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灯光下他的眼中含着一种和平日里的稳重截然不同的狡黠：“怎么，觉得当时我在撒谎吗？”
    “我可是你正儿八经的路人粉。”他拍了拍魏赫的肩膀，调侃道：“当然，现在看过你的林宇之后，已经没办法和不喜欢你的人说话了。来喝一杯吗？偶像？”
    侄女说因为邻居猫猫太可爱，所以总想要揉捏搓搓一口把它吃掉，当时魏赫觉得小姑娘年纪轻轻就心理不正常，然而这一刻，他却突然明白了那种奇特的感受。
    譬如在这种应该放温情小提琴伴奏或者友谊地久天长的时刻，魏赫却发现自己有反应了。
    不要再这样看着我了。
    好想搞哭他。
    魏赫僵硬地转过头去，假装冷静地给自己倒酒。
    幸好，他昨天已经惊慌失措过了，所以这会情绪还算稳定。昨晚痛骂了那个大放厥词的朋友之后，魏赫回家翻来覆去到晚上两点，他一方面觉得对方在胡说八道放屁，一方面又想起来最近周清的后颈，脸，衬衫袖口露出的那一截手腕确实不断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更令人崩溃的是，他想着想着发现自己_了。
    世界崩塌了，魏赫翻来覆去到晚上两点，最后忍不住登上x度知道提问。5000块的悬赏金下很快就有人给出了详细而严谨的回答。
    “回答题主，直男当然也会有想和男的睡的冲动。众所周知，我们男人的身体和心分的很开，遇到有好感的男人想插他是很正常的事，但这并不代表你就弯了。”
    这话说到了魏赫心坎里，他采纳了那人的回答，随手又给他追加了2000打赏。
    那人显然很激动，半夜三点追加评论：“谢谢老板！老板大气！男人想睡朋友再正常不过了，我打赌是个男人都这么想过，是真朋友谁能计较这个？不就给哥们爽一把吗？祝老板早日睡到好哥们！”
    得知自己还是直男的魏赫心满意足地睡了个好觉。
    时间回到现在，周清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们现在显然已经不是普通的同事关系了，怎么也要算个粉丝和爱豆。
    虽然魏赫没当过爱豆，但是他决定勉为其难地艹一下粉。
    昏暗的灯光遮盖了一切不妥当的地方，魏赫接过周清递给他的酒杯，他有些别扭地问：“你喝了这么多，有没有不舒服，要不要在楼上开个房休息下？”
    他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话还没说完脖子根都红了，好在酒可以解释一切。
    周清有点莫名地看了他一眼：“谢谢，但是我酒量很好，几乎从来没有喝醉过。”
    魏赫：“……”
    第16章 你和你男朋友的关系之我见
    魏赫事后回想起来，觉得那一晚的自己像是被√8控制住了脑子一样。
    学文学的多多少少都觉得自己有别于人，魏赫上大学的时候就觉得人和动物的区别就在于人会自我克制，而动物不会。屈服于欲望的本能只会让人显得低级。所以他在一定程度上放纵自己，譬如酒精和飙车，因为这些喜好都是可控范围内的，他想改随时能改，失控让他觉得不安全。
    但是第二天在片场看到周清的时候，魏赫就把心放回了肚子里。气温接近零度，片场人声鼎沸，周清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下巴整个埋在了围巾里。全身上下除了脸没有露出来的地方。
    现在我就没什么想把他衣服扒开的欲望，魏赫站在人堆里高冷地想。所以果然是周清自己的问题，是因为他昨晚故意穿那种衣服，把白皙的脖颈和手腕都露出来，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勾引自己。
    一开始想把周清抢过来只是纯粹出于报复许慎珣的目的，周清这个人本身在想什么是不需要在意的。魏赫做了些研究，知道很多同性恋就喜欢直男。再加上许慎珣这人私底下什么样魏赫知道一点，相比较而言他无疑是一个年轻多金脾气更好的对象，这个男的没有理由不选他。魏赫一开始的计划大体分成三步。第一步，认识许慎珣的男朋友；第二步，朝许慎珣的男朋友勾勾手；第三步，搂着许慎珣男朋友到许慎珣面前耀武扬威，看许慎珣露出失败者的灰暗表情。
    迄今为止，虽然过程有些波折，但总的来说进展还算比较顺利。
    很明显，周清也挺喜欢他的。因为家庭关系复杂，魏赫小时候就在父母兄长身上练就了察言观色的技能。就算后来自暴自弃堕落了一段时间，但那些兄弟中间哪个对他是真心的哪个是虚与委蛇，他还是能一眼就看得出来的。
    周清是真的欣赏他。
    欣赏一个人离想和他上x没有多远——这是魏赫从自身得到的经验。昨天晚上的一时冲动之后，被冷风吹一吹魏赫又重新缩了回去。他开始有些烦恼，毕竟自己不喜欢男人，如果周清真的提出想和他做，那他应不应该答应呢？
    螺旋纹的套子会不会太刺激了？周清一看身体就不太好的样子。
    “魏赫。”旁边突兀地响起一个声音。
    魏赫的手机差点从手里滑下去，他眼疾手快地接住。手不小心划到了某社媒的界面，刚刚停留在那的图弹了出来。
    “这是我们剧的路透吗？”周清好奇地问，侧过身来试图看得更清楚一点：“哇，拍得不错啊，很有氛围感，旁边这不是我吗？”
    魏赫迅速将手机按了黑屏。
    ——那张图是在周清拿着剧本跟他聊天时偷拍的，两人低着头，靠的很近。评论是魏赫的粉丝在激动地讨论新剧的造型和内容，也有零星几个人问跟魏赫说话的是谁，长得也挺不错的。拍照的人应该是剧组的工作人员，回复了是编剧。立刻有人评论说“好配，路过嗑一口”。
    魏赫给下面“魏赫独美谢谢”“什么都嗑只会害了你”的评论通通点了踩。
    当然，用的小号。
    “有事？”他简短地问。
    “刚刚导演说今天要加夜戏，”周清说：“我想留下来看下效果，但是手机电量估计撑不住，能借下你的休息室充电吗？”
    剧组的主演都是有专门的休息室的，公共的休息室僧多粥少，充电插口总是被人占着。周清之前每周只来一次，也不怎么用得上，现在要用了，才发现很难抢到位置。
    “想用就用，不用特地跟我说。”魏赫说：“我很忙，你直接去就行了。”
    你不是坐在这在刷手机吗，忙什么。
    但周清已经习惯了他非要装这么一下，并不说什么，只笑着点点头：“谢谢。”
    当天晚上拍到八点多，比预想的时间要早很多，周清让司机九点半再过来。他正要打电话叫人，魏赫就在他旁边说道：“等我下，我收拾下顺路捎你回去好了。”
    周清问：“会不会太麻烦了。”
    魏赫懒得理会这种假客气。
    周清就坐在他旁边看工作人员给他卸妆，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接起来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查岗——你猜我现在在哪里？”
    查岗哪有让对方猜自己在哪的。
    周清微笑起来：“在酒店？你的夜戏上个月不是就拍完了吗？”
    魏赫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个位置可以看到坐在他斜后方沙发上的周清。
    “错！”许慎珣说：“再猜？”
    周清说：“你不会在家吧？”
    “你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家。”许慎珣委屈地问，两人多次争吵的敏感性问题，他用一种绵软撒娇的语调问了出来：“你现在跟谁在一起？”
    “我在剧组，今天有夜戏。”周清先平静地回答他的问题，才继续问道：“怎么突然回来了，是假期吗？”
    “一言难尽……”许慎珣说：“你快回来吧，一个人在家好冷。我连饭都没有吃。”
    “都这个点了，家里冰箱有阿姨做的夜宵，你先热一热垫垫。”周清看了眼表：“我大概九点半到家，不要等我，我吃过了。”
    “那你快回来。”许慎珣恋恋不舍道：“九点只能提前不能往后——多等一分钟我都会死的。”
    “知道了。”周清心平气和地回他：“还有，是九点半，不是九点，你不要偷换时间，我发现了。”
    他挂了电话，跟魏赫道歉说：“抱歉，家里人回来了，我还是叫司机来接我吧。”
    魏赫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现在叫司机过来不是更慢吗？”
    刚好，他的妆卸完了。他站起身：“走吧。”
    周清顿了顿，魏赫不耐烦道：“怎么，有什么问题？”
    “没有问题。”周清也站起来：“走吧。”
    魏赫又换了一辆新车。
    周清坐上去的时候，很快被这辆车吸引了注意：“这辆是sa系列？”
    魏赫从喉咙中发出一声嗯。
    “之前看他们家的介绍，引擎破百只要4.6秒。”周清很有兴致的样子：“没想到里面的座椅舒适度也做的这么好。”
    魏赫发现这人熟起来之后话也变多了，但是他心情不好，只不冷不热道：“喜欢的话让许慎珣买给你啊。”
    “算了。”周清摇摇头：“以前是蛮喜欢的，但是现在我这个情况也开不了车。”
    “可以啊。”魏赫看了他一眼：“下肢残疾可以拿特殊驾照开车的，你只有小腿截肢，许慎珣没有帮你了解过吗？”
    周清温声道：“我知道这个，只是——”
    “只是担心会出危险？”魏赫说：“还是说许慎珣就喜欢你哪里都不能去，只能呆在家等他的样子？”
    本来只是随口一说，然而看着周清的神情，他突然明白了什么。像是有一道白光闪过，那一瞬间所有觉得不协调的事都得到了解释，为什么周清明明很喜欢这份工作的样子，一开始却只能一周来一天；为什么有时候这人稍微在现场呆的晚一些，就会有电话打给他；为什么刚刚提出要送周清回家的时候，他会迟疑几秒——
    “你为什么要这样纵容他？”魏赫干脆了当地问。
    周清仍然是那副平和的样子：“爱人之间总是相互妥协。”
    魏赫冷笑一声，他转过头来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番旁边这人，像是在看什么蠢货似的：“别告诉我，你妥协到连决定自己能不能出来工作的权利都没有了？”
    “还是说其实你很享受这种被人管着的感觉，周清。”魏赫话音一转，语气轻蔑：“这样别人提起来就会说许慎珣真是爱你，连让你开车出门工作都不舍得。”
    认识几个月来第一次，魏赫在周清脸上看到了清晰的怒意。
    “我不喜欢。”周清冷冷地说：“也请你停止你的无端揣测，我和许慎珣的事和你没有关系。”
    魏赫不再说什么。
    他们穿过几个街口，路边车水马龙，霓虹灯将整个城市浸在迷幻的色彩中。
    “‘如果再也收不到我的消息也不用伤心，因为这是我自己选择的结局。没人能将我困在我不喜欢的生活当中，死亡不过一瞬，自由却是永恒。百年之后我会站在另一个世界的入口等你，像你小时候那样，带着你最喜欢的小熊饼干。’”魏赫说：“《备用钥匙》里李文详决定蹚浑水回老宅时写给侄女的信，你自己写的。”
    周清转过头去，魏赫却不看他，只淡淡道：“我从小就这样，过目不忘，倒也不是你的书写得有多好。当然，书里写出花来人品一塌糊涂的作者也多得是，但认识了这么多天了，周清，我觉得你不是这种人。那么当时敲下这些字的时候，我觉得你脑子里多多少少也应该是有些想法的。”
    “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周清问。
    “这还看不出来吗？”魏赫的手指敲着方向盘：“为了给许慎珣找不痛快啊。”
    这种时候不管说什么都像是他随口找的理由。
    “而且我也不想看你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魏赫拧起眉：“这么多天，我觉得我们怎么也该算……朋友了，许慎珣给你造了个看着好看的玻璃屋，难道你真的打算一直呆在那？”
    周清垂下眼睫。
    “如果拎不清，就自己动动脑子想想你是呆在家开心还是出来工作开心。”魏赫在红灯前停下车，语气前所未有的平稳：“别听那些说是为了你好的，你人都多少岁了你自己好不好你不清楚？如果是我男——如果是我女朋友，只要她喜欢，就算少半条腿又怎么样？如果没有现成的我就去找玛莎拉蒂定做一辆适合她开的车，如果驾照办不下来，那我就自己在家造赛车场。只要她高兴，有什么不可以的？”
    车停在周清家门前，后半程他们没有再说话。下车时周清对魏赫道谢，门前已经有人在等着他，许慎珣穿着毛茸茸的睡衣，将周清搂在怀里蹭了蹭。
    他抬起头来：“我还以为你又要踩点回来。”
    周清抬起胳膊摸了摸他的头：“有同事顺路捎了我一段，所以比原来的时间快了些。”
    “这样啊。”许慎珣说：“外面好冷，先进去吧。”
    周清进了屋子，许慎珣在他后面，他没有跟着进去，而是看向那辆停在那里的车。
    魏赫隔着前窗玻璃和他对视。
    半响，魏赫挑起一个不屑的笑来，他发动了引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