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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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嘈杂的声音散去,众人皆回首看向坐在虎皮上的陆寒霄。他撩起?眼皮,高耸的眉骨到鬓角处新添一道刻骨的疤痕,显得他俊美的脸庞更?加邪肆。
    一众将领都等着他拍板下令,他锐利的目光逡巡一周,忽然道:“有王妃的消息吗?”
    “这……”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个?人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回主上,尚未。”
    王妃数月前失踪,那辆马车入了京仿佛泥牛入海,京城的探子找了几个?月,均一无所获。王爷和王妃间鹣鲽情深是好事,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
    他正色道:“主上,切勿为了儿女情长耽误大?计啊!”
    周围一片附和声,如今的机会千载难缝,霍凛和鞑子打的正欢,无暇顾及京城。中?原腹地的将士饿的面黄肌瘦,根本比不?了兵肥马壮的滇南勇士们,此时起?兵必能势如破竹打到京城,天赐良机,主上还在犹豫什么!
    陆寒霄紧紧握住椅子上的兽纹手柄,抬眸冷笑道:“你们,在做本王的主?”
    一瞬间鸦雀无声,没?有人敢做王爷的主。自从?梵琅叛逃后,陆寒霄行事愈发乖戾偏颇,没?人猜得透他的心思,如今连自诩近臣的萧又澜也不?敢轻易开口。
    “此事容后再议,退下吧。”
    众人不?甘心地躬身离开,一个?跟他多年的老?将军看出了他的心结,最后劝道:“掳走王妃娘娘之人必然有所图谋,王爷何不?使把力,把人逼出来。”
    难道寻不?到王妃,他们就?一直这么干瞪眼?粮草每天都在消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陆寒霄没?有说话,老?将军轻叹了口气。言尽于此,他不?相信他们毕生?追随的主上是个?耽于儿女情长之人,他会想明白?的。
    ……
    宁锦婳还不?知道她一个?人牵动着天下大?势,天越发寒冷,舒婉婉没?想把她冻死,让人给她送来了几件棉衣,虽然布料粗糙,好歹能抵御寒风侵袭。
    那个?宫女很谨慎,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劝说过很多次,她既没?打掉孩子,也没?搭理她,让宁锦婳的心异常焦灼。
    今天她又来送饭菜。宁锦婳已经习惯了她的沉默,自顾自地念叨些?孕妇注意?事宜。中?间有一次宫女的胎像不?稳,也是宁锦婳提醒,帮她保住了胎。
    这回宫女没?有立刻离开,甚至反常地多呆了一刻钟,在宁锦婳又一次试图策反她时,她回道:“我要走了。”
    宁锦婳:“……”
    “以后会有人接替我。”
    宁锦婳的手心骤然收紧,难道舒婉婉发现了什么?她的一腔心血白?费了!
    门外的宫女沉声道:“我不?能放你走,太妃娘娘会杀了我的。我念在孩儿的份上帮你一把,是生?是死,全看你的造化。”
    说罢,她拎起?食盒悄无声息地离开,迅速消失在朱红色的宫墙内。
    这句话莫名其妙,让宁锦婳摸不?着头绪。她怎么帮她?这里?废弃已久,别说人影,连个?鬼影儿都见不?到,她难道能引人来救她?
    宁锦婳猜对了。
    又过了几日,陆钰从?舒澜宫出来,身边的景色越走越陌生?偏僻。
    “等等。”他停下脚步,漆黑的眼眸紧紧盯着引路的小太监,“这条路不?对。”
    宫里?道路纵横交错,除了供轿撵行走的大?道,还有很多幽径小路,比大?道更?近,更?省力。这些?路弯弯绕绕,寻常人分不?清门道,可却糊弄不?过在宫里?住过五年的陆钰。
    他寒眸锐利,吓得小太监立刻软了膝盖,求饶说有人给了他一笔银子,让他引陆世子绕偏殿的远路离宫。多走几步路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便财迷心窍答应了。
    既然已经知道是陷阱,陆钰不?可能蒙着眼跳下去,可他又实在想知道背后之人的阴谋,几番思索后,他秉承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转身离开。
    就?在此时,一道“喵呜”的野猫叫声传到他耳畔,极轻,又异常熟悉。
    是他的猫。
    鬼使神?差地,陆钰拧眉循着声音往里?走,直到一处凋敝的宫殿前,朱红的宫门漆痕斑驳,一把生?绣的铁锁挂在中?央,寂寥又凄凉。
    “有人吗?”
    一道小心翼翼的声音从?里?头传来,陆钰漆黑的瞳孔骤然放大?,不?可置信道:“母亲?”
    第99章 第
    99 章深秋交冬,镇南王陆寒霄起兵北上,一路势如破竹,仅用时三个月,数十万人马陈兵京畿。
    皇帝连夜命人写下檄文,痛斥镇南王狼子野心,为?天道所不?容,君王誓死守国门,京中凡四品以上官衔者,家?家?备齐棺椁,誓要同大齐共存亡。
    乌泱泱的兵马把京城围得水泄不通,寻常百姓们出不?来,瑟缩在家?中满心惊恐,不知道铁骑何时会冲破城门打进来,结果又过了一个月,直至深冬,陆寒霄一直围而不?打,京中流言四起。
    不?知从?何处传出的消息,说镇南王并非谋逆的反贼。先皇曾留下遗诏令荣懿太子登基,当今鸩杀兄长篡位,荣懿太子的忠臣旧部冒死救出太子遗腹子,逃到滇南寻求镇南王庇护,王爷忠肝义胆,此行乃为?拨乱反正,拥护真龙天子继位。
    被围困数日,京中早已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这流言传的有鼻子有眼,甚至有人把连续两年的大?旱与之联系起来,说是帝星错位,上苍降下天罚以示惩戒。
    ……
    “一派胡言!”
    御书房内,一堆奏折被噼里?啪啦扫下御案,皇帝气的满脸铁青,狰狞道:“陆寒霄、陆寒霄!”
    犹如困兽之斗,下面跪着一群人讷讷不?敢言语。此时外面传来宫女的禀报声,“圣上,太妃娘娘求见。”
    皇帝脸色稍缓,大?掌一挥,其?余人如临大?赦地匆匆离去,金碧辉煌的殿宇的内只?剩下皇帝和一身白衣的舒婉婉。
    “圣上,可是又头痛了?”
    舒婉婉把指尖放在皇帝的太阳穴上,指腹轻柔按压,把暴怒的皇帝瞬间安抚下来。
    “还是你贴心。”
    皇帝闭着眼睛,掌心覆上她的手腕。两人这般亲昵,不?似太妃和皇帝,倒像皇帝和他的宠妃。
    舒婉婉笑道:“圣上为?大?齐殚精竭虑,莫要?累着了。”
    “大?齐?”皇帝冷笑一声,幽幽道:“也不?知道这王朝还能姓几天‘齐’。”
    数十万大?军陈兵京师,齐寰面上硬撑,其?实所有人心知肚明,乾坤已定,不?过早一天晚一天罢了。
    齐婉婉苍白的手指反手握住他的手掌,轻声道:“在妾的心里?,圣上永远是圣上。”
    四周静谧,皇帝倏然睁开眼眸,黑漆漆的眼珠阴鸷地盯着眼前的女人,“你给他养了五年的儿子,他日叛军进城,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他也该留你一命。”
    舒婉婉面不?改色,轻抚他的鬓角,“圣上说笑了,我生是大?齐的妃嫔,死……您忘了,我本?就没多少日子可活。”
    被从?来没瞧在眼里?的草包暗算,丢了半条命,舒婉婉心底恨毒了宁锦婳,上次去青城山本?欲找老?神仙续命,结果阴差阳错,碰到了那个女人。
    恐怕外面人找疯了,也不?想到她把人藏在深宫内苑吧?
    想到这里?,舒婉婉的唇角扯出一抹轻笑,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诡异。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上穷碧落下黄泉,妾愿陪圣上走一遭。”
    ……
    兽嘴里?的青烟袅袅升起,皇帝靠在龙椅上,舒缓着眉目沉沉睡去,舒婉婉起身,把衣袖上的褶皱抚平。
    “都下去。”
    她呵退侍从?,白衣如雪穿梭在红墙绿瓦中,直至一处废弃的宫殿前,“咔嚓”一声,门锁掉落,朱红色的大?门缓缓打开。
    舒婉婉巡视一周,把目光定在墙角蜷缩的人身上。
    头发?披散凌乱,灰扑扑的冬衣臃肿又粗糙,露在外头的手指粗红生满冻疮……扔出去连个乡野村妇都不?如,哪儿有半分当年“京城双姝”的姿容?
    舒婉婉笑了,笑得干咳连连不?止,她等这一刻等得太久,一朝心愿达成,只?觉一股清气儿直通天灵盖,心中畅快无比,就算让她此时死了也甘愿。
    死亦何惧,反正她注定得不?到想要?的。他既然不?爱她,那就让他恨她!最好恨她一辈子,她也不?枉此生了。
    她冷笑道:“宁大?小?姐?王妃娘娘?真该让他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角落之人瑟缩了下,没说话,亦没有抬头。
    舒婉婉不?需要?她的回应,口中自顾自地喃喃自语。她对陆寒霄的执念有多深,对宁锦婳的恨意就有多深!她永远忘不?了当年在这个娇蛮大?小?姐身上所受的屈辱,她高高在上地看?着她,仿佛看?一粒不?入眼的尘埃。
    “听说三哥救了一个女子回来,就是你啊。”
    “姿色平平,也没什么特别的嘛。”
    “……”
    陆寒霄是出了名的冷清冷性,难得出手救人,惹得宁大?小?姐乱吃飞醋,当即领人杀到世?子府,揪出了这个让陆世?子另眼相待的女人。
    对待潜在情敌,从?小?娇生惯养的宁锦婳肯定没好话。
    她挑剔地巡视她一圈,把人贬低地一文不?值,那时舒婉婉刚下山不?久,平日问诊施药受人敬重,哪儿受过这种儿窝囊气?当即掉了两行清泪。恰逢陆寒霄寻来,两女都以为?找到了靠山,让他做主。
    一个咄咄逼人,“三哥,她冲撞我!快把这个贱民赶出去!”
    一个默默垂泪,“世?子,婉婉一身清白,实无攀附权贵之意。”
    陆世?子被两个女人吵得头痛,他揉揉眉心,先看?向宁锦婳,沉声道:“宁国公?便是这么教你的?回去,把女则抄三遍给我。”
    宁锦婳一脸不?可置信,“凭什么?我又没犯错!”
    “没有请帖擅闯男人内宅、不?经主人邀约私自惊扰客人、言语粗俗,毫无世?家?女子规矩,此三错并罚,你乖乖抄好给我送来,亦或我告诉宁国公??”
    若被宁国公?知道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单枪匹马闯世?子府,还是为?这么一个可笑的理由,宁锦婳半年别想出门了。她瞪着一双水汪汪的泪眼,哽咽道:“陆寒霄,你混蛋!”
    她气冲冲地离去,舒婉婉自觉赢了一把,谁知陆寒霄转头便道:“婳婳被宠坏了,我代她向你赔罪。”
    “舒姑娘既已无碍,向账房支些银子,可自行离去。”
    舒婉婉骤然瞪大?眼眸,脸上泪痕未干,一副羸弱的姿态我见犹怜。
    “你赶我走?”
    陆寒霄没有正面回答她,只?道,“婳婳是我未来的妻子。”
    虽未定名分,但他心里?已经认定了她,妻子做错了事可以教,可以罚,但若有人让她不?高兴,便是他这个做夫君的无能。
    ……
    这么多年,舒婉婉心底把宁锦婳贬的一无是处,但在内心深处,她不?想承认,她嫉妒她,嫉妒得发?疯。
    她活的好恣意啊,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管多愚蠢,多出格,永远有人给她善后。她真好看?啊,红唇善睐,头发?像海藻一样又浓又密,肌肤比羊奶都细腻,连刁难人的时候都是美的,眼尾微微上挑,浓密的睫毛颤动,颤到了人心坎上。
    所以她没有直接杀死她,她把人关在寂寥的深宫,给她吃猪狗吃的泔水,穿乞丐穿的粗布麻衣,让她苟延残喘地活着。她不?是最爱体面吗?她偏偏给她世?间最不?体面的死法,让她九泉之下也无颜面对他。
    舒婉婉缓缓向角落逼近,她的脸上挂着诡异的笑,比那些疯了的宫妃有过之而无不?及。皇城快破了,她也快死了,在此之前,她要?划花她的脸,放干她身上的血,看?着此生最痛恨的女人在痛苦挣扎中咽气,她此生无憾了。
    刀刃泛着凌冽的寒光,她干枯苍白的手腕猛然拽起那人的头发?,“贱人——不?,不?对!”
    待看?清那人的脸,舒婉婉顿时一怔,失声叫道,“你不?是她!”
    而被她惦记的宁锦婳,早已被陆钰偷梁换柱送到了镇南王的营账,在距离皇城三十里?外,宁锦婳也不?好受,此时正“备受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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