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等快递时，穆辰看了看通讯手环中的账户余额。
    沈意远比任何人想象的有钱。
    他在一家私人运营的飞行器维修点工作，因为活比别人干得好干得快，挣得比同事多一点。
    沈意生活得不讲究。
    他住在首都星贫民区的地下室，一年之中两套衣服裤子换着穿，冬天就加一件抗冻的大衣，一遍遍的洗，洗到衣裤褪色也不换。他自己攒了不少钱，个人账户里，更是在三年前有过一大笔入账。
    那笔钱后面一长串的零晃得穆辰眼花，绝对够沈意二十年吃穿不愁，但沈意一分也没用过，也不想用。他要自己攒钱看病。
    穆辰抬起手臂，撸起袖子对着灯光仔细观察。属于沈意的记忆在脑海里翻腾。
    从沈意的两只手，从手肘到手腕、到中指，各有两道不明显的伤疤，是手术缝合后留下的。
    穆辰握了握手掌，感受不到什么异样。但沈意的记忆告诉他，原来的手术做的并不成功，沈意要攒钱看病，再去看自己的手伤。
    每一天下班，在地下室狭小的卫生间里洗澡时，沈意都要像穆辰现在做的一样，举起手臂仔仔细细端详自己手臂上的伤疤。
    正常的行动不会被手上的伤影响，但沈意在进行更精密、更细微，更快速、更高强度的操作时，手臂的疼痛和麻木会影响他的动作。
    “比如什么？”穆辰与大脑中的一点精神波对话，从转瞬即逝的回忆中抓到碎片。
    漆黑|逼仄的空间，沈意双手发抖，砸向面前的操作台。
    穆辰对这个操作台的布置无比熟悉。
    “你是一名机甲师。”穆辰有些意外，“那我们是同行啊。”
    “你这不比我厉害。”他注意到记忆里沈意手腕上袖口上的纽扣。黄铜色的纽扣上是微型的利剑浮雕，那是首都军校的标志。
    穆辰当年都没能考入首都军校……
    穆辰：“抱歉。你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钱只能先给我救急了。没关系，我还给你赚回来，病一定是要给你治的……虽然治好了也是便宜了我。”
    脑海深处的精神波没有回应。
    出于尊重，穆辰也没有动用沈意那笔从没动过的巨款。至于沈意攒下来的那笔钱，穆辰算了算，在首都星应该够买一个带肌肉按摩功能、可以使用大概30次的a级治疗舱，就是不知道爱尔普兰星的物价怎么样。
    穆辰怀抱着偏远星球可能物价更低的希望在购物广场找找，找了又找。
    一无所获。
    爱尔普兰星的网络商城里根本不卖治疗舱这种“高级货”。
    作者有话说：
    悄悄抖出一章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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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爱尔普兰星
    ◎便利店老板：“小伙子，这个别墅……你还是尽早搬出去吧。”◎
    山姆在小城哈瓦经营一家便利店。晚上八点过，便利店里的客流量已经不多，山姆坐在便利店后方的办公室里核对今天的收益。通讯手环震动了两下，提示有人通过网络下单，还是最赚的那种加急单。
    “营养针剂啊。”山姆砸了一下嘴。
    店里营养针剂的销售量不高。这东西贵得很，但对普通人用处不大。买营养针剂的大多是家里有老人或者病人，山姆不太愿意赚这些家庭的钱。
    他比订单里预定的还多包了一袋营养针剂，提着袋子上了车，这才滑回去仔细看配送地址。
    能分配到他店里的加急单，配送地址不外乎就在哈瓦旁边的那两个坐落在山沟沟里的小镇子。
    一个是东面稍大些的火狐镇，一个是北面离努克峰更近、人口更少的科莱镇。
    山姆希望这个快递是柯莱镇的。
    他本来是柯莱镇的居民，几年前来哈瓦工作，老母亲舍不得镇子上的左邻右舍不肯跟着搬家。要是配送地址在柯莱镇，还能顺便回家看看。
    他一边想着，一边仔细阅读着配送地址。
    “柯莱镇北，西峰别墅……”
    这地址有山姆很熟，熟悉的不能再熟。
    ……西峰别墅。
    ……这不是镇子北边那个……闹鬼的庄园别墅吗？！
    山姆一时都想取消订单了！
    他抖着手，在取消键上犹豫了几下，又看了看袋子里的营养针剂，纠结半晌，最终一咬牙，捏着鼻子装着胆把地址输入汽车自动驾驶终端。
    先去看看情况。山姆安慰自己，大不了把营养针甩在门口转身就跑。
    穆辰并不知道自己的订单为一名普通的中年人带来了怎样的纠结。他正在这所别墅中到处参观。
    别墅有两层，一层是客厅、餐厅、厨卫、书房，后方还连着个室内健身房。这间健身房设施完全，还配有身体指标测试仪，穆辰尝试性启动了一下，发现都还能正常运行。
    别墅的二层则是三间带独立卫浴的卧室，另外配一间书房。所有的屋子里都收拾的整整齐齐，不仅桌面床面没什么东西，柜子里也都是空空如也，没有留下任何人住过的痕迹。别墅一层有一段向下的楼梯，联通别墅的地下部分，只不过地下区的门锁着，需要特殊权限才能打开，穆辰进不去。
    他也没那么大的好奇心，离开向下的楼梯在别墅里转了几圈，发现没有电梯，于是选择抱着苏青上楼。
    穆辰：有点吃力。得好好锻炼一下。
    以苏青近一米九的身高为标准，他的体重偏轻了。少将长年在战区作战，身上没多少脂肪，又因为近半年的昏迷使得身上的肌肉萎缩，一下瘦了不少。但苏青的骨架子好看，肩宽腿长，瘦了也并不难看。
    他闭着眼，略长的黑发搭在苍白的脸侧，薄唇颜色浅淡，像褪色的玫瑰花瓣，上下唇瓣轻轻相触，甚至带着一种病态的脆弱美感。
    这是本来不该出现在苏青身上的特质。
    “叮——”
    别墅的门铃响了一声，穆辰回过神来。
    他看了眼时间，猜测是快递到了，赶紧下楼去拿营养针的快递。一打开门，就看见外面漆黑的夜色里，站着一名满脸惊恐、好像随时准备撒腿就跑的男人。
    原本黑漆漆没人敢来的西峰别墅亮起了灯，并不会让山姆产生多少安全感。
    只是他放下了营养针剂要点了订单完成转身就走时，界面上跳出订单无法结算，山姆才注意到配送要求上写着要当面签收。
    山姆欲哭无泪。
    这网站设计的不行，这行字小的可怜，他这近视眼真的一时没看见啊！
    十几年前，西峰别墅就和现在一样，在不知道哪一天亮起了灯。因为离着柯莱镇有一些距离，又隔着一小片树林，没有人注意到别墅里什么时候住进去了人。
    只是柯来镇中，渐渐有人在午夜听见从别墅传来的惨叫声，像是野兽的嘶吼，又像是人类的哀嚎。当时十几岁的山姆原本经常和喜欢的女孩偷偷在小树林幽会，听到过一次从别墅传来的惨叫，那动静实在太瘆人，吓得山姆拉着女孩转身就跑。
    柯莱镇的居民都没有见过别墅里住着的人，有人大着胆子在白天去敲过别墅的门，但别墅里无人应答。
    柯莱镇渐渐有了这栋别墅闹鬼的说法，到了后来，更有人在别墅中撞鬼晕倒。
    撞鬼的人正好是山姆的表哥。
    冬日的夜晚，表哥莱斯和未婚妻大吵一架，摔门而出，在酒馆里喝了一晚上的闷酒，凌晨三点时酒馆关了门，他醉醺醺的走在小镇街上，晃到了小镇北面，看到别墅里亮着灯，惨叫声隐隐约约的从屋里传来。
    酒精模糊了他的理智，又增加了他的胆量。
    莱斯突然想去探探这个传说中的鬼屋。
    那天晚上别墅黑着灯，但门居然是虚掩着的，莱斯尝试性的一推，就这么把门推开了。
    他从门廊向里走前，额头上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莱斯迟钝的又往前走了一步，感觉什么东西从他脸侧滑过。他抬起头，打开通讯手环上的手电光，在惨白的光照之下，对上一张悬挂在房梁上、神色狰狞的脸。
    别墅的门嘭的一声关上了。
    那张脸勾着怪异的笑容，咧出血盆大口，嘴角缓缓扯起。莱斯吓得大叫一声，慌不择路，连滚带爬向屋内跑。他跑到客厅通向地下层的楼梯口，却听见一阵阴沉的脚步声。
    莱斯浑身发抖，钉在原地，目光不受控制的向下滑。
    他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白衣男鬼，一手提着一颗女人头，另一手托着无头的身体向上走。那颗女人头缓缓的转动，脸上表情变换，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轻柔笑容。
    莱斯已经叫不出来了，他腿一软坐在地上，几乎喘不过气来，只能浑身僵硬的看着从下往上走的白衣男鬼扬起原本垂着的头。冰冷的视线落在莱斯脸上，男鬼带血的脸越来越近，张开嘴吐出鲜红长舌。莱斯在极度的恐惧之中两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山姆控制不住的回忆表哥给自己讲到的撞鬼现场，冷不丁面前的别墅们被打开，现实和脑部的画面结合，山姆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张嘴发出一声尖叫。
    穆辰被山姆吓得倒退了一步。
    他维持着开门的姿势，神色茫然，等到山姆叫完一阵大口喘气时尝试性道：“……你好？”
    山姆：“……”
    山姆：好像叫早了。
    他勉强把第二声尖叫咽了回去。
    面前的青年神色柔和，嘴角带着礼貌的微笑。他穿着一身居家服，一名家务机器人从他背后路过，勤勤恳恳的清理着别墅的地面。
    这画面实在稀松平常。山姆于是壮着胆子，又往别墅里看了两眼。
    门内是挑高的大厅，天花板上干干净净，挂着明亮灯盏。灯盏下方不远处就是一道向下的楼梯，上面个当然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请稍等一下。“穆辰友好道，“我想查看一下营养剂的保质期。“
    他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山姆警惕的表情，不太确定道，“要进来坐吗？”
    山姆也犹豫了一下。
    他看穆辰不太像是鬼。青年长得好看，倒更像那些演电影唱歌的明星。
    山姆搓了搓手，尝试性问道，“小伙子，你什么时候来的？”
    “今天刚到。”穆辰在客厅的茶几上拆开包装，扫了一下其中的数量，看向山姆，“营养针剂的数量给多了。”
    山姆摸了摸后脑勺。
    “我想着可能你家里人生病了，要不然用不上营养针剂。网上的运费是整个星球上统一制定的，你下了加急单运费贵，但我不差这么点钱。你这运费都够再买一包营养针剂了，我就多给你包了一包。”
    穆辰神情诧异，而后向山姆笑了笑，没有推辞，真诚道，“谢谢老板。”
    “我今天刚搬进来，家里没什么能招待客人的。”穆辰说道，“改天再去您店里拜访您。”
    “倒不用特地来，离得也不算近……”山姆语音未尽，一副想说什么又不知道合不合适说的表情。穆辰耐心等了一会儿，听到山姆问道，“小伙子，这个别墅……你还是尽早搬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