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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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当初的北域帝党如何嘲讽萧太后不擅用兵,可她的确非常晓得兵贵神速的道理。
    北疆至上京信息传递存在时差,这边刚接到?消息,昭昧便召集人员开会,道:“北域来时迅猛, 依江侍廊所言, 北疆兵马短时间内可以支持, 长时间作战则需要调兵前往,诸位以为如何?”
    陆凌空腾地?起身:“我去!”
    曲芳洲道:“北疆气候恶劣,战士们鲜少在此?环境下作战,只?怕经?验不足。”
    江流水道:“这一方面?,北疆将领可以提供帮助。”
    “那不正?好。”陆凌空道:“你那几个姊妹战斗经?验不多?,但知道北疆是怎么个情况, 我不知道北疆是什么情况, 但战斗经?验多?啊。”
    曲芳洲道:“如此?,陆中?廊的陷阵营最?合适不过。”
    陆凌空瞥她一眼, 摩拳擦掌道:“我正?想见识见识北域骑兵呢!”
    河图忍不住道:“这可不是长见识的时候,这是战斗。”
    陆凌空正?要反驳, 江流水道:“你不能独自前往。”
    陆凌空看向江流水:“你说得我跟没断奶似的。我就算没你脑子好使,单独作战那会儿也没丢面?子吧。”
    江流水摇头道:“并非为你的才智。”
    陆凌空刚想回句“那为了什么”,没等出口,昭昧已一锤定音:“那便由陆凌空带陷阵营为冲锋,曲二带三万上?武军押阵,即日开拔。”
    虽然跟上?了个曲芳洲,但好歹满足了心愿,陆凌空还是乐呵呵地?领命而去。她走后,江流水一声叹息:“她这莽撞的性情……”
    李素节道:“虽总看不惯曲中?廊,但她们性情却正?互补。”
    很快她们又回归正?题,探讨着北疆局势,屏风后的昭昧却长久不语。江流水察觉,问?:“陛下在想什么?”
    “我在想,”昭昧说:“如何将兵权收归中?央。”
    江流水道:“周末各地?割据,正?因为兵权在手,若能将兵权收归中?央,也算除一后患。”
    昭昧应了一声,沉思道:“只?是此?次北疆事变令我有些犹豫。北疆常年驻兵,纵然要收兵权,也收不到?那里?去,但若某州某郡发生乱事,就如当初何贼造反,倘若州郡手中?没有充足兵力,又要如何及时镇压。”
    仓促之?间,这个问?题并没有得到?答案。至少眼下她们还走不到?这里?,单单北疆的战斗就足够牵动昭昧的所有思绪。
    冬季的战斗为了掠夺粮草,而伴随着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北域的入侵更有了充足的理由。无论曲芳洲还是陆凌空都曾与中?原作战,见识过凉州兵的骁勇,但遇见真正?的北疆战士,仍不免拙于?应对,再多?的战术都如纸上?谈兵,便是凶猛的陷阵营,在对上?更凶猛的北域骑兵,亦需要壮大?的上?武军为之?善后。
    兵锋初见时,颇吃了几次败仗,令朝廷上?下气氛紧张,然而时间的推迟亦带来经?验的积累,在逐步掌握对方战术后,北疆的战斗终于?自防守转入僵持,再没有更糟的消息传来,似乎能够令人缓一口气,可更严峻的事情摆在昭昧面?前。
    她选择了一个并不恰当的时机。
    但既然走到?了这一步,那就只?能走下去了。
    当“风寒”陪伴昭昧跨过新的一年走入北疆相持的阶段,消息已经?无法隐瞒,举朝上?下都知晓背后的真相,其中?亦不乏似真似假的消息,说昭昧这一胎脉象不稳,因她头胎年纪太大?,可能存在风险。
    北域犯境,而皇帝怀有身孕,亦一脚踏进生死线。倘若母死子存,将刚刚经?营十年的王朝交到?小儿手中?,必然是一片风雨飘摇,倘若子死母存,以皇帝年纪与身体再无生育可能,大?昭继承又将扑朔迷离,再或者?,一尸两命,更是直接将大?昭送入险境。
    只?因一次怀孕,大?昭就此?前途未卜。
    “大?概也是最?好的时机。”李素节道。
    昭昧扭头:“武三那边情况如何?”
    李素节道:“一应人员全部安排妥当,只?等他行动。”
    尚药局的内应、刀锋营的布防,甚至是共赴此?行的同伙,所有人手都已到?位。
    武三数了又数,将脑中?清单过了一遍又一遍,确定没有任何遗漏,仍按不住心头的惴惴不安。
    他喝尽一杯冷茶,在房中?来回踱步,忽然扬声唤道:“来人!”
    门外隶臣立刻走进:“郎君。”
    “宫里?有消息吗?”武三问?。
    隶臣愕然:“什么消息?”
    “随便什么消息!”武三火冒三丈,仍见隶臣懵懂,不禁拂袖:“算了,去备马!”
    隶臣连忙照办,这次学聪明了,将幕僚一并叫来。幕僚道:“郎君且耐心,一旦有变,宫中?必有消息传出,您可急不得!”
    “怎么能不急!”武三团团转,道:“尚药局的消息,说就是这几日,我听了她的话,已经?等到?了这日,竟还没有消息!”
    他从来不是什么耐心的人,遑论此?次更事关重大?,一夜之?间就能决定他的未来,若是成功,他将前途光明,堪称万人之?上?!
    好甥女,这也算是你给舅舅的赔礼了。武三默道。
    幕僚心里?腹诽不止,面?上?还殷切劝谏,说尽好话,将武三的欲望推到?极点,也另武三心头萦绕的那点不祥稍稍退去。
    正?在此?时,一声高呼:“郎君!”
    隶臣狂奔而来,呼呼直喘,喊得声大?,到?近前时,却压得极低,说:“宫里?,宫里?发动了!”
    发动了。这是武三听到?的最?好听的三个字。
    他立刻上?马,牵缰道:“我们走!”
    一骑飞驰,武三的骑术从未这么好过。风打?在脸上?,也扑不灭他心头的热情,眼前好像缓缓铺开了未来美景,梦中?景象即将展现在面?前。
    直到?宫门出现在视线之?中?。
    沉重的大?门紧紧闭着,周围守卫着刀锋营的战士——这样紧要的关头,再森严的防备也理所当然——然而武三早早便算好她们交班的时间,况且,纵然她们不交班,也不影响他在宫里?的安排。
    心里?是这样算计的,可不知怎么,在这样黑暗的夜里?见到?那冰冷的大?门,那股不祥再度浮现,他冷不丁打?了个寒噤。
    身后幕僚低声:“怎么了?”
    “没什么。”武三定了定心神,嘲讽自己疑神疑鬼,提缰正?要向前,没几步,又停了下来。
    “郎君?”幕僚在后方隐隐催促。
    武三突然掉头:“回去。”
    幕僚大?惊:“郎君!”
    武三没有回应,竟沿原路返回。
    幕僚云里?雾里?,只?能跟着武三回去,到?了府上?,再追问?发生了什么,武三摇头,什么也没说。
    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觉得不能再走。
    “那,您就这么放弃了?”幕僚难以置信道:“您谋算了这么久,只?差临门一脚,就这么放弃了?”
    这么一说,武三又不是滋味起来,揉着额头说:“再等等。”
    幕僚还想再说,武三已经?叫起来:“出去!”
    幕僚退下了。
    夜一分一分地?变浓,又一分一分地?转淡,眼见天边就要发亮,心如乱麻的武三终于?下定决心,将所有顾虑抛在脑后,推门而出,呼唤幕僚。
    唤了几声,不见幕僚踪影,他皱起眉头,一边吩咐备马,一边拍隶臣找人,没等多?久,幕僚不知从何处钻出来,大?叫一声:“郎君!不好了!”
    武三已经?翻身上?马,闻言皱眉:“大?惊小怪什么?”
    幕僚面?如土色:“陛下她,陛下她……”
    “她生了?”武三拧起眉头。
    “不是,不是……”幕僚咽了口唾沫。
    武三不耐烦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幕僚好不容易吐出这口气,说:“陛下来抓人了!”
    武三惊住,愣愣出口:“抓谁?”
    幕僚再难说出完整的话,而武三已经?意识到?不好,固执地?要等他回答,没有等到?,却有另一个声音抢先一步。说:“抓你。”
    武三豁然回头。
    河图的身影踏破一线熹光向他走来,而他身后,是晨雾蒙蒙中?仍凛冽的林立刀锋。
    刀锋营。
    刀锋营七百战士全部出动,堵住上?京数道家门。
    武三不清楚,他明明还什么都没做,怎么就这样被找上?了门,而那些曾一同赴宴的人,被刀锋营找上?门时,也不相信武三什么也没做。
    武三必然是做了什么的,不然刀锋营怎么会找上?门来?
    他们为争取宽大?处理,立刻将武三出卖,而当真还没有出手的武三听着河图口中?那些人的供词,由茫然转至醒悟,又勃然大?怒:“这是污蔑!污蔑!”
    污蔑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同席的二十余人共同指认武三谋反,刀锋营在武三家中?搜出重要证据,已经?铁证如山。
    他动不动手,都只?有一条路可走。
    而策划了这一切的人,却正?与身旁人谈笑风生。
    钟凭栏道:“恭喜陛下。”
    有人谋反,有何可喜?
    喜的是昭昧终于?将武三及其他潜藏祸害一举拿下,将所有灾患消灭于?萌芽。
    武三最?终经?悬崖勒马,不知出于?什么缘由,的确令人惊讶,可当她们备下一切圈套请君入瓮,那就由不得武三不走。
    处死武四时,昭昧曾与李素节就其利弊进行交流,得出的结论便是,杀武四的后果必然是与武三结怨,倘若后果不能避免,那么,只?能将这脓疮揭开。为此?,她们将各式资源送到?武三手中?,为他编织了锁链,又构造了最?合适的时机,将他拉入牢笼。
    那时机便是今日,传说中?的分娩之?日。
    而那个分娩的孩子,至今仍未出现。
    昭昧向在场的另外三人道:“望今日之?事,只?你我四人得知。”
    丹参与钟凭栏道:“是。”
    “钟姨,”昭昧道:“这几年我会借口体弱将她养在宫中?,需要你尽快找到?合适人选。”
    钟凭栏答:“陛下就放心吧。”
    这夜晚她们究竟达成了怎样的协议,后世无人能知,然而,这一夜却注定载入史册。
    以武家为代表,牵连朝中?二十余官员的谋反大?案揭开,昭昧亦再度暴露出常为人诟病的冰冷面?目,一声令下,不顾亲缘,将武家满门抄斩,而参与谋反者?,亦全员伏诛,其后牵涉的数个世家自此?陨灭。
    那些因送子入宫而有意避嫌的人都一声侥幸的喟叹,殊不知他们能够避开,全因昭昧为不大?量杀官动摇朝堂根基而有意赦免,那些入宫男子亦可视作隐晦提醒,使得这些平素立场含糊的朝臣逃过一劫,而自此?之?后,他们自然更是万分服帖,最?多?私下里?打?听一句究竟谁做了未来太子她爹,很快,连这私下打?听也不必要了,送出去的儿子被宫里?退回来,他们得以光明正?大?地?问?,但不管谁家问?自己儿子,都只?能发现他根本就一问?三不知。
    而崔廊中?作为真正?主动避开这一浩劫的人,不少人预料他将前途光明,但也有人留意,在谋逆者?死于?闹市的第二天,一乘马车将崔焕之?送至崔家府邸,一个时辰后,崔焕之?走出。
    期间不知发生什么,只?有历史记载,数日后的朝堂之?上?,崔廊中?奏请致仕,昭昧奏可。
    那历史,来自起居廊崔焕之?所载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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