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节

    乡下的生活很安逸，只可惜身边发生的一切变化都在告诉吴盛运，他的猫猫已经老了。
    放在曾经安安看见有虫子飞来飞去打扰他心爱的小鱼干晒太阳，绝对会张牙舞爪扑上去把它们统统都拍死。
    鱼腥味吸引来了村子里其他人养的猫，吴盛运还记得在安安小的时候，他能把狸花猫按在地上捶。
    可现在他却只能趴在那里弓着身体，生气朝着他们发出威胁的吼声，试图把它们给吓唬走。
    耳朵逐渐变得不像之前那样灵敏，毛色开始暗淡，食欲逐渐下降。
    所有的变化似乎都在告诉吴盛运，这只猫猫快要离开他了。
    他们一起度过了这么多年，对于吴盛运来说安安已经不是一只简单的宠物。
    就像他最开始把安安捡到时说的那样，这分明就是他的孩子。
    这年夏天结束，天气逐渐转凉，安安觉得每天都很冷，不管怎么样身体都捂不暖和。
    吴盛运发现后还专门学了织毛衣，想给他织上一件。
    只可惜他的手艺太糟糕，安安只意思意思穿了一天不让他的辛苦白费，就努力把毛线给咬坏了。
    安安不喜欢面临离别，他在这个家里待了这么多年，只要想到自己离开时他们会有多难过，自己心里面就也很不开心。
    所以他挑了一个好日子，打算在这个夜晚离开。
    如果他们能当自己跑丢了的话也不错，抱着一个说不准哪天他会回来的希望等，应该不会很难过。
    安安实在是太老了，老到已经没力气再去准备离别礼物。
    幸好他昨天发现外面院子里有几个很漂亮的树叶，特意捡了几片放在自己的窝里。
    如果爸爸和爷爷会想念他的话，那就看看那两片树叶吧。
    安安用爪子扒拉开了自己的百宝箱，看见里面的那些猫条，凑上去咬破了一根，打算最后再给自己吃顿自助餐。
    肚子吃饱了，有力气开始往外走。
    当这只苍老的玳瑁猫站在大门口时，不自觉扭头往回看了一眼，眼神中带着些许人性化的不舍。
    这个他住了很长时间的家，承载着他许多的记忆和情感。
    杆子上面还晾晒着小鱼干，不知道最后要便宜了外面的哪一只野猫。
    等他走了后，不知道爸爸和爷爷会不会养其他比他更好看的小猫咪。
    去年安安喜欢趴在桂花树下面晒太阳，睡熟后浑身都是桂花香喷喷的味道。
    可惜了，今年桂花开的有些晚。
    安安颤颤巍巍的走上了那条不知道走过多少次的小路，还没跑多远，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安安……”
    熟悉的声音传来，让安安下意识停下了步伐扭头看了一眼。
    秋日的夜里有些冷，吴盛运却急的只穿了一套单薄的睡衣就匆匆追了出来。
    “喵……”
    安安耷拉着脑袋喵了一声回应。
    他想让吴盛运快点回家，太冷了别着凉。
    他想跟吴盛运说不要管自己，他只是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可他不会说人话，就在那里喵了半天。
    “安安，这么晚了，你想去哪里？”
    吴盛运上前几步把他抱在怀里，成年男人的体温很快就让安安有些冷的身体恢复了暖意。
    安安伸出爪爪推了一下他的肩膀抗拒，扭头看向身后那仿佛藏着无尽黑暗的山头。
    眼前是吴盛运红了的双眼，身后那栋小别墅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亮了起来。
    “走吧，我们一起回家。”
    就这幅场景，安安也明白自己是走不了了，尾巴轻轻甩了甩。
    吴盛运和安安在一起这么多年，当然能看得出来他是个什么意思，抱着他回到了家里。
    吴父半夜也被吓醒了，正坐在堂屋那里抽烟。
    早些年去医院体检的时候，医生说吴父的身体不太好，需要戒烟戒酒，他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抽过烟了。
    “爸，你怎么又抽上烟了？”
    吴父看了一眼被他抱在怀里的老猫，安安猜出他们肯定知道自己想离开的用意，莫名觉得有些抬不起头，急忙把脑袋埋在吴盛运的怀里不敢抬起来。
    呜，没走成也就算了，这回是要把猫脸都给丢尽了哇！
    “我就抽了两口。”
    说完吴父把那根烟碾灭丢尽了烟灰缸，起身走到安安身边伸手揉揉他的脑袋瓜，苍老的声音在安安的耳边响起。
    “安安啊，你是咱们吴家的人，能走到哪里去呢？”
    “就算是你老了，就算是你撑不住要走了，那也该埋在我们家祖坟边上的。”
    当初老班主也把陪了他半辈子的那只猫埋在他的坟墓旁边，有这个例子在前，吴父可谓是有样学样。
    本来害羞躲在那里的老猫听见爷爷说的这句话时，抬起头看了爷爷一眼，已经不再清澈的眼睛眨巴眨巴，似乎是在询问他话中的真实性。
    吴父做不出来在猫老了之后，就眼睁睁看着他离开这个家的事情。
    “你年轻时就在这个家里过的，老了当然也要待在这里，别怕，没人会把你赶走，你呀，就安安生生在这里待着吧。”
    “喵。”
    知道了。
    这件事情还是把吴盛运给吓到了，他直接把安安抱回了自己的房间里，揪住他的猫耳朵，一本正经教育他当猫不能这样。
    安安生气的瞪了他好几眼，不识好猫心，他只是不想再自己这么喜欢的一个家里离开而已，也不想看见他们因为自己的离开伤心难过。
    别以为他没看见，实际上他在爸爸抱着他回来的路上就发现了，吴盛运脚上穿着的鞋子只有一只。
    既然他们觉得自己留下来会更开心的话，那就留下来吧。
    安安趴在爸爸的枕头上面开始睡觉，还没睡着就被吴盛运扒拉到了被窝里面，严肃着一张脸教育道：
    “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要注意保暖。”
    安安实在是太困了，困到也懒得反驳，晃了晃尾巴尖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
    睡吧。
    第二天，吴父专门去把挂在那里晒着的小鱼干拿了一块下来，煮好了端到安安面前去。
    安安已经很老了，老到他对食物没有什么兴趣。
    可当看见爷爷那一双带着些许期盼的眼神时，到底还是妥协低头吃了几口。
    难得看见安安把一样吃的吃完，吴父和吴盛运两个人都很高兴。
    安安本来以为他会在那个寒冷的秋日夜晚里，找一个地方悄无声息的死去。
    但是他的爸爸追上来了，所以他又在人间多留了几天。
    半个月后，院子里的桂花开了。
    桂花的香味很浓，飘了很远，安安还像之前那样喜欢趴在树下晒太阳。
    一阵风吹过来，树枝被摇的哗哗作响，桂花落在这只老猫的身上，安安缓慢闭上了眼睛，仿佛做了一个很甜很香的梦。
    吴盛运傍晚时没看见那只老猫，在屋里找了一圈，最后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看见了他早就已经僵硬的身体。
    明明是早就已经能猜到的事实，可当看见这一幕在自己眼前发生时，吴盛运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深呼吸想让自己冷静下来，颤抖着嘴唇喊道：
    “安安？回家吃饭了。”
    等了很久，都没等到这只老猫不耐烦的冲着他喵喵乱叫。
    在这一瞬间，吴盛运的四肢都有些发软，走过去手放在安安的头上，却没等到他凑过来轻蹭。
    吴父在厨房里等了很长时间，也没等到他回去吃饭，就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
    他的老朋友都离开了几个，活到这个岁数明明已经能平静的接受任何人的离开，可在意识到安安真走了的时候，还是觉得难受到无法呼吸。
    吴盛运把安安抱回了家里，放在他之前最喜欢的那个小窝里面。
    这一晚上吴盛运都没睡，他把安安平常喜欢的东西都放进了一个箱子里装好。
    安安爱吃的罐头和猫条，还有他爱玩的玩具，珍藏的照片。
    吴盛运在收拾这些东西的时候，心底莫名觉得他好像重新参与了一遍安安的成长。
    当初他揣在怀里抱回家的小奶猫，陪着他们到处唱戏，慢慢唱到了剧团，最后还登上了春晚的舞台。
    想的越多，吴盛运就越是睡不着，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只猫的生命会这么短暂。
    第二天他们两一起带着安安和已经收拾好的这些东西去了山上，挖了一个大坑，把满身桂花香味的安安埋了进去。
    吴盛运昨天晚上剪下来了安安身上的一撮毛，放在小瓶子里面算是留作纪念。
    把安安埋下去的第一天，他们吃饭不用再多准备猫猫的那份。
    吴盛运走到安安的房间里，盯着空荡荡的房间看了很长时间，心仿佛也空了一块。
    第二天一大清早，他就把安安吃剩下的那些小鱼干都带到了埋安安的地方，还拿了一些人的纸钱。
    “你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一只嘴馋的猫，就是年纪大了想吃的时候吃不了难受。”
    “现在解脱了，想吃什么东西应该都能吃了吧？”
    “知道你是一只小气鬼，你的小鱼干肯定不乐意让别人吃，我都给你烧过去。”
    “还有这些钱，你在下面应该已经看到阿公了吧？如果你不会用的话就过去找阿公，阿公会帮你买的。”
    “安安啊，有空的话，多来我的梦里看看我吧。”
    吴盛运说着说着眼泪就冒了出来，随便用手背擦了擦，又往火堆里丢了一些纸钱。
    “少花点，过日子要知道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