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两千块钱是很多。”他笑了笑，但笑意没达眼底：“可对于那些真的缺钱、而且缺了一大笔钱、根本填不满的人；和那些，从来就不会缺钱的人……你觉得，他们会来吗？又有必要来吗？”
    “世界上有多少个‘唐晓月’？还有多少个比她更‘唐晓月’的‘唐晓月’？”
    “我想，你未必就不比我清楚吧？”
    ……
    “呼……”满是碎冰的路面上，戴着三级头盔、穿着特警服全副武装的唐晓月站在一群同样全副武装的特警里，望着从居民楼顶空，不断砸下来的冰雹，朝着手掌使劲呼气，对身旁的女警小声说：“这里好冷啊姐姐……”
    “那再给你加件衣服？”女警易星皱眉，转头就要跟旁边的同事打商量去把衣服换给她。
    “不用了不用了！”唐晓月哭笑不得，连忙拦住她：“你刚都给我换了一件了！再换，你自己穿什么呀！再说，我要是真的冷到不行了，现在还能说话吗？！我就是抱怨两句而已！”
    “哦。”易星应了一声，回过头，和周围的同事一起继续看向最前面——吴晓生正在利用异能，控制一个得知了救援消息，从自己房间里冲动往下跳的居民安全落地。
    “等他结束了，”易星眼看着前方，不熟练的，干巴巴地安慰她：“你把冰雹清理了，就可以回家了。”
    “他们会直接把钱打到你账户上的。”
    第19章
    冰雹密集，碎冰满地的居民楼前。
    易星直视着前方，干巴巴地安慰c市有史以来的2号特殊志愿者：“等他结束了，你把冰雹清理了，就可以回家了。他们会直接把钱打到你账户上的。”
    “……噗。”唐晓月转头，看到这位连开直升机都不怕的女警安慰群众的基础技能不到家、连句安慰的话都说得这么直白，还不敢看自己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易星侧头看她，表情有点僵硬还带点不解，不明白她为什么笑。
    “呼……”唐晓月对着掌心呵了口气，搓了搓手，剔透的棕色眼睛看着她，笑眯眯的：“姐姐，你是不是觉得，像我这样家庭条件不好，又老是留不住工作的‘小姑娘’，就一定是心理很脆弱、然后又一点责任感没有，光想着做那种能拿很多钱，只办一点事，就直接下班了、过一天算一天的那种人啊？”
    “……”易星表情僵住，下意识想为自己解释：“没有、我不……”
    “你想得没错。”然而唐晓月却打断了她，嘻嘻一笑：“我就是这种小姑娘。”
    易星：“……”
    “‘钱多事少离家近。’”唐晓月朝她眨眨眼睛，皱皱鼻子，撇嘴：“我就不信了，哪个现代人不这么想啊？难道这世界上还真的有人那么热爱自己的工作；热爱到哪怕没有了钱，都还愿意无偿工作的呀？”
    “又不是什么大冤种。”
    刚好热爱开飞机，并且还愿意无偿开飞机的易星：“……”感觉膝盖中了一箭。
    “啊我不是说你们这种！”后知后觉地看到她发僵的脸色，唐晓月暗叫一声后悔，连忙为自己找补：“我是说，你们这种为人民服务的，当然不算在这之内了！——我是说，像我们这种，社会上的普通打工人。”
    “你想啊，”唐晓月跟她算账，“我们天天辛辛苦苦地上班，早上天不亮就要起床去公司，晚上呢狗都回家了我们还没回家，结果一个月呢，也就挣那么两三千、三四千块钱，就这还是算上了全勤的。可那些老板呢，早上，八九点钟吃个早茶，十点、十一点钟来公司指点江山一下；下午呢就不说了，就他们在自己办公室吹空调吃西瓜，我们在格子间里累得连腰都直不起来，全靠护腰垫撑；等到晚上十点十一点，这群容光焕发的人还要来跟已经累得和死狗一样的你画大饼，说什么‘年轻就是资本’、‘要为了美好的明天而努力’、‘鼓励加班’！……笑死，我们的年轻，其实根本就是为了他们的美好明天吧？如果真的有那么样的‘美好明天’，他们为什么不自己采取一下像我们这样的作息呢？他们不是最鼓励‘奋斗’的吗？倒是拿出点干劲来啊！”
    “要不是不得已，我才不愿意为了这群人受那么多的累。”唐晓月说，不屑一顾：“凭什么啊？大家都是爹妈生的，偏他们就高贵些？”
    “只要我躺得够平、摸鱼够狠，就没有人能压榨我！”唐晓月发狠地说了这一句，然后摸摸鼻子，小声：“所以，这也就是我之所以被踢出前几家公司的原因。”
    周围看救援没出问题，都忍不住一起竖着耳朵听八卦的一群特警：“……”妹妹，你这属实是有点活该了啊妹妹。
    “……咳，我的意思是，”唐晓月不好意思地咳嗽一声，随即正色，“其实，你还是可以相信我的工作能力的。”
    “虽然12小时18篇8000字对我确实有难度；但是在那个老板搞‘优化’前，12小时12篇8000字我还是可以的，就连12小时16篇我都勉强能够一够——我现在想了下，先前崩溃，完全是那个老板太不做人了！”唐晓月情不自禁地抱怨了一句，说完自己马上一愣，看向他们：“呃，等等，这样直接在你们面前说前老板是不是有点不好？显得我人品很差的样子？”
    特警们：“……”你才知道啊？
    “老妹儿啊，”一个特警忍俊不禁：“我看你害有点儿幽默基因在身上的，你说你咋不去往相声方面发展捏？”
    “嗨！我倒是想啊！这不没门路吗！”唐晓月嘻嘻笑：“又不是人人都能有机会说相声当明星。你看人家现在那些当明星的，要不就是长得好看，要不就是师出名门，有几个真正的普通人啊？再说了，就算我的牙一咬真跑去那什么*店混，当个小龙套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就我这个家庭，我妈还不拎着刀直接给我结果了？”
    “倒也是呢。”另一个个子高高、特战服露出来的皮肤有点白的特警跟着感慨：“我小时候有段时间听说明星特别挣钱，天天想着去当明星一夜暴富；幸好我二姨妈是个老师，脑子特别清醒，直接让我爸妈给了我一顿抽，说，那明星也是我当得的？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条件！”
    “就是说呢！”唐晓月感叹着：“有段时间——哦也不是，就是前段时间，我就觉得啊，人呢，有时候也确实该‘认命’。看清楚自己什么条件，再往前冲跟着大家伙儿一块儿卷就行了呗……结果。”
    她臊眉耷眼地讪讪：“哼，没卷得过。”
    “唉！‘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噗哈哈哈哈……”一群负责救援的特警都没忍住，被她逗得直接喷了出来；就连旁边其实并不怎么理解这种生活的易星，都不由地跟着笑了出来。
    “所以啊，虽说，我也是个外行，不晓得人家那些知名的人物，背后也未必就好过到了哪去，”唐晓月看着前方，将居民安全地接引到地面上的吴晓生的背影，声音很轻地说：“但我还是觉得，像我们这些普通的人啊……”
    “可能，有时候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真的，一点儿贡献，也不想为别人、为这个国家做的吧。”
    ……
    “……但是，”特殊调查部总办公室内，良久后，副手终于重新开口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变化已经开始。”
    “就算我们不公布，这个世界上，每一分、每一秒、每一个时刻，都还是会不断地出现新的觉醒者、新的案件。”
    “我当然无法笃定地说，那些犯罪分子会怎么想、又会因此而出现怎样的觉醒和异能；可是，在这个世界上，除了那些少数的极端者，更多的，还是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
    “他们不应该在因为不知情，而少了防范的情况下，就一无所知地陷入那些本身就危机重重的觉醒、或者，被他人的觉醒所伤害。”
    “是。也许，现在确实有很多人，会因为害怕、焦虑、猜疑……这些负面情绪，即使已经觉醒了异能，也不敢直接来到我们面前，上来就直说，‘想为国家效力’。”
    “但是，比起假如不公布以后，被那些到处遏制、却怎么也遏制不住的案件，和让那些已然经历了觉醒、却没有在事先得到应有的知情度的民众来将这个局面揭开，让我们的政.府陷于被动，公信力下降，让我们国家陷入本不必要的危机……我想，还是提前公布，让我们的政府，比人民先行一步，更好一些吧？”
    “而作为一个不能说一个国家、但至少是一个省市的‘首脑’，假如我们连这点敏锐度都没有，如何能够取信于民、让人民对我们交付信任呢？”
    “同样的道理，”他抬起眼，看向众人，认真而严肃：“如果作为一个人民政府，我们都不能相信我们自己的人民的话，我们还能相信谁呢？”
    “……”
    整个办公室都陷入了一片沉默……最后，渐渐的，十几道目光都或快、或慢地，全部集中到了主位上。
    主位上，年未满四十的白令紧紧地按压着太阳穴，嘴唇紧抿。
    ……
    “这就是，目前我们还没能解决的大约六十几桩案件。”另一边，将u盘插.入电脑，童警官打开因体积过大而缓冲时间极长的案件文档，点开里面的图片，略让了一下座位，拍拍自己身边的长发青年的肩：“辛苦了。”
    “……”陈禾强忍住了自己想要闪避的动作，僵硬地将眼神放到了电脑照片上，许久。
    “……没事。”
    长发青年才直勾勾盯着图片，用很低的声音说了一句。
    第20章
    【c市龙虎村26号民事案件1（a001）案情基本描述：202x年6月22晨1点，71岁村民王xx半夜忽然惊醒，起身进入自家后院自留地，利用‘天降异能’一夜催熟地里所有白菜……】
    “异能物外形是‘水瓢’。”特殊调查部档案调取室内，陈禾看着文件下方传递过来的实时照片，在并排的童警官做出的键盘敲打声中，描述自己所看到的情景：“异能力发动时与手掌部分有部分连接，推测主人应处于‘半融合’状态——清楚自己拥有异能，与异能物有一定精神交流，但除了使用基础异能外，双方无法进行更加清晰有效的对话。”
    【c市长河区刘家巷117号民事案件2（a002）案情基本描述：202x年6月22日晨3点，54岁无职业者杜xx在街边长椅上熟睡时，身上忽然长出薄毯并且摆脱不掉……】
    “异能物外形是‘有眼睛的黑色毯子’。异能物本身包裹着觉醒者，但两者并未处于融合状态，断定双方此刻无交流。”
    【c市卫红区市二医院民事案件9（a009）案情基本描述：202x年6月22晨5点，41岁主治医师孟xx在进行手术时，口中突然弹射出红色圆形不明物体对病人发起攻击……】
    “异能物外形是‘顶端挂满了红色果实的草本植物’。照片中异能未发动，异能物长在当事人喉间，断定双方此刻无交流。”
    童警官：“‘草本植物’具体是指什么？”
    陈禾：“……不认识。”
    童：“……继续。”
    【c市中心区234号青样酒吧民事案件15……】
    ……
    一桩又一桩的案件和与之相应的案件实时照片经过两台电脑前两个人的判断和描述，又经由专门的系统网络传输到各个来源端前去。此时此刻——
    “龙虎村26号a001案情组已收到。龙虎村26号a001案情组已收到。感谢特殊调查部的信息来源，我们将及时进行协助处理和汇报，请注意保持联络，多谢。”按掉接收器里的通话，农家小院后的干练女警扫向身后的队员，言简意赅：“民事性质不变，但需要保持警惕，开始行动。”
    ……
    “c市长河区区域分部已收到。c市长河区区域分部已收到。谢谢你们的信息来源，之后我们将申请把此案移交给贵部。中途请不要断联，谢谢。”放下话筒，警局里面孔平凡的民警看向坐在对面，被“黑色的毯子”包裹着，本身却一脸崩溃的流浪汉，安抚：“放心，我们的特殊部门已经知道你的情况了，很快就会来进行处理的。”
    ……
    “c市卫红区区域分部已收到。c市卫红区区域分部已收到。感谢特殊调查部的信息来源，我们将及时进行协助处理和汇报，请注意保持联络，谢谢。”另一分局里，眉目深刻的中年警察按断座机的免提键，朝对面在家属陪同下，神情同样崩溃却外表无恙的女医生严肃点头：“麻烦了，请跟我们来做个登记吧。”
    ……
    ……
    无数相似或相类的情形在c市各处警局或各个根本说不上名字的角落里发生着；很快，积压的案件便一桩跟着一桩地消减了下去……耳听并眼见着一件又一件的好消息传来，所有或接到回执电话、或真正参与了其中但先前却没能解决的特殊调查部成员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感到了自早上部门成立以来的久违的轻松。
    “虽说还没有全部理完，”办公室里，站在负责主系统汇报的核心电脑前，副手观察着网络系统里实时变化着的数据，终于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个笑，回头对旁边的白令振奋道：“但找到症结，也马上就减轻了很大一部分压力了。”
    “嗯。”白令抱着臂，点点头，然后问：“那那些涉及到更多人的案件呢——比如‘居民楼冰雹’的事情？”
    “这个……”副手皱起了眉；旁边的教导员见状，抚着保温杯插言：“这个，不是易星又带着新来的那两个小同志一起去参加救援了吗。”
    “那个小吴有反重力，小唐呢，又能控水。我想嘛，就是一场变化了的水组成的冰雹而已，他们应该能解决的。”他温和地说：“况且，那个小陈之前不就说，他先那会儿在新闻上看过这个报道吗？就是那个第三层楼住户的那个问题，那个异能把自然天气局域地改变了一下。他们去参加救援前，都已经知道了，我也特意跟那边嘱咐过，而且那边负责救援的，原先也都是特警。他们不会有问题的。”
    “……也就是说，”白令压着太阳穴，侧头，没什么表情地看向这位因德高望重、经验丰富而被特请入部的老人家：“他们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把现场的即时照片传过来了？”
    “……”教导员笑容微微有些僵硬，掩饰性地抚了下保温杯：“这……”
    “——队长！他们把图片传回来了！”正在这时，副手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及时止住了两个人继续往下的、带着轻微对峙意味的交流。
    白令看了眼紧握着保温杯的老人，收回了目光；头顶看不见的瑟瑟卷着叶子的三叶草的教导员抱着保温杯，脸上保持着八风不动的微笑，内心则暗自舒气：幸好这个倒霉徒弟到底还是记得点自己的教训的……
    ……
    “好了。”阴翳的居民楼前，易星收起手机，对旁边蓄势待发的特警同事们冷静点头：“现在可以进去了。”
    “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看到易队你这么遵守流程的时候啊。”她身后的一个特警队员忍不住出言调侃：“以后怕不是都见不着马教导员跳脚的时候咯？”
    “说什么呢？”另一名队员端着枪忍着笑，“‘程序正义很重要’！我们易队这样闻名c市的小队长，能不知道吗？”
    确实因为今早受了处分此刻才突然谨慎起来的易星表面面无表情内心僵硬：“……”请问这个梗是过不去了是吗？
    “噗……行了！”察觉到她的僵硬，特警队长在喷出来之前，硬是憋住了笑，回头整肃道：“肃静！行动开始了——唐小妹！”
    站在队伍末尾的女孩子笑意盈盈地站出来：“到！”
    “你利用水异能，把往下落的冰雹暂时控制住，维持到我们进去；吴晓生，你留在外面观察情况，随时注意有没有楼内居民或者我们的成员求助，及时做出应对。明白了吗？！”
    “是！”／“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