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隔烟水

    “啪——”
    突然，土坑中大黑的尾巴猛地一摆，大黑从坑中窜出。
    灰色小鸟来不及飞起就被大黑咬住。
    大黑嘴里咬着灰色小鸟，身体一扭一扭地在松软湿润的浮土上“走”着。
    “扑棱棱棱——”
    灰色小鸟一只翅膀还露在外面，在大黑的嘴边奋力的扇着。
    大黑眼睛微微转了转，接着身体往旁边一偏，骨碌碌地滚落回坑里。
    没过一会儿，小鸟就没了力气。
    “扑棱——扑棱——”
    翅膀象征性地扇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大黑连带着灰色小鸟的硬翅羽也一起往肚子里吞，只过了片刻，灰色小鸟就完全进入大黑的嘴里。
    三两片灰白的小绒羽粘在大黑嘴旁，随着吹来的微风轻轻飘动。
    大黑正立着身体，眼珠子来会转动。
    像是在思考：这是在哪儿？
    过了一会儿，大黑蜷起了身体，看向自己的身体。
    身上有两行交叉的小坑，背鳍附近的略深一些。
    分明是之前珠链在身上缠着时留下的印记。
    而那条珠链——
    被刚才那个人拿了去。
    真是个好人呐。
    大黑觉得没有束缚的身体太舒服了。
    微风习习，不远处大片细长的草丛像优美的波浪般起伏，在阳光的照射下，明丽艳翠。
    大黑晃了晃头，眼睛里有一丝奇异的神色透出。
    不如……
    大黑身体开始快速地扭动起来。
    坑中的湿土被大黑用嘴拱开，然后顺着大黑顺滑的体表向尾巴传递，之后又被大黑的尾巴甩出坑外……
    不一会儿，大黑就将自己整个身体拱进土中。
    尾巴停止甩动，呼吸开始变浅。
    【真·春眠】
    哪里掉下来，就在哪里睡一觉。
    大黑身体又扭动了一下，土坑旁的浮土被微微震落了一些。
    “簌簌——”
    一阵响动后，大黑露在外边的尾巴也被浮土遮住。
    终于一片黑暗……
    真的好亮啊！
    沙哑声音的中年人忍不住又将刚到手的珠链拎在自己眼前，轻轻晃了晃。
    珠链上反射着白润的光华，中年人的眼中不由得流露出一丝迷醉。
    这珠子肯定很值钱吧。
    窦老头做了一辈子的珍珠生意，也未必见过如此的珠链。
    中年人手一翻，将珠链攥在手里。
    窦老头现如今也癫了，要不然，找窦老头转手，应该能卖个大价钱。
    “何大哥……”
    前面又传来一声爽朗的喊声。
    却是胎记少年又在催促了。
    “……就来……”
    中年人高声应了下，顺手拎起珠链准备挂在自己脖子上。
    忽然，中年人手里的动作一顿，随即将珠链在手里胡乱团起来，往胸口一塞。
    嗯，没有盖上那黑鱼，应该没事吧。
    中年人心里像是有一根刺一般，不太舒服。
    “嘎嘎嘎——”
    有一只黑色的大鸟在树上叫了一声，继而歪着头看着路中央的中年人。
    中年人顿时心里有些不自在，觉得这只鸟像是在嘲笑他一般。
    “去……”
    中年人原地跳了一下，手用力一挥。
    “呼——呼呼——”
    这只大鸟扇着翅膀飞走了。
    中年人背起篓子，逃也似的快步朝前方跑去。
    “嘎嘎嘎——”
    刚才的那只黑色大鸟又飞了回来，叫了一声，扇着翅膀飞落路面。
    一条小鱼平平的躺着，在太阳下，银光闪闪，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
    黑色大鸟在地面走了几步，刚啄了一下，黑色大鸟就连忙往旁边躲着快走了两步。
    片刻后，黑色大鸟又走回来，轻啄了一下，歪着头看了看。
    这时，黑色大鸟终于确定这条小鱼已经死去，于是张开长喙，叼起小鱼。
    “呼——呼——”
    扇动着翅膀飞起，不一会儿，大鸟的身影就远去了……
    “……怎么才来啊……”
    胎记少年停下脚步，回过来头，看着中年人微微皱起了眉。
    中年人有些不自然的捋了捋袖子。
    “……那个……我也拜拜……嘿嘿……”
    说完，中年人讪讪的笑了两声。
    挂满鱼的鱼竿忽然往一边歪去，中年人下意识躲着后仰了一下。
    却是背着鱼竿的老者回过身来。
    老者视线往下移，看了看中年人干净的膝盖，又将视线移上来。
    “呵呵……”
    老者轻轻笑了一声。
    中年人顺着老者的视线低头一看，看到自己两手的指甲缝里有黑黑的泥土屑。
    “……嗯……哼……”
    中年人慌忙将两手往背后一藏。
    随即醒悟过来，自己这一藏岂不是就证明自己有鬼了吗？
    中年人顺势将两手放在背篓下面托着，上身轻轻掂了掂。
    “……这篓子有些沉……嘿嘿……”
    中年人说着说着，又尴尬的笑了两声。
    黑色的脸上微微透出一层红色，也不知道是背篓太重压的，还是心里终是觉得有愧。
    老者回过头，接着迈步往前走着。
    中年人轻轻吐了口气，脸上的红色也弱了几分。
    “……我帮你拿着鱼笱吧……”
    胎记少年扛着装满鱼的渔网，噔噔噔几步跑到中年人身旁，从中年人腰间解下鱼笱系在自己腰上。
    随后，胎记少年对着中年人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一如此刻的阳光。
    中年人也不自觉地咧开了嘴，张了张嘴，想道一声谢。
    “……嗯……”
    胎记少年没做停顿，转身噔噔噔几步跑了去。
    中年人的右肩不自觉地提了提，左手隔着衣衽捏了捏那串珠链。
    脑子里开始浮现出一幅画面，自家八郎挥舞着小小手臂的可爱模样，旁边两个孩子在“阿耶”“阿耶”的喊着，院子里两个稍大一些的孩子在陪着三郎玩耍着……
    一定要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中年人捏着珠链的手不禁又紧了紧，又轻轻掂了下一下背篓，眼神坚定的迈出脚步……
    “哗——噜噜噜……”
    鱼乐突然被一股暗流涌向水面。
    稍一慌乱，鱼乐就想了起来——
    这是“涌泉”啊。
    什么时候游到“涌泉”了，都不知道。
    “哗——”
    鱼乐被“涌泉”抛出水面，在空中直挺挺的翻了两圈。
    “啪——”
    一道水花溅起，鱼乐又落入潭中。
    涌泉。
    这是大黑之前陪自己玩的一种娱乐方式。
    鱼乐在水面下轻轻摆着尾巴。
    大黑最喜欢玩“涌泉”了呢。
    那时候总觉得以后有的是时间，大黑每次拐游去“涌泉”，都因为自己不去又拐游回来。
    早知道是这样，那时候就该多陪大黑玩玩的。
    “咕噜噜——”
    鱼乐吐出一串泡泡。
    自己一个鱼，连“涌泉”都觉得没意思了。
    鱼乐望着天空。
    一朵巨大的云块儿飘着，像极了一条蜷着尾的鱼。
    甚至云朵中间还有连着的小孔，像是在云朵上缠着的“珠链”。
    这不是大黑吗？
    鱼乐微微有些失神。
    大黑，大黑啊……
    澄清未展须持节，从此相思隔烟水。
    数里之外，泥土中的大黑微微扭动了一下，接着睡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