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
    有着二八大杠之称的自行车，走在鹅卵石混杂沙子泥土铺就的大路上，燕二河满脸思索：“七斤，你这娃是真开窍了啊！不过也太早了点，我这么点大时候的事，我都不记得……”
    燕长青难受的很，懒得说话。
    他想坐自行车后边，但是燕二河不让，怕他掉下去，坚持让他斜着坐前面。这样扶着车把的胳膊就成了围栏，能保证不掉下去。
    现在后座上放的是二胡和气筒，还有绑一起的一个小袋子，里面有锉子扳手螺丝刀和胶水，防止半路自行车出问题的。
    路上疙疙瘩瘩，坐在一根铁杠上，虽说把装青菜的蛇皮袋叠了几层垫着，但是那感觉……
    关键燕二河骑车的技术……他那水平不能叫技术，只能叫会骑，连路都不会看。
    还没多久燕长青就觉得腿有点麻，他赶紧要求停车，然后下车蹦跶了起来。
    有过经验的都懂，不活动的话，坐的时间长点，腿脚会麻的没法挨地，那感觉，要多酸爽就有多酸爽。
    看着蹦跶的燕长青，燕二河忽然说道：“我今天办错事了！”
    燕长青一愣：“啥事儿办错了？”
    “我应该穿的破一点。”燕二河说着开始想象起来。“咱们穿得好，也不像穷的没法出来讨生活的。要穿的差点，才……”
    燕长青看了看他身上那件泛黄的确良衬衫。
    衬衫穿洗了不知多久，现在薄的像劣质棉纱，能清清楚楚看得到里面穿着的背心的几个小破洞。
    放以后给小姐姐们做小视频挺合适，透视装，流行范儿！
    再看看他那条灰扑扑的裤子，颜色都看不清，左边膝盖处和后边屁股下边都是缝补过的。
    对了，衬衫没补过，是因为这是他最拿得出手的衣服，平时在村里都不穿。
    脚上一双军绿布鞋前面的胶皮部位也是补过的。
    这些已经他好的‘好衣服’了。
    再看看自己，燕长青穿的还是背心大裤头，背心好歹没破，但是裤头是大人衣服改出来的。
    脚上的凉鞋有好几个地方粘补过，这个粘补技术燕长青自己上辈子也很熟练，只需要一个小铁条就能完成整套工序。
    看着说的头头是道的二叔，他终于没忍住开口：“你是觉得咱们有钱缝补衣服，算是有钱人了吗？”
    “那也不是！”燕二河的滔滔不绝戛然而止，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我意思是说，穿更破点……”
    燕长青示意他看自己的衣服：“再破的话，只能不穿了。要不咱们去县城街上来个螺体卖艺表演？”
    “这？”燕二河被呛的没话可说，一想那画面就打了个寒颤，于是伸手就是一巴掌。“上车，走了！”
    我说不过你，还不能揍你了？
    我才是二叔。
    ……
    一路停了两三次，等燕长青看到那个小县城，心里都直想骂人。
    不是想骂别人，想骂自己。
    上辈子自己是怎么脑子抽了，才会觉得只要回到如今的年代，一定能如何的叱咤风云出人头地。
    现在进个县城都要折腾三四个小时，感觉人都要脱层皮。
    太难了！
    但是顾不得多考虑别的，太阳已经老高，等下热起来，街道上立马没人，到时候还卖艺给谁听？
    俩人对县城了解也不多，幸好县城热闹的地方也不多，商量了一下，俩人就打听着来到了县城的一个服装市场门口。
    一边是车站，一边是服装市场的大门。
    关键旁边还有个大门挂着个牌子：桐树县公安局。
    看着让人特别有安全感。
    ……
    服装市场的大门是两根柱子顶着个仿古的飞檐门头，燕长青看了看，决定就在柱子旁边开始卖艺生涯。
    只是，事临头……那个三思为妙。
    不知怎么就想起来这句话，实话实说，燕长青有点不太想干了。
    总觉得有些羞耻。
    上辈子进过厂下过工地搞过装修跑过腿送过货，唯独没干过这个啊！
    燕二河看着侄子，开始有些疑惑，看着看着就明白过来：“哈哈，你不会想打退堂鼓吧？路上你说的那么有劲儿，现在怂了？反正来都来了……”
    是啊！
    来都来了！
    还是那个装青菜的蛇皮袋，往地上一铺，席地而坐。
    二胡往腿上一放，燕长青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闭上了眼。
    不是装那啥，得先找找感觉。
    想象一下自己不是在街头，而是在重生前的海边，顿时感觉就不一样。
    此刻街头的喧闹变成了海浪声和风声，旁边小吃摊上传来的香气变成了海的味道……
    想了想自己的技能进度条，再给自己鼓足点勇气，给自己点信心。
    超过技能进度条百分之五十的一级二胡技能，实际上已经算是娴熟，至少达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
    学过乐器的都知道，就是到了哪怕是第一次听的歌曲，不用知道什么谱，也能根据自己印象中的歌曲演奏出来的阶段。
    算不上什么高深的阶段，也不算多高的层次，但是只要认真起来，在街头演奏一下还是没问题的。
    那么，燕长青低头看着自己手上那破旧的二胡。
    开拉！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
    音质并不太好的二胡仿佛要完成自己最后的使命，带着点嘶哑和呜咽的声音里，偏偏有了那么点豪情万丈和波澜壮阔。
    在这喧嚣的街头，仿佛是一缕清风，就那么悄悄地吹拂了过去。
    并不算惊艳，也未有什么声势，偏偏就那么丝丝入耳，让人忍不住去倾听……
    ……
    燕二河傻乎乎地站在一旁。
    他以前来县城‘穷游’过，和村里的小子们，有什么车搭什么车，没车就撒腿跑，来县城看个热闹。
    兜里那块把几毛钱也不敢拿出来，随便看什么都买不起。
    服装市场也进去过，价格不敢问，只敢在旁边听别人问，更不要说试穿一下。
    唯一的花销，是花两毛钱买了个大烧饼啃着回家。
    现在站在这里，看着侄子‘装模作样’的开始拉起了二胡，拉的还是他耳朵都听出了茧子的调调，一时心情很是复杂。
    还没等他多想，眼前忽然就多了不少人。
    现在没什么娱乐，有点新鲜事不容易，这么小一孩子在街头拉二胡，多多少少也算个新鲜事，吸引点人过来很正常。
    “谁家孩子？这么小就会拉二胡啊？”
    “这弦子拉的不错啊！小孩儿挺有本事。”
    “没大人看着吗？是卖艺的吗？”
    ……
    第7章 卖艺还是乞讨
    听着人们的议论声，燕二河心里都不知道想什么，那叫一个百感交集，都有点迷糊。
    然后才想起来，赶紧把带了一路，一个比易拉罐大点的铁皮罐子放在侄子前边——罐子是钓鱼时候装蚯蚓用的，一罐多用。
    没想到这个举动顿时引起了更大的议论。
    “真是卖艺的啊！这么小孩子？”
    “是你家的孩子吗？也太小了点……”
    “看着不像，这后生有点面嫩，咋看也不像有这么大孩子的人……”
    “别是拐孩子的吧？”
    “那要不喊警差来？对面就是公安局……”
    燕二河慌了：“不是不是，这是我侄子，亲侄子，真不是拐孩子的。”
    被一群人七嘴八舌的乱说，从没经历过的他顿时脑子里迷糊糊的，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只会辩解说自己不是拐孩子的。
    可不敢摊上拐孩子的名声，不然被打死才冤枉——这年头做坏事被打死一点都不稀奇，别看是公安局门口，老少爷们儿情绪上来一拥而上，警差也未必拦得住啊！
    燕长青原本专注在二胡上，现在声音大到他没法拉二胡，只好自己解释：“各位叔叔阿姨爷爷奶奶，这是我二叔，我们是桃树乡来卖艺的。他可没拐卖我，要不然也不会跑到公安局门口不是？”
    有一说一，算起来，应该是他拐了二叔带他来才对。
    小孩子脆生生的说话声，又说的条理清晰，可信度高达百分之八十八。
    于是议论声又起：“这么小就卖艺啊？”
    燕长青接话：“快开学挣学费啊！阿姨你看我这二胡，再不赶紧出来卖艺就坏了。”
    “可不是阿姨，得叫奶奶了！”被喊阿姨的嘴快大妈哈哈大笑起来，她这年龄放以后是阿姨，现在年轻人结婚早，她家里估计是有孙子的。
    她一边咧着嘴笑着，一边在口袋里摸索着，摸了半天摸出来几毛钱，抽出来一毛，想了想，又拿了个五分的硬币，还用一毛的纸币包裹住这个五分硬币，小心地放在了那个铁皮罐子里。
    “谢谢奶奶，我再给你拉个曲儿。”燕长青改口很快。
    反正，来都来了。
    拉都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