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与人为乐

    “唉——”
    一声长长的叹息。
    脚步声已经停下，窸窸窣窣的衣服声音又传了过来。
    鱼乐忽然醒悟过来，自己离岸边太近，所以堤岸挡住了视线，无法看到岸上的景象。
    “哗哗——”
    摆着尾，向潭中心游了游。
    随着堤岸的远离，鱼乐终于看到鱼生的第一个人类。
    看样子是个中年男子。
    他坐在岸上的一块石头上，身穿红黑色的古代衣服，头顶扎着发髻，脸上胡子老长。
    圈重点，古代衣服。
    看不出，这人还是个“靠丝颇累”爱好者。
    不过，看起来，这人很和善。
    主要是没有渔具，这就很安全了。
    鱼乐内心不禁生出了一些亲近。
    嗯，不捉鱼的都是好人。
    “好人”静坐着，头微微低垂，应该在想什么为难的事吧。
    “啪——”
    鱼乐尾巴一甩，溅起几朵水花。
    那人听到响声，抬起头来。
    “嚯，这里何时有这么大一条鱼了？”
    声音洪亮，鱼乐感觉水都像是在共振一般微微响动。
    所谓声若洪钟，就是这样的吧。
    那人兴致勃勃地站起身来，几步迈到岸边，俯视着鱼乐。
    鱼乐仔细看去，那人脸上皮肤粗糙，颧骨处的皮肤甚至有些干燥发白，表面起了一层白皮。
    咦？
    这是……
    鱼乐忽然看到，那人的眼球有些不对劲，像是有两个眼黑部分重叠。
    而且两只眼睛都是这样。
    他这是什么眼病，还是天生这样？
    鱼乐感觉自己看得有点眼晕，甩了甩头。
    那人看了会儿，突然“噗”的一声，坐了下来，一条腿撑着，一条腿放平，从岸上搭了下来。
    鱼乐侧了侧身，歪着头看着，不知道眼前这人要做什么。
    “嘿，白鱼儿，游得近些。”
    那人朝鱼乐招了招手。
    “呵呵，我也是痴了，鱼又怎能听懂人话。”
    那人摇了摇头，身体斜向一旁，左手撑着堤岸。
    你才听不懂人话，你全家都听不懂人话。
    还有，白鱼儿，果然眼睛有问题。
    我白吗？我明明是……
    鱼乐下意识地甩了甩尾，用他的近乎全方位无死角可变焦双眼瞟了一下。
    竟然真的白了。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白了，记得自己之前看确确实实是近似于灰的颜色啊。
    鱼乐心底诧异着，耳边又传来那人的声音。
    “……圣上越发听不进谏言，前些日子……”
    嗯嗯嗯？
    什么玩意？
    圣上？
    鱼乐头顶接连三个大大的问号。
    再看那人的样子，也不像是开玩笑，难道，我运气这么好——不仅重生为鱼，还是古代。
    “……打了个不明不白，就班师回朝。玄感将军也叛变了……”
    好吧，又碰上个混乱的时代，运气真的是爆棚。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鱼乐轻轻摆了摆尾。
    我是条鱼呢，和人类世界没多大关系了。
    那人不紧不慢的絮絮叨叨，完全没有理会眼前的鱼乐是否能听得懂。
    或许，他也是因为各种原因，很多话没法对其他人说吧。
    “……若不是被逼无奈，又怎会舍弃国公之位，做这留下千古骂名的……”
    喂喂喂，讲清楚点，玄感将军是谁啊，听故事也要让人听的明明白白吧。
    鱼乐心里忍不住吐槽，就这讲故事的叙述能力，要在自己那个世界，连初中语文都得不及格。
    嗯，可能也就是文言文拿个满分吧。
    “……连年征讨，民不聊生，大江南北，举兵造反，佣兵自立，遍地狼烟，大隋江山岌岌可危啊。”
    呦呵，终于讲到点子上了。
    大隋。
    所以这是隋朝，我……
    好吧，对于现在的自己，什么时代貌似也没什么差别，只要能在河流湖泊中横行无忌就行了。
    鱼乐转眼间，就把巨大的信息量带来的所有不适感消化了，安慰自己的能力偷偷的已经登峰造极了。
    “……唉！”
    那人长长地叹了口气，出神地看着鱼乐。
    却也不再说话了。
    鱼乐听出叹息声里的复杂情感，觉得眼前这位应该也是位将军吧，忧国忧民的情感还是很值得人敬佩的。
    也值得鱼敬佩。
    过了一会儿，那人手撑着往旁边挪了挪，靠在一块儿石头上，身体也微微松弛了一点，可紧锁的眉头依然拧在一起。
    鱼乐心里微微有些不忍，可是也无可奈何。
    身为一条了解未来发展轨迹的鱼，太清楚之后要发生的事了——
    隋朝大厦将倾，祸乱四起，瓦岗军，王世充，李渊父子等等都有问鼎之心，然后没几年，隋朝就走到尽头。
    对于自己那个年代的人，谁还不看个“隋唐演义”题材的电视剧。
    所以，注定这个将军大叔要陪着他的国家一起消亡。
    鱼乐心里也被眼前的颓唐气氛，感染的惆怅了起来。
    不能这样，鱼这一辈子，无声又短暂，快乐才应该是主旋律。
    人也应该一样。
    “哗——哗——”
    鱼乐猛烈的摆摆尾，击打出高高的水花。
    沉思中的将军大叔被水声吵到，回过神来，朝鱼乐这边看过来。鱼乐一个箭游朝远处窜去，接着猛地一摆尾，“砰”的一声，炮弹一般向将军大叔冲去。
    将军大叔明显有些愣神，看不懂眼前这条大白鱼要做什么。
    游到快到岸边的时候，鱼乐猛地一甩尾，沿着岸边向一旁游。
    “哗——”
    鱼尾甩出一片水浪，高高的扬起。
    “啪——”
    水浪落在将军大叔的脸上和衣服上，将军大叔的胡子上也挂了一些水珠。
    “好！”
    将军大叔大声叫了一声好，神情也一扫颓唐之色，手在地上一托，站了起来。
    鱼乐感觉到将军大叔的好心情，心里也觉得舒畅。
    左游一截，右窜一段。
    随后鱼乐又游到将军大叔身前，嘴虚咬着尾鳍，原地转起了圈。
    “哈哈哈哈——”
    将军大叔发出爽朗的笑声，空气中都仿佛散发着开怀的野马尘埃。
    鱼乐看到将军大叔这么开心，心里更开心了。
    得想个法子让将军大叔不再忧愁。
    看将军大叔的样子，和自己姥爷年纪差不多。自己前世，和姥爷关系最好了，小时候总是吵着要回姥爷家。
    自己经常从山坡上摘一些小野花给姥爷，每次姥爷也是像这个将军大叔一样，发出洪亮爽朗的笑声。
    鱼乐想了想，貌似自己现在没什么好办法，没法交流，没有手脚，摘什么花。
    再想想……等等，送花花。
    鱼乐“扑通”一声，翻了一个跟头，朝远处游去。
    不一会儿，鱼乐缓缓地用嘴拱着桃花水母游了回来。
    “嚯，桃花鱼！”
    将军大叔明显心情大好，用手鞠了一些水，连带着鱼乐拱过来的桃花水母一起捧了上去。
    “这桃花鱼可是不多见啊，来此地有些时日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将军大叔笑的很彻底，眼角的皱纹都折出了两道。
    什么桃花鱼，这是水母，水母啊大叔。
    果然眼睛有大问题。
    过了一会儿，将军大叔又小心翼翼地将桃花水母放回了潭中。
    鱼乐在水里转游了两圈，歪着头看着将军大叔。
    将军大叔面带笑意地看了一会儿，抬头望了望天。
    日渐西斜，天空开始爬上了火红色。
    “大白鱼，明日再会了。”
    说完，将军大叔一甩臂膀，哈哈大笑着离去。
    “咚——咚——咚——”
    脚步声渐渐几不可闻。
    这么干脆的吗，这就走了。
    鱼乐心里怅然若失。
    “哗——”
    一道翻水声响起，是大黑默默地游了过来。
    天空有些暗了，有几只倦鸟“扑棱棱”飞回林中。
    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