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什么跟什么，徐宁玉才不想坐在那种地方，瞪着李磊，实力拒绝：“不要。”
    李磊眨眨眼，试图用眼神说服徐宁玉：四毛钱呢！谁知徐宁玉干脆把头转向了窗外。
    沟通无果。没办法，李磊只好遗憾地跟售票员说：“他不愿意，我们买三张票。”掏了一块二毛钱。
    哎，白扔了四毛钱啊，李磊心疼地戳了戳徐宁玉的小胳膊：“真是小少爷，坐我腿上怎么了，我穿着棉裤呢，不硌人。”
    徐宁玉继续看着车窗外，只拿后脑勺对着他，看得李磊没了脾气，也挤过去伸头望向窗外：“真快！要是以后我也能开大通道就好了，天天都能去县城，还不用花钱！到时候你想去县城就坐我的车。”
    徐宁玉：“……好”
    大通道一开动，车厢就晃得特别厉害，发出“咣当咣当”的巨响，简直跟要散架了一样。车里到处透风，这个天坐着真是透心凉。还好徐宁玉穿得暖，身上跟小火炉似的，倒是不觉得冷。
    晃荡了将近一个小时，车子终于停在了安平县城南门内的公交车站。
    安平县是一座有着千年历史的古城，只是没有修缮，南门旁高大的古城墙和城楼看着有些破旧了。徐宁玉下了车，抬头望了几眼，李磊又把他背了起来。
    “你不累啊，我自己能走。”徐宁玉很无奈，李磊这家伙真把他当成没有行动能力的幼儿了。
    “看你磊磊哥这身板，怎么会累！”记忆中第一次上县城，李磊浑身是劲。虽然他才十一岁，个头已经超过一米六了，能吃能睡，壮实得很，背个小胖孩算什么。“这边地这么烂，回头你再摔着。”李磊还挺有理。
    国家这时候的基建远没有达到后世的水平，古城里不少地方还是青石板路，因为年代久远，特别不平整。不过路边有不少店铺，还有人摆摊卖东西的，来往行人衣着也时髦一些，比镇上繁华很多。
    徐宁玉说不过李磊，趴在他背上，指挥着他直奔人民商场。
    人民商场位于县城最中心的棋盘街，离公交站很近，十分钟就走到了。商场共有三层楼，楼层挑高，看起来空间特别开阔。
    徐宁玉姐弟俩都来过商场，只有李磊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宽敞的大楼。看着长长的玻璃的柜台内摆满了五花八门的商品，他眼睛都不够用了。
    “有钱人这么多啊。”李磊第一注意到周围好多人掏钱买东西，忍不住小声惊叹。
    今天是周末，商场里顾客比平时多了几倍，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徐宁玉趴在李磊的背上，左右看了看，竟然看到有卖羽绒服的。
    一个柜台后面用竹竿搭了架子，挂着几套羽绒服，都用透明的塑料罩着，徐宁玉看得很惊讶。
    没想到这个年代就出现了羽绒服了，总感觉这是很现代化的服装，记忆里好像要到上高中的时候才见人穿过。
    他来了兴趣，就拍拍李磊的肩膀：“让我下来，我自己走。”
    李磊半蹲下来，徐宁玉熟练地顺着他后背滑到地上，直接往那个柜台走去，嘴里说着：“我去那边看看。”李磊和徐馨宁都无所谓，就紧跟着他。
    卖羽绒服的女售货员看到一个小孩带着两个半大孩子过来，眼皮都没抬。
    徐宁玉差不多已经习惯了这时候售货员的态度，指着一件大红色的羽绒服问她：“阿姨，这件有没有小号的，麻烦拿一件给我姐试一下。”
    小孩长得怪好看，说话也伶俐，女售货员难得抬头解释了一句：“这是从人家申城来的羽绒服，里面全是鹅毛，一件要三十块钱呢，不是玩的东西，碰坏了你可赔不起。”这时申城是全国人民心目中最时髦的地方，潮流的前沿，一说申城来的东西，就意味着高大上。
    确实好贵，徐馨宁急忙上来拉着徐宁玉：“小玉，这衣服太贵了！”
    李磊更是三观都差点被要被震碎了：他这辈子都没有听过一件衣服能要三十块钱的，这难道是龙袍吗？
    “姐，我觉得挺漂亮的，你试试看。”徐宁玉回头拉开挂在李磊面前的小书包，取出三张十块纸币：“阿姨，我们有钱。拿给我姐试一下，不会给你弄脏的。”
    女售货员惊讶地上上下下打量他好几眼，还是从柜台里拿了件小号的羽绒服出来，仔细地拆开塑料包装。递出去的时候，她还不放心地嘱咐：“那你们小心点啊，弄坏了不合身也得买。”
    徐馨宁不想试，徐宁玉接过衣服硬塞给她：“姐，你看这衣服料子，摸着多硬实。质量这么好，穿几年都没事，虽然贵一点，可是买一件等于买几件，你就试试吧。”
    徐宁玉一番诡论说得售货员也忍不住点头，徐馨宁直接被弟弟绕晕了，迷迷糊糊就接过了衣服。商场没有试衣间，还好她里面穿着毛线衣，就脱了外面的薄袄子套上了羽绒服。
    这个大红色非常正，衬得徐馨宁皮肤特别白皙。衣服稍微有些大，里面再衬一件厚毛线衣都没问题。不过这时候哪家都不会给正在长身体的孩子买恰好合体的衣服，这个大小挺合适的。
    徐馨宁第一次穿这么贵的衣服，只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很快就脱了下来。
    却听徐宁玉对售货员说：“挺好看的，阿姨，这件我们要了，有没有袋子给我们装一下？”他直接把钱递给售货员。
    徐馨宁阻拦不及，售货员已经乐呵呵地收了钱，拿了个大纸袋把徐馨宁换下来的羽绒服装了起来，嘴里还说着：“就我们这新式的羽绒服才有袋子。”
    “小玉，这，太贵了，别要了。”徐馨宁很着急。
    徐宁玉拉着她的手，嘟着嘴晃了晃：“姐，我想送你嘛，你就高高兴兴收下吧。”还伸出一根小手指比划着：“只这一次，以后不会买这么贵的衣服。”
    徐馨宁就被弟弟晃得晕乎乎的。
    徐宁玉就趁机仰起头，稚声问售货员：“阿姨，你知道哪里有能配这件衣服的漂亮鞋子吗？”徐宁玉对女孩子的服装搭配一窍不通，但是徐馨宁冬天只有很老气的棉鞋，配羽绒服肯定不好看。
    售货员做了笔大生意，心情正好，就指了个方向：“顺着这路走，那边柜台有申城来的女式皮棉鞋，特别新式，配这衣服肯定好看。”
    “谢谢。”徐宁玉礼貌道谢，径直往那边走。
    李磊提着装羽绒的大纸袋跟在一旁，只觉得提了袋烫手山芋。他左右看看，三十块钱的衣服啊，会不会有坏人来抢？他可得保护好小玉。
    第17章 花钱
    徐宁玉转移目标太过迅速，徐馨宁完全没反应过来呢，他就换了地方。她呆了一瞬，也小跑着追上来：“还买什么鞋呀，我鞋还能穿。”
    “这样新式的衣服当然要买新式的鞋子配啦，不然衣服穿着都丑了，不是白花钱了。”徐宁玉振振有词，听着特别有道理。徐馨宁本来就不擅于言词，纠结地不知该说什么好。
    徐宁玉却已经来到了卖皮鞋的柜台钱，很快就给徐馨宁挑了一双大红色的皮鞋。这时候可真流行大红色。
    皮鞋的款式原本就不多，也没什么挑选的余地。徐宁玉选的这款女鞋里面有一层挺长的绒毛，穿着很暖和，价钱也最贵，要十二块钱。看徐馨宁试了，尺码合适，徐宁玉立刻掏钱，毫不拖泥带水。
    这之后，徐宁玉的购物技能彻底被点亮，开启了疯狂买买买模式：给自己买了支小巧的钢笔，给徐建兵买了条皮带，姥爷是一顶皮棉帽，大姨和姥姥各是一条这时候很流行的毛线方巾。最后，想了想，为了不落话柄，买了一瓶雪花膏，就说是送王梅的，其实这东西放那全家都可以用。
    路过卖玩具的地方，他想买个类似变形金刚的玩具给徐金龙，一问竟然要好几块钱，徐宁玉忽然有点舍不得。李磊就拉住他：“进来的时候我看外面有拉架车卖小玩具的，布老虎、小风车什么的，给你弟买个就是了。他那么小，又玩不好。
    架车是这边对双轮木板车的称呼，是这个时代随处可见的一种人力运输工具。运粮运货，扶手那边架个长条板凳，木板上摆些东西停在路边就是个移动摊位。矿中学门口就有几个拉架车卖零食玩具的，每天上下学能吸引一群小孩子。
    徐宁玉觉得李磊的主意不错，就没买玩具，朝一个卖印花毛衣的柜台走去。
    这个柜台卖的毛衣前胸都印着色彩鲜艳的图案，挺漂亮的，徐宁玉就对售货员说：“阿姨，麻烦拿三件我们三个能穿的。”
    徐馨宁这次真急了：“我有两件毛线衣，真不要了，你买我也不穿。”
    李磊也被徐宁玉说的数量惊到了：这是还有自己的份？他马上使劲摇头：“我也不要。能跟你出来玩就很开心了，这么贵的衣服，我可不能让你买。”
    他是真心的，让小玉这还没上班的小孩给自己买衣服，他成什么人了。他二叔接他爸班的时候答应好的，养他到十八岁，他才不会给他们省钱。
    李磊拦着徐宁玉，对售货员说：“只拿一件给他穿的。”
    售货员看他们虽然是小孩，可手上拎着不少新买的东西，显然很有购买力，就拿了一件小号的毛衣出来。
    小小的天蓝色毛衣，胸口绣着一匹白色小马，非常精致。也不需要试穿，徐馨宁拿着毛衣在徐宁玉身上比了比肩膀和胳膊，就很有经验地说：“大小可以。”
    虽然李磊觉得这衣服真花里胡哨，就是小姑娘喜欢的，他是肯定不会穿这种衣服。不过小玉长得可爱，穿什么都不丑，他使劲点头：“好看，小玉穿着肯定精神！”
    被这两人拦着，到底只买了一件毛衣。徐宁玉又在隔壁柜台看到有卖买针织手套的，就要买四副，他们三个和表哥一人一副。手套是半截的，能露出手指，正适合写字戴，还有个盖，不写字的时候可以翻过来用扣子扣上。
    虽然手套要比毛衣便宜，李磊也不肯要，还说：“真不用给我买东西，我有劳保手套。”
    李磊在这方面特别坚持，徐宁玉拗不过他，只买了三副。
    他还想在商场里再逛一逛，李磊从后面提着他的腰，抱起来就往外面走：“不能再看了，你可真能买，还有钱吗？”他可数着呢，小玉这么半天已经掏出去了八张蓝票子，怕不是散财童子转世吧！
    徐宁玉双腿悬空，面无表情地被李磊搬到了商场门口。想想，已经逛了两个多小时，该买的东西都买得差不多了，脚掌也有点酸，他就说：“行吧，去外面找个饭店吃饭。”商场大门上方有挂钟，显示十一点了，到店里坐一会儿正好可以吃午饭。
    李磊一听又要花钱，心脏就想抽抽：“咱不带了饼干和方便面吗？去饭店吃多贵。”
    “我想吃点热乎的。”徐宁玉不喜欢拿零食当正餐，干巴巴的。
    一句话把李磊说服了。李磊任命地把徐宁玉背起来，嘴里嘟囔着：“小玉，你这么能花钱，将来得当大老板，当万元户，才够花。”
    徐馨宁也有些担心：“小玉，以后可不能再像今天这样花钱了。回去要是爸爸知道了，就说衣服是我想买的。”
    徐宁玉趴在李磊的背上不吭声。他觉得自己买的东西都非常有用，又不是乱花钱。下回该花还是得花。
    出了人民商场，能看到对面一个巷子里有两三家小饭店。有炒菜和面馆，有一家门口墙上挂了个“老鹅汤”的木牌。徐宁玉觉得这天喝点热汤不错，看着门面也比另外几家干净，就问徐馨宁和李磊：“老鹅汤你们吃吗？”
    徐馨宁向来不爱自己做主，就说：“我吃什么都可以的。”
    李磊都没下过馆子，更是没主意，干脆地说：“小玉你选你喜欢吃的，我都吃。”
    他们就去了那家卖老鹅汤的店。
    饭店就二十多平米的样子，一对夫妻模样的中年男女在里面忙活。店里摆了四张方桌，还没有客人。
    徐宁玉进去直接在方桌旁的条凳坐下，为了避免被质疑，他拿了二十块钱出来放在桌子上，示意他们有钱，才问店里看着应该是老板娘的女人：“你好，我们三个人吃饭，你们这里老鹅汤是怎么卖的？”
    徐馨宁有些拘谨地坐下，身体挺得直直的，跟学生上课一样乖巧。
    李磊就随意多了，心情很好地到处东张西望，还伸头往后面做饭的地方里看了看。
    老板娘瞥了一眼徐宁玉手里的钱，一句话没多问，直接说：“大锅是六斤的，有肉票的话五块钱，小锅三斤，三块钱。没票价钱就得翻番了，大锅十块小锅六块。”
    李磊听得直想拔腿就走。他知道徐宁玉没票，六块钱够买五六斤肉了，就只能买三斤的鹅，这店可真黑。他怕徐宁玉又财大气粗，忙说：“大的我们吃不了，半只足够了。”
    徐宁玉，就说：“行，先来份小锅的。”
    “火烧馍要不要？两毛钱一两，你们三个小锅的再加二两馍就够吃了。”老板娘又推荐了主食。本地的火烧馍是用一大块圆形的发面饼，在大锅或炉灶里烤至两面焦香、内里松软，吃的时候切成小块就可以了。
    徐宁玉想着李磊饭量大，便要了二两火烧馍。
    老板娘去拿碗筷，李雷侧着身子直直地看着徐宁玉，把徐宁玉看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看你胆子这么大，花了这么多钱都不害怕啊！总说这种话会惹小玉讨厌的，李磊可不想当啰嗦的大人。
    他拿指头戳了戳徐宁玉带点婴儿肥的小脸蛋：“吃完饭我们也别逛了，提这么多东西，万一丢了。赶紧回去，把给你姥家的东西先送过去。”
    李磊给徐宁玉出主意，“剩的钱交点给你爸。你爸人挺好的，哄哄他就高兴了，不然你后妈肯定有话说。”
    几个月足够李磊把徐家人的性子摸得一清二楚。徐宁玉父亲脾气挺好，每回见他脸上都带着笑，家里有好吃的也会给他拿，不是小气人。徐宁玉那个后妈就不行了，他一进门，桌上剩点咸菜也赶紧端进厨房，搞得跟他会偷吃似的。
    “嗯，李磊说得挺对。”徐馨宁不习惯背后说人坏话，只讲了这么一句脸颊就红透了。
    该买的都买了，剩下的钱可以留着改善生活，徐宁玉就答应回去：“行。”
    店里老鹅提前煮成半熟，有客人来，只要再加工一下就能上桌。徐宁玉他们聊了一二十分钟，一大砂锅香气扑鼻的老鹅汤就端了过来，鲜美的香味一下子钻进三个孩子的鼻腔内。
    乳白色的汤水表面泛着油花，鹅块堆得冒了尖儿，里面还放了切成细丝的大白菜，满满的一锅，看着就觉得满足。
    “这么香啊！”和老母鸡汤挺像，不过李磊家就他二叔一个上班，负担重，多少年了也没煮过一次鸡，李磊早都忘了是什么味儿了，这会儿光闻着香味就想要流口水。
    见他俩都不动，徐宁玉就说：“吃吧，就我们三个，不用客气。”
    “那我给你盛，你够不到。”李磊站起来。徐宁玉忙说自己要多喝汤，李磊就拿着大汤勺给他装了一碗汤。
    鹅腿都被切成段，他眼神好，看准了，又捞了几块鹅腿肉到徐宁玉碗里，这个部位可是最好吃的。把碗放到徐宁玉面前，李磊这才把勺子递给徐馨宁：“姐，你盛吧。”
    徐馨宁看他一眼，稍微有点郁闷：自己照顾弟弟的活又被抢了。小玉稍微大了一点，手有劲了，就不要她帮忙洗脸喂饭。今年认识了李磊，连下学都不跟她一起。
    小学比初中早放学十分钟，也不好让弟弟等她，徐馨宁都是和同住在家属区的女同学一起回家。她脾气好，偶尔也会觉得弟弟被抢走了。不过李磊对小玉很好，还喊她姐，徐馨宁也不好意思跟他计较。
    徐馨宁也盛好了，最后李磊才给自己盛了一碗汤，也捞了三四块鹅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