”柳蔚觉得自己要被洛千涧这“不谙世事”气得咳血了，“你……洛千涧，你别装天真！”
    学弟也不叫了。
    “前几天在图书馆，你在跟我说话之前就确定我妈是谁了，甚至你当时就是故意撞上我，方便开启聊天，你是故意想让我们一家难堪，是不是？”
    “你别装什么没看出来昨天我们一家在你们家到底是什么待遇，就你前几天在图书馆跟我攀谈的口才，你就不可能是个傻的！你现在是把我当傻子在糊弄！”
    洛千涧满脸无奈，语气仍然十分礼貌客气：“柳学长，既然你心知肚明，又何必来自取其辱呢？”
    柳蔚咬牙切齿：“洛千涧，是你先主动接近我的！你敢说那时候你提什么‘单身’、‘没有男朋友’不是故意的？”
    “是我主动接近你，好给我爸妈准备惊喜，现在惊喜展示完了，你就没用了——这个事实难道你想不到吗？”洛千涧脸上的友好褪去，笑中带了讥讽，“此外，那天的单身话题是你先展开的，柳学长，你当时起的什么心思，你自己知道。”
    柳蔚脸色黑沉沉的。
    “你基本可以确定我就是对你们一家有恶意，但你今天还是来找我了，而且最开始态度还挺友善，为什么？”
    洛千涧轻笑：“因为你还抱有我会对你虚与委蛇的期待，期待我能对昨天的事做出一个让你有台阶可下的解释，再敷衍也没关系。”
    “这样就算心知肚明我别有用心，你也可以理直气壮地若无其事，想着还能有机会继续和我相处，从而改变我对你们一家、尤其是你的‘误解’。在你设想的美好结局里，是不是你会像你母亲攀附我父亲那样，你攀附在我身上，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
    柳蔚原本黑沉沉的脸色顿时恼羞成怒变猪肝红了：“你胡说八道！”
    “我妈才没有攀附洛叔叔！洛叔叔的确帮了我们家很多，我们一家人也一直记得洛叔叔的恩情，想要少给他添麻烦、努力偿还！为此我上了大学之后一直都在勤工俭学！”
    洛千涧一脸认同：“我明白，虽然你们家吃穿住行都从我爸手里出，柳阿姨这么多年来从来没上过一天班，但柳学长在学校勤工俭学每个月能赚大几百块，都够买身上这套衣服一个口袋的布料了，哪里就攀附我爸了。”
    柳蔚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旋即难堪中生出更多愤然：“你！你说得这么难听，不过是和你妈一样觉得洛叔叔出轨了，但你不敢质问洛叔叔，只敢欺负我妈！”
    洛千涧一乐：“怎么着，昨天你们被我叫去洛家，我爸是没在那里吗？柳学长自己欺软怕硬，就将这帽子往我头上扣，真是……也难怪，没这好心态，昨天也做不到当真喜滋滋去洛家。”
    柳蔚：“我才没……”
    “柳学长，但你这心态，还是不如柳阿姨，甚至都不如你那才几岁的青青弟弟。要是换做我爸这么戏弄他们、事后还当成什么都没发生，他们根本就不会恼羞成怒、等着我爸给他们一个能下台阶的解释，他们会自己给我爸找借口、自己就把台阶下下来了。”
    “当然，那也是因为他们离不开我爸的‘帮助’，而柳学长你呢，有我爸、你洛叔叔这个支援在，对我没那么多耐心也是正常的。”
    洛千涧轻啧了声，像是个倾囊相授奈何遇到烂泥学生的祖国园丁，失望地轻轻摇头：“还是浪费时间了，本来以为你会再演演的，你不如我爸妈好玩。”
    柳蔚咬着牙，没再吭声。
    洛千涧突然又笑了下：“对了，柳学长，昨天你们一家到我家来做客，那礼尚往来，改天我让我爸妈到你们家做客吧。”
    柳蔚气得涨红的脸上一愣。
    洛千涧客客气气提醒：“趁着你们家门槛还姓柳，可要尽好地主之谊啊。今天就聊到这里吧，柳学长再见。”
    第10章
    洛千涧说完，抬脚继续走了。
    “等、等等，你什么意思，什么叫门槛还姓柳，你……洛千涧！”
    柳蔚心下悚然，看着洛千涧的背影，却没敢再追上去。
    洛千涧走过实验楼前的广场，刻着广场名字的大石头后面就是一片树林。
    树下此时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戴着墨镜还拄着拐，另一个人目不斜视地站在靠后一点，像是上下级。
    洛千涧微怔，然后挑了下眉。
    挺巧，墨镜拄拐这人是顾家的长子顾行云，前几天刚在大马路上“见”过。
    “洛三少爷，好巧。”顾行云旁边的助理先面带微笑开了口，又自我这边介绍说，“您深居简出，可能没有印象了，我们是顾家的人，这位是顾家大少爷顾行云，我是他的助理，我姓陈，陈述。”
    洛千涧从容听完，然后波澜不惊地颔首：“你们好。”
    三个字打完招呼，洛千涧接着便客气道别：“再见。”
    陈助理被洛三少爷的干脆利落弄得一堵：“……”
    洛三少爷你都不好奇一下为什么会被认出来吗？
    戴着墨镜装深沉的顾行云笑了下。
    他偏过头，开口叫住了正要擦肩而过、离开这里的洛千涧，语调还挺轻快：“洛三少爷会不会太冷漠了点？”
    洛千涧停下脚步，也笑了笑：“原来顾先生的嗓子没事，我听说你出了车祸，眼睛瞎了腿也瘸了，刚才见你没开口，还以为喉咙也哑了，不想戳你伤心事，才想着尽快走，没事就好，真是幸运。”
    顾行云和陈助理：“……”
    “洛三少爷挺会说话。”顾行云意味不明地回道，又费解地直言，“我是得罪过你吗，你好像挺不待见我？上回马路上差点车祸，也不见你发发善心，帮帮我这个又瞎又残的可怜人……对了，我腿没瘸，只是骨折，能好。”
    洛千涧先是恭喜：“是吗，那就好，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不然本来就瞎还不良于行，顾先生出门可太不方便了。”
    然后在顾行云和陈助理的哑然无语中，洛千涧接着无缝衔接改为讶异：“顾先生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怎么会平白无故不待见你呢？还有，顾先生说上回马路上差点车祸？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有印象了？顾先生是不是眼瞎认错人了？”
    顾行云唇角拉直了一下，旋即上扬的弧度更加明显起来：“怎么会认错人呢，我瞎了之后这耳力就更好了起来，对声音格外敏感，尤其记得上次洛三少爷你对你的司机说不要多管闲事那冷漠的语气。”
    洛千涧这才“恍然”回想起来：“哎呀，原来是那次啊，那次竟然是顾先生你吗？没帮上忙真是不好意思。说起来，我没记错的话，顾先生应该是才瞎不久吧，耳力就锻炼得这么好了？真是厉害。”
    顾行云并不生气，还越发有兴致了：“洛三少爷这么直白的攻击性，是单针对我一个人呢，还是无差别扫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