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节

    他说他要留在这里，不会跟他离开，泽维尔大骂他疯了。然后他说他要回去自己该去的地方了。
    泽维尔当然不允许，两人发生了争吵，最后他自然是把泽维尔气走了。
    不过泽维尔被气走后竟然真的没来找他，也没管他，这倒让希思心里有点发堵。
    他知道这是他的问题。他现在还记得泽维尔被他拒绝后那心碎的模样。
    但他不得不，不得不这么做。
    希思·多兰必定要迎来他的终结。
    希思·多兰身上背负了太多，他不能以这个身份去爱他。
    轻微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希思睁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黑暗中，牢房门被打开，一人走了进来。
    “我来了。”
    是艾凡的声音。
    “开始吧。”
    两人在黑暗中对视，又一触而分。
    “你真的要这么做？”艾凡再次问了他一遍。
    “我不习惯反悔。”
    “那就开始吧。”艾凡说，从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
    这是一张羊皮纸，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很多字，只不过那些字迹都被鲜血洇湿，变得模糊不清。
    “纸上写的是什么？”希思把纸接了过来。
    “不知道。”
    “那我就收下了。”希思微微一笑，将纸放进怀里。“现在可以吃掉我了吧？”
    艾凡拿出一把匕首，“那我要开始了。”
    希思看了匕首一眼，点了点头，“好。”
    脖子上动脉被割破，希思能感受到鲜血不停朝外涌出。
    艾凡将嘴对准他的脖子，希思转动眼珠看他的脸，发现他的脸已经变成一张纯白色的面具。
    而这张面具将在吞噬他以后变成他的模样。
    他问过艾凡如果要吞噬一个人类，是否要吃掉他全部的血和肉，艾凡说仅吞噬血液也可以，只不过这样就需要全身的血液。
    他问希思是想被全部吃掉还是只吃掉部分。
    希思想了想，问他现在不受邪神操纵还能吃人肉吗，如果还能就当是给他开荤了。
    艾凡当时气得脸都要青了。
    感受到血液源源不断地离开自己的身体，希思意识逐渐变得恍惚。
    他缓缓闭上眼睛，呼吸也越来越虚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月亮缓缓沉下，当艾凡再次抬起头，他擦了擦嘴角的血渍，整张脸已经变成希思的模样。
    而床上之人也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差不多了。”艾凡舔了舔嘴唇，喃喃说。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玻璃瓶，将里面的液体全部灌进了希思嘴里。
    做完这一切，他看向身后的角落。
    “出来吧，结束了。”
    角落里，一抹白色影子缓缓出现，在牢房内变成一个男人的模样。
    泽维尔走到床边，伸手抱起床上的希思。
    “先换衣服。”艾凡说着就开始脱掉身上的黑袍。
    泽维尔瞥了他一眼，又伸手将希思的衣服全脱了下来。
    换好衣服，泽维尔抱着希思准备离开。
    “他现在还活着。”
    已经变成希思的艾凡说。
    他盘腿坐在床上，托着下巴冷冷凝视泽维尔。
    “我留了他一口气。但是明天我死的时候，他会同时死去。”
    泽维尔转过头看他，“我知道了，还有什么事吗？”他的语气十分冷漠。
    艾凡凝视着他，眼眸闪烁了一瞬。
    沉默之后，他低下头，朝后靠在角落里闭上眼睛。
    “没有了，赶紧走吧，天快亮了。”
    说完，过了几秒，他再睁开眼，面前已经空无一人。
    伸出手掌，艾凡凝视着掌心的烙痕，这是他操纵身体幻化而出的。
    直接吞噬的方法确实有效，他能感受到这具身体里有某种东西在游走。
    实际上，没有彻底吞噬掉希思的身体，并不是他不舍，而是他做不到。如果完全吞噬，他不敢保证自己能驾驭那具身体。最好的办法是吞噬一半，让血肉融合，从而达到迷惑金丝的效果。
    现在金丝同时存在于两具身体。
    一半在他这里，这是之前藏在血液中的金丝。另一半还在希思那里，是藏在肉和骨内的那部分。
    等他被处刑，两人会同时死去。
    而金丝则会释放它的威力。
    但希思那边真正的烙印会限制金丝的力量，金丝会在那具身体和那个灵魂里溃散消亡，而他则会在金丝的帮助下复生，并且吸收全部的金丝。
    合上手掌心，艾凡再次看向牢房门口。
    明天之后，希思·多兰将不再存在于世。
    而那个被带走的家伙，未来又会变成什么人呢……
    行刑日当天。
    艾凡站在处刑台上，静静看着底下躁动不安的拥挤人群。
    当看见那个刽子手走上台，按着他的肩膀迫使他跪倒在地。
    行刑要开始了。
    听着耳边的怒骂和叫好，艾凡的心情反而异常冷静。
    这是一场特殊的演出。
    艾凡用眼睛扫视人群，人们的瞳孔里倒映出希思的面容和身影。
    但他们憎恨咒骂的对象，只是一张小丑的面具罢了，一张荒谬的、什么也不是的小丑假面，一张将随着斧头落下的、欺世惑众的虚假面孔。
    虚假掩盖在真相之下，真相隐藏于虚假之中。
    艾凡依稀之中感受到一种界限的模糊，有什么东西在他心中消弭，而另一些新的东西则将随着这次处刑和死亡而萌生。
    他听见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体格健硕的刽子手已经举着斧头走到他身后。
    闭上眼睛，艾凡引颈受戮。
    他承受了他们的罪。
    这次行刑将为这一切划上终结，为他们的罪孽，为这场焚毁城市的大火。
    而在终结之后，迎接他们的便是新生。
    在斧头落下的那一刹那，艾凡睁开了双眼。
    一瞬间，他的灵魂仿佛和希思的灵魂融合在了一起，这一刻他仿佛既是艾凡·耶尔兰德又是希思·多兰，这两人也化为了一个整体，在这一时刻同时死去，又同时新生。
    斧头落下，斩断。
    脖颈断裂。
    那最后一根粘连旧时代的蛛丝也随之而断。
    噗嗤！
    鲜血溅上天空，头颅离开身体，在惊呼中飞向地面。
    人群先是愣了一瞬，紧接着是排山倒海的欢呼。
    人们为这纵火者的死亡拍手称快，这次行刑也为火灾标上了终止符，现在他们终于能以崭新的精神来迎接城市的重生了。
    欢呼的人群簇拥着鲜红的行刑台。无头尸体静静躺在血泊里。几只乌鸦站在屋顶，被欢呼声惊得飞上高而远的废墟之上的天空。
    第二天，报纸刊登了行刑的结果。
    处刑顺利完成，希思·多兰的尸体被重新运回教会。
    又过了几天，有传言说希思·多兰的尸体在运往教会的途中突然自焚，尸体被烧成了焦炭，而运送尸体的一个修士也离奇失踪。
    不过这些消息均未吸引市民们的注意力。因为人们已经全身心地投身于重建城市的工作之中了。
    斯威特家的郊外宅邸。
    得知希思被处刑的消息，众人皆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
    阴影笼罩住整个房子，一连好多天气氛都格外压抑。
    宅邸附近的树林里，莫林静静坐在树下。
    乔伊走了过来，走到他面前。
    “你在干什么？”乔伊问。
    莫林慌乱地擦了擦眼泪，“没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