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第75章 变卦
    徐建兵一直知道，自家大儿子是个小财主，银行里至少存了上千块钱，大几十的随身听说买就买，新式的衣服换着穿，手里从来不缺钱。但他会在大冷天出去卖饼挣那十几块钱吗？徐建兵很怀疑。他觉得他儿子应该吃不了这个苦。
    但这个做事风格好像有点熟悉啊，很快他想到了某个高个子少年，试着问：“是李磊去卖的？”
    “是呀，爸你真厉害，一下子就猜到了。”徐宁玉很想笑，原来李磊热衷挣钱的形象这么深入人心。
    徐建兵就放心了。这孩子肯定不会让他家小玉出去卖东西。虽然不好意思，但别人家孩子愿意出去受冻，他就管不到了，他很感慨：“李磊真是不容易，这么大点的孩子，最是要面子的年纪，能拉下脸去卖东西，以后肯定有出息。”
    徐宁玉也默默点头。他甚至觉得李磊比他爸这个大人还有冲劲，让他爸辞职，催了这么久还拖着，总是想东想西，太磨叽了。
    他想着表哥的建议，跟他爸说：“爸，涛涛哥放假回来，说他们学校那边录像厅生意特别好，天天挤满了人。一天能放好几部片子，看一部收一次钱，一天少说能挣一百多。他觉得这生意不错，你在县城也开一个呗。”
    “录像厅？”徐建兵沉思起来。他隐约听工友说过，市里面已经有了。里面都是用大彩电放录像，港台的片子，特别好看，看的人也特别多。
    只是这生意前期投入也很大。像是大彩电，那可不便宜，21寸的长虹彩电至少要三千块钱。还有录像机，怎么也得三四千吧。而且这些紧俏货可不是想买就能买的，都要票，没点关系可不一定能买到。
    另外，录像带他不知道价钱，一盒怎么也得一二十块钱吧。开店一次肯定得备个几十盘，不然就那几部片子很快就没人来了。再加上一般一次就要付一两年的房租，这么算下来，一次得拿出万把块钱，实在有点心疼人。
    徐建兵一直只打算做个小本生意，顶天跟孩子大姨借个两三千块钱。这一下子要借差不多一万，不说孩子大姨能不能拿出来，就是借到了，他身上背这么多债，晚上怕是要睡不着觉。
    这样一想，他顿时有些退缩：“小玉，这录像厅要买彩电和录像机，出的本钱太多了。爸爸其实有想过开个五金店，机电这方面我多少懂一点，修个小东西没问题。”
    这名字徐宁玉稍微有点陌生，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爸说的五金店，应该是卖一些小工具、小配件，或许还有电灯、插座之类东西的地方，很多居民区旁边都有。不过他几乎没去买过东西，一时没想起来。
    徐宁玉又仔细回想了一下。五金店虽然不起眼，但在他上班那会儿还一直存在，利润应该还是可以的，不然早消失不见了。煤矿上，他爸这样的技术员基本可以兼职电工，做这个生意还算合适，说明他爸是有认真考虑过。
    徐宁玉并不在意他爸没接受自己的意见，没有继续劝他爸开录像厅，反而欣喜地给他鼓劲：“可以呀，爸，那你多去看看别的五金店怎么做生意的，还要看开在县城哪里合适，争取早点挣多多的钱回来！”
    徐宁玉小脸上笑意盈盈，说着还用力挥了挥小拳头，看起来可爱极了。至于录像厅的生意，他可以提议大姨去做，不会落空。
    见儿子不反对，徐建兵露出笑容。他是听一个工友说，亲戚在镇上新开的五金店生意不错，才有了这个心思。在他心里，熟悉的人做的生意总是可靠一点。
    只是一想到真要去做生意，他心里还是有点虚，加上更不想在儿子那丢脸，当然得好好准备。徐建兵就重重点头：“爸爸休班了就多跑几趟，一点看仔细了。”忽然，他想到了什么，表情有些不自在，说话也吞吞吐吐的，“小玉呀，开店的钱爸爸要先跟你和你大姨借。还有，爸爸有好久没去小煤窑了，手里钱暂时不太多，最近你想吃什么荤菜，先掏你的钱买，爸爸给你记着，回头一起还你。”
    作为一家之主，竟然和小小年纪的儿子说出这话，徐建兵脸都红透了。
    还好他儿子很懂事，一点没有为难地点头：“知道啦爸爸，大姨跟我说了，她钱早都准备好了，你可要加油呀。明天我就去买大公鸡吃，爸和姐都辛苦啦，要多补一补！”
    徐建兵一个劲点头，心里别提多舒服了，身上因为还贷和准备辞职造成的压力好像都轻了许多。儿子这么支持他，他可一定不能失败。
    徐宁玉等着他爸辞职呢，结果说要准备，又是好一段时间没再提，他甚至怀疑，他爸又要变卦啦。
    好吧，徐宁玉都预料到了，也没催。他早就知道，他爸的性格稍微有些优柔寡断，凡事都要考虑仔细才会做，何况是辞职这样的大事。
    他不管了，抽空去跟大姨说了，他爸不愿意，他们可以自己开录像厅。
    原本以为要说服大姨，没想到大姨一口同意了，只是说：“录像厅不好开，听说手续很难，我先找人问问。”
    徐宁玉就开心地点头，觉得还是大姨爽快。而这期间，李磊和姐姐合伙的卖饼生意倒是意外顺利。
    徐宁玉不想他们太辛苦，只让他们隔一两天晚上卖一次，每次最多做一百个。开始卖得慢一点，没两天做出了口碑，李磊来回跑两趟就能全部卖掉。甚至常常还没出门，就有左邻右舍跑到家里直接要买，转眼几锅就卖光了。
    李磊用大杠车运来五十斤一袋的面粉，卖上五六回就用完了。等到寒假二十多天快结束，徐宁玉一算，去掉买面买菜花掉的，再加上李磊偶尔还会顺带批发点糖球一起卖，最后净赚五百多。
    钱一直存在徐宁玉这里，二月十几号开学前，他把抽屉里那一堆钱拿出来，加上李磊今天赚的，用手帕一包，和李磊的存折一起交给他：“这个月挣的钱都在这里了，你明天去存上吧。”
    李磊兴奋得眼睛闪亮，接近古铜色的脸颊涨得通红。他这些日子天天出去吹冷风，皮肤越发粗糙，要不是每回出门前都抹了一大团的雅霜，他觉得小玉都不想看他。
    他接了钱，数出来两百，略有些不舍地放在徐馨宁面前，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才移开视线，又数了两百给小玉，剩下的放在自己这：“说好我们合伙的，姐和小玉也忙活这么久，怎么能不拿钱。”
    徐宁玉想说自己只是递顺手了，差点忘记了他姐的辛苦费，真是不应该。他想了想，从一沓钱里分出一半给他姐，剩的退还给李磊：“辛苦的是我姐，我什么都没做，才不要呢。”见李磊还想塞给他，他就扳起脸：“再给我，以后不让你用我家厨房了。”
    他真的一点忙都没帮，李磊和他姐说天冷，不让他动手，连洗菜都不让他干，他才不会白拿钱。
    李磊没办法，脑子一转，第二天买了两个三斤多重的大蹄髈送过来，然后乐呵呵地跟徐馨宁商量：“姐，一个炖汤，一个红烧吧，今天中午我就在这边吃了。”
    徐宁玉一听，嘴巴里忍不住开始分泌口水，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了。他只好瞪着李磊：“买这一回就行了，剩的钱快点存起来，存折给我。”
    李磊就把手伸到兜里，掏出小红本递过来：“已经存了，你看看。”又掏出几张毛票，“我就给自己留了一点钱，买完蹄髈真不剩多少了。”
    徐宁玉扫了他一眼，打开存折看了最后一行的数字，满意地放回抽屉：“这还差不多，小孩子不准乱花钱。”故意说李磊。
    李磊无语。最爱乱花钱的明明是你好不好？都已经有电子表了，过年那会儿去人民商场看到有卖金龟子的小怀表，金色的，拴在一根小项链上，可以挂在脖子上，就说很可爱，差点一下子买三条，还要送给他。
    这东西不能吃不能喝的，还不便宜呢，要十几块钱。李磊当然不要了，和姐姐一起硬拉着不让买，最后小玉只买了一个，往脖子上一戴，就问他：“旧的这个你要不要？”
    小玉可真喜新厌旧，原本的电子表明明还很新就不要了。李磊一点儿也不嫌弃，开心地接过来戴在手腕上。他想着反正小玉现在不用，回头要是想要了可以再拿回去。
    徐宁玉可不知道，李磊还惦记着上回那事。他就是觉得很有趣，想买就买了，哪有那么多心理活动。他现在注意力全放在厨房里。他姐红烧蹄髈里加了好几勺红糖，甜丝丝的，还没出锅香味就飘出来了，他跟金龙一起站在厨房门口，闻着味走不动路。
    等到饭菜上桌，李磊给他夹了一大块。蹄髈剁得大块，他直接用手拿起来，啃得很带劲，暂时都顾不上他西桥矿小作家的形象了。
    这个寒假过得很充实，开学之后他又投入到学习中去，不知不觉就到了三月份，差点都忘记了股票认购证的事。还是大姨找上门来，他才想起来。
    第76章 发财
    三月份，天气暖和了，徐宁玉也不再总待在开着电炉的温暖房间，写一会儿字就会出去活动活动。最近，他还喜欢上了玩篮球。
    为什么要说是“玩”篮球呢，是因为徐宁玉现在身高刚刚超过一米四，即便踮起脚，头顶离李磊肩膀仍有段距离，力气还不如他姐，投篮连篮筐的边都沾不到，大多数时候只能拍球玩。
    这学期，学校添了些体育器材，他们体育课上开始教篮球、排球、羽毛球等等。不过体育器材不多，一个班四十多个人，一般要轮好一会儿才能摸几下。
    同学们，尤其是女生，很照顾徐宁玉，让他第一个玩，她们就在旁边围着看，也不催他。徐宁玉不好意思长时间占着，主动把球交给女生们玩。
    他想着，篮球这项运动很锻炼身体，最主要的是能长个。几年前他好像还计划等有钱了买一个呢，周末特意坐车去县城，财大气粗地买了商场里最贵的篮球，花了差不多三十块钱。
    当时李磊看得直咂舌，劝小玉买便宜点的，劝不动，等回到家里，就在他的记事本上，记了一笔新鲜的“今天小玉的败家事”一则。写完，他随便往前翻翻，就叹着气发现，小玉几乎每天都有那么一两件败家事。
    比如前几天，矿门口有人开货车来卖香蕉，李磊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水果。小玉说，香蕉长在南方热带地区，所以他们这边没有。小玉过去问了价，竟然要五毛钱一根！
    五毛钱啊，买橘子苹果能买好些个，一根这么点大的香蕉竟然要这么贵，简直是抢钱。然后他就眼见着小玉这个败家孩子一下子买了一大把，足有二十几根，眼睛眨也不眨地掏出去好十几块钱。
    小玉一点不护食，回去之后分给大家，左右邻居家都送了几根。李磊也吃了，口味是挺好，软软的，特别甜，小玉和他姐，还有金龙都很喜欢吃。李磊也挺喜欢，就是无法接受这个价格。可小玉从来不听他的，他只能每天在记事本里抱怨两句。
    等篮球买回来，李磊倒是发现了一件好事，那就是小玉的出门次数变多了！
    小玉不爱动弹，花大钱买的东西总得常常玩吧。就算小玉忘记，也有他提醒呢，每天都要催着小玉至少下楼去玩一次，千万不能浪费。他每天还帮小玉把篮球带到学校去，体育课的时候也可以一直玩。
    李磊的愿望是好的，然而徐宁玉并不想一直拍球，很累的好不好。他都后悔了，李磊这家伙比健身教练还严格，他甚至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在报复自己让他去跟魏二柱学武？他想了想，干脆把篮球借给同学玩。
    他们班同学的玩具都很便宜，多是画片、玻璃弹珠这样的小玩意，徐宁玉上回给金龙买的回力车都算高档货。没几个同学家里肯给他们买这么昂贵的篮球，都羡慕坏了。尤其男生，下课的时候抢着来和徐宁玉借。
    李磊觉得班上这些家伙也真好意思，二三十块钱的东西也敢借，拍坏了能赔得起吗？可惜小玉大方，随便他们玩。要是李磊，他可舍不得，他只会给小玉一个人玩。
    在学校徐宁玉把篮球借给同学，在家里，他们去楼下玩儿的时候，有小孩眼巴巴看着，徐宁玉也很好讲话，让一堆小孩轮流玩，他自己又可以少玩一会儿。
    于是，大姨骑车过来的时候，就见外甥和一群小孩围成圈，互相扔篮球玩。
    她停下车站在后面笑着看了会儿，才扬声喊道：“小玉，等会儿再玩，我有事和你说。”
    徐宁玉听见熟悉的声音，停下动作转头朝这边一看，脸上马上绽开个灿烂的笑，大步跑过来：“大姨，你什么时候回的矿上呀？”
    “我昨天从申城直接回来的，太晚了，就没过来。”大姨低声说道。
    徐宁玉脑中电光一闪，也同样压低了声音：“认购证卖了？”
    “卖了！”大姨扬起一抹笑：“跟我去你姥家，到那边再说。”
    “好，我去楼上跟我爸说一声。”徐宁玉心里忽然有些小激动，猜测着大姨把认购证卖了多少钱，几万块应该有吧？
    李磊从小孩子那里把篮球要走了，抱着跑过来，先喊了大姨一声，才低头问徐宁玉：“怎么啦？”
    徐宁玉抬头看他一眼，想起李磊也投了一百多块钱呢，笑着说：“这事你也有份，等下跟我去我姥家，好事！”
    “什么好事啊？”李磊心里顿时跟猫抓的一样，见徐宁玉往楼上跑，也跟在后面。
    徐宁玉回家他爸和他姐说了一声，去卧室背上小书包就往外跑。徐馨宁扶着门在后面喊：“中午回来吃吗？我给你留些羊肉汤，你回来再喝。”
    他爸一大早去菜市场抢到了一些羊肉，中午和大白菜一起炖汤。徐宁玉最喜欢吃牛羊肉，脚步顿了一下，回头对姐姐说：“好，给我留些带骨头的。”他还爱啃骨头。说完又“蹬蹬”地跑远了。
    李磊带着徐宁玉，跟在大姨车后面来到姥姥家。姥姥姥爷和平时一样，欣喜的过来围着徐宁玉，夸他长高了，就是人越来越瘦。
    姥爷就断定是徐建兵的错。二婚就算了，家里三孩子，还能松口让家里人去下海，当初觉得他性子好，这是好过头了。姥爷嫌弃道：“他爸哪会照顾人，瞧把小玉瘦的。你姥买了肉，中午留这吃红烧肉，让你姥多放糖。”再看李磊，忍不住面带赞许“还是磊磊长得壮实，瞧这身板，小玉你和李磊学学，中午多吃两碗饭。”
    徐宁玉估计在姥爷心里，他得比小时候还胖才不算瘦。他不服气地看了李磊一眼，李磊就嘿嘿直乐。
    姥爷还要再说什么，大姨已经不耐烦了：“爸，你越来越啰嗦了，我喊小玉来有正事呢。”一把将徐宁玉拉进屋，气得姥爷在外面瞪眼：“真成大老板了。”到底没进去打扰闺女。
    卧室里，大姨当着徐宁玉的面拉开一个行李包，拿剪子把缝在夹层最里面的布拆开，然后“刷刷”地不断往外掏钱，一沓接一沓。
    印着四位领导人半身像的蓝色百元钞票，用纸条捆得整整齐齐，在桌子上堆得高高的，这场面连徐宁玉都被震住了。后世已经很少直接使用现金，他好像也没有一次见过这么多钱。
    更别提李磊，眼睛发直，整个人呆在那里，魂怕是都飞了。
    大姨回头见两个孩子都愣愣的，想起自己当时大概也是这副表情，嘴角止不住上扬。
    徐宁玉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大概数了数，有十几沓呢，问大姨：“两套都卖了吗？”
    “都卖了。”大姨点头，和他解释，“前几天我带二柱去了申城，在交易所旁边住了两天，打听到黑市最高有人九万收一套。我又等了两天，人家出的价都比这个低一点，我还是卖了。没敢在那边多留，卖完当天我就回来了。这边现在有十七万，小玉，你看大姨这个价卖得行吗？”
    大姨在申城已经激动过了，所以现在心情很平静。当时她一到交易所，就见门口一大堆举着牌子，几百一张收认购证的。一整套的话就是好几万，还额外加钱。
    她当时心脏差点骤停，好不容易才缓过来：原来，外甥给她指的真是个一本万利的金点子！
    她很庆幸，自己当时听了外甥的话。他外甥这小脑袋瓜就是不一样，光听广播就能找到发财的门路，不愧是全县最聪明的娃。徐宁玉上次联考县里第一名，大姨已经认定，他外甥是整个县城里最聪明的小孩。
    徐宁玉对大姨狠狠点头：“这个价钱很好了，申城那边现在太狂热，大姨你早些回来是对的。”
    大姨也点头：“那边现在都要乱套了，人人炒股票，花这么多钱买认购证也是为了买新股票。小玉，你说他们真能赚回来吗？”说实话，受到那边气氛的感染，大姨都有些心动了，甚至一度想留几张认购证自己买股票。
    不过她不敢决定，还是跑回来找小玉拿主意。
    徐宁玉猜到了大姨的心思，笑着反问：“大姨，你还记得认购证背面写了什么吗？”
    大姨回想了一下那一行繁体字：“股市有风险，涉市需谨慎？”
    “是呀，现在炒股的人太多，股市变得快，新股票什么情况我也不了解，还是保险一点。回头我听广播看看形势，把之前买的股票卖掉，以后这个东西我也不想再碰了。”
    “行，大姨听你的。”大姨立马收起了炒股的心思，这才看向桌上那一摞钱，笑着说，“大姨又占你便宜了，这钱咱们还是平分。”
    徐宁玉完全没有意见：“当然啦，说好我跟大姨一人一套的，当然要平分。”
    大姨数了九沓给徐宁玉，自己留了八沓：“要是没有小玉你想到去买认购证，大姨也挣不了这么多钱，这一万大姨给你。”
    徐宁玉不跟大姨客套，笑着把钱搂过来：“那我不客气啦。”
    大姨看他一个小孩儿，细长的小胳膊搂着面前一小堆钱，这场面别提多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