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节

    空港中的情景如实映在穆辰眼里。
    借着机甲的视觉，哪怕隔着五六百米，穆辰也能将远处的画面看得清清楚楚。他微微眯起眼，安静等待着，低声自言自语道：“你最好再长大那么一点……哇哦，不错。”
    “这个大小正合适！”穆辰扣下扳机。
    瑞的喉枪激.射而出，在它头顶，空港的顶棚却忽然向两侧收拢，露出一道缝隙。那道缝隙之后，并不是黑暗夜空，而是一片灼目的绚丽紫光。
    在瑞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以前，那道迅捷无比的紫色光芒携带着恐怖的能量流从天而降，精准击中瑞的头顶。
    “轰——！”
    随着一声巨响，冯和周围的所有警卫们都被向外掀翻出去，空港地面都在震动，紫色流光正射.入瑞的第二口腔，将它从头到脚浇灌，燃烧的火焰铺满空港地面，向四周逸散。
    警卫们身穿防护服，在冯的指令下快速后退。空港顶棚彻底收拢，露出被光芒映亮的夜空。
    黑色的机甲立于港外高耸的监察塔塔顶。他溶于夜色，背后黑色炮管组成的羽翼收拢，像是不会失手的暗杀者，又像是判下死刑的审判者。他的左臂抬起，等身长的炮口再次亮起。
    炮管内环的光芒快速凝聚。穆辰神色沉静，移动炮口，目光追随着瑞的动作，再次扣下扳机。
    又一枪，将多米克族的脖颈利落洞穿，喉枪组织溶解，正在蓄能的伽马炮的发射器销毁。能够轻易穿透母星组织的高能粒子束击碎了它的鳞片，烧毁了它的血肉。瑞负痛的怒吼响彻首都星。无数人从夜中惊醒，慌张望向远方。
    穆辰手中的炮口再次蓄能。
    黑色的能量束从瑞的第二口腔下喷涌而出，向外弥漫。活跃的能量束仿佛蔓蔓当时从体内.射.出的巢穴组织，将瑞的身形顶入高空。
    它发出愤怒咆哮，伤口中不断向往喷涌着黑色的血，却并没有死亡的征兆。它的一半第二口腔被穆辰的炮口轰塌，砸向地面，从口腔中射出的能量束却变得愈发密集和粗壮。
    原本作为诱饵的冯与警卫们已经撤出空港。第十二军团长仰头望向高空。他的见识并不浅薄，却从未想过自己会看到这么恐怖的画面。
    多米克族的能量束撕开了瑞背后的虚空，异族的王发出连串吼叫，呼唤着自己的同族。
    而在穆辰身后，更多的制式机甲从依次有序升起，排满夜空，与它对峙，严阵以待。他们抬起炮口，炮火落在瑞的身上，却没有将它击落。
    在它身后，空间裂缝正向两侧快速蔓延，浓稠的黑色甚至将穆辰射.出的粒子流吸入其中。瑞身后的黑色光束将周围的一切能量吸引吞没化为几用，空间裂缝在首都星上方横亘绵延，而后向上下骤然拉开。
    浩浩荡荡的航舰群从虚空裂缝中涌出。穆辰瞳孔微缩，几乎就要再次扣下扳机。
    这道空间缝隙似乎通向人类与多米克族交火的战场。
    密集的联邦航舰群从空间裂缝中开出，整齐而肃穆。它们通体漆黑，并没有多米克族航舰群的丑陋外貌。金属色的光泽反射着首都星上方的淡色月光，航舰身侧以银色打出的大写壹字标记被月光映亮。
    一架与航舰群同色的漆黑机甲悬立于最前方，反手倒提着激光长.枪，枪尖银亮色的激光刃照亮身前夜空。
    他就出现在多米克族的正上方，好像本该出现在那里。黑色的机甲没有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他手中的长.枪垂直向下，干净、利落、迅速、却又并不惶急。
    他游刃有余，动作精准，带着无法被阻挡的力度，贯穿多米克族头顶的残破巨口。随着一声破空锐响，亮得耀眼的激光刃刺入多米克族的身体，穿透半颗心脏，从它的体表另一侧穿透而出。
    一瞬间的场景似乎被人定格慢放。多米克族向前跌落，仍旧想要逃窜，但又一道银色光芒闪过，划破夜空。穆辰手中的长.枪掷出，紧跟着瑞的动作，将它狠狠订入地面，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随着一声怪异的长啸，黑色能量束瞬间消弭，高空中的空间裂缝也随之合拢。
    瑞的身体被交错长.枪穿透，黑色的粘稠血液喷涌而出，好像永远不会停止。首都空港的地面被粘稠黑色积满，又被其中的腐蚀性物质灼烧，缓慢溶解。
    两架黑色机甲从上方落下，穆辰伸出手，动作利落迅捷，伸手掰开瑞的头。
    多米克族只剩一半的头颅掉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在它头颅的空腔下之下，那颗黑色的心脏已经被两支枪杆洞穿，已经不再跳动。
    通讯频道中一片静谧，片刻后，终于有人小声道：“死了？”
    “死透了。”穆辰出了一口气，在频道中宣布道。
    通讯频道中传出一阵欢呼，穆辰却无暇理会。他看向身侧，低声道，“你……你们从哪儿来？”
    “战区。”苏青的声音响起。
    穆辰的心终于彻底放回了肚子里。尽管知道不可能，但在苏青开口以前，他仍旧有一瞬间害怕这架机甲里坐着的是别人。
    “我们正从多米克族星域往回走呢！”勒曼紧跟着说道，“刚到战区不久，看到那个大——裂缝——我们还怕里面是多米克族的援军呢！结果往里一看——”
    他说话的语速很快，明显对与穆辰重逢兴奋非常。
    “你不知道我们多担心！”勒曼叫道，“预定落点那边的小队一个人影也没看见！幸好搜救队先多米克族一步找到了老大，结果没看见你……哇老大醒来后听说你不在航舰里的那个表情……”
    “闭嘴。”苏青打断勒曼的叙述。
    他沉默片刻，对穆辰淡声道，“归队。”
    穆辰脸上勾起一个笑容。
    第一军团主舰伸出轨道，将机甲接入接驳舱。穆辰迫不及待，跃出驾驶室。舱门打开，苏青已经先一步等在门口。
    少将背脊挺直，容貌英俊一如既往，正站在升降台前方注视着机甲驾驶室舱口。
    穆辰的视线与他相接，脱口而出道：“你的脸色好憔悴……哎！”
    苏青骤然向前一步，一把将他抱进怀里。
    青年并不没意识到自己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儿去。
    两具躯体紧紧相拥，头颈相贴。片刻后穆辰后退些许，苏青低下头，与他接吻。
    没有人想要先一步结束，哪怕穆辰被苏青吻得喘不过气来。
    随着重逢的喜悦一起涌来的是分离时被他强压在心底的恐惧。他紧紧纠缠着苏青，根本不想再将对方放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升降台已经降落到地面，两人却仍旧拥抱着，跌跌撞撞离开升降台。
    苏青被穆辰推着背靠向舱壁，他没有抵抗，揽着穆辰的手臂不断收紧，几乎要把青年嵌入自己的身体。
    他们一次次亲吻，不知道过了多久，穆辰磨蹭着苏青的脸侧，终于稍稍退开些许。他凝视着少将，手掌向下，解开他的衣服扣子，目光落在苏青的胸膛。
    一道道伤疤交错横亘在苏青苍白的皮肤上，边缘仍泛着粉红，几乎要把他的胸膛布满。
    少将身上的伤口才刚刚愈合不久，无法被治疗仪立即消除的疤痕显示出当时他的情况有多么凶险。
    “母星爆炸时你为了打开空间跳跃装置关闭了机甲的防护罩，是不是。”穆辰抚摸着他的皮肤，低声道，“那些能量光束不能被机甲的外壳阻挡……”
    苏青揽着穆辰，微微弯腰。他把下巴放在穆辰的肩膀上，轻声出了一口气。
    “幸好你没在空间跳跃中出事。”他低声道，“我很后悔没再关得早一些。”
    穆辰：“……”
    “再早你肯定没命了！”穆辰恶狠狠在苏青耳边道，“你想都别想！”
    少将唔了一声，忍不住侧了下头。
    “好大声。”他说道，垂下眼，神色之中似乎有些委屈，“好凶。”
    穆辰：“……”
    穆辰耳根骤然泛起一片红色。
    “别撒娇！”他后退一步，虚张声势道。接驳舱内的光线昏暗，但苏青还是看到了他耳后的绯色。
    少将的注视专注，又带着一点不易被察觉的笑意。穆辰受不了他这样的目光，一把遮住苏青的眼睛，让他转身向外。
    “走吧。”穆辰说道，“回指挥室！战争还远没有结束。”
    第一军团航舰群已经调转方向，开向首都星外的华特星。
    失去王的多米克族愤怒非常，仿佛失去理智，攻势骤然猛烈。越来越多的多米克族从它们占领的空间跳跃门中涌出。华特星护卫队应接不暇，接连发出紧急求援信号。
    星球内外都已被血色与战火环绕，不断有人死去，又不断有人顶上。这一晚的长夜似乎永无尽头。
    护卫队指挥官神情绝望，几乎以为无法在援军到来之前守住这道防线时，却看到一道蓝色粒子光束从战场侧方亮起。
    它好像一道流星，滑过指挥所上方的夜空，将多米克族航舰骤然吞没。
    “是援军！”通讯器中有人惊喜道，“援军——航舰上的标志……是第一军团？！”
    黑色的航舰群冲入战场。
    无数机甲从战舰之中涌出，进入混乱宇宙。多米克族的航舰一艘艘炸毁坠落，敌我双方的机甲战舰残片混杂在一起。当黎明到来之时，那些残片已经在星球周围汇成了一道残忍至极的星环。
    第十二军团的航舰紧跟着赶到，接管了已经接近尾声的战局。第一军团的舰艇在短暂修整后继续航行，穿过刚刚夺回的空间跳跃门，杀入战区中多米克族战队后方。
    多米克族倾巢出动，但因为母星被毁，失去了后方的援助，终于在损伤惨重后向后撤离，想要逃离战场。
    首都星中，韶文看着光屏中的战报，沉默片刻后开口道：“继续追击。”
    这是他第一次下达向多米克族星域内追击的命令。
    勒曼收到命令的第一时间大笑出声，一拍桌子，扬眉吐气道：“这还算点样子！追击——！”
    这是一场历时几个月的战争。星网上每天都在播报捷报，却也在播报着在战区牺牲的英雄们的名单。
    直到星历907年的年末，牵动全联邦人们心弦的这场大战终于以人类联邦的全面胜利而结束。
    确认多米克族星域内再无残余后，联邦军团陆续掉头返航。当第一军团主舰在首都星外华特星空港降落时，无数镜头悬浮在空中，密密麻麻几乎要把天空遮满。
    警戒线后人头攒动，每一名特派记者脸上都带着兴奋笑容，几乎家家户户的光屏中都播放着这一场英雄凯旋的直播。战士们的家属更是早早到达了华特星，等在空港外，挤满了好几条通道。
    他们脸上带着笑，也流着泪，紧紧盯着面前的屏幕。哪怕等重逢近在咫尺，但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只想能够早点见到亲人的面容。
    哪怕只早上那么几分钟。
    第一军团主舰舱门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打开。
    直播中的场外主持人神色兴奋，快速道：“最先出现的果然是第一军团！他们在这场对多米克族的战役中一如既往！立下了赫赫战功！”
    “联邦的每一位战士都是我们的英雄！但我必须要说，第一军团在这场战中立下的功劳无人能比！而苏青少将和他的伴侣穆辰上尉也为联邦带来了太多的希望与惊喜……”他快速回顾着过往几个月中，第一军团打下的几场经典战役。
    光屏画面中，舷梯从航舰中放下。主持人不由自主停下了话头，等待着下一个画面。
    无数人和他一样，屏住了呼吸。现场的人群寂静无声，在一片静默之中瞪眼一眨不眨的看着，直到两道军装笔挺的身影出现在舷梯之上。
    “嘭——”
    礼花在空中绚烂绽放。
    同一时间，万人的声音汇聚在一处，欢呼在空港中炸响，带起隆隆回声，甚至盖过了礼花发射的声响。
    他们的声音实在太大，以至于穆辰的神色产生了一瞬间的茫然，愣在原地。苏青脸上带着浅淡笑容，轻轻推了下穆辰的腰，示意他继续向前走。
    洋洋洒洒的花瓣由早就设置好程序的机器人从天空洒下。无数张脸带着快乐与希望，崇拜与尊敬，热切注视着那两道身影，迎接着他们的回归。
    最前方的星网新闻总台摄像镜头围绕在两人身边，最新代麦克风功能强大，在一片快乐的喧闹中捕捉到穆辰对苏青的低语。
    “一会儿不会要发表讲话吧？”穆辰虽然感动非常，但也对眼前的阵仗略微不安，微微侧头询问苏青，“我记得你以前凯旋回归的时候有过演讲采访。”
    苏青不明所以：“什么？”
    “演讲。”穆辰强调道，“十年前，你带领第一军团把多米克族赶回星域，回首都星进行授勋仪式的时候发表的那种演讲。”
    那是联邦与多米克族开战初期获得的第一场重大胜利。穆辰记得清楚。
    那也是他第一次从录像中见到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