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节

    但这个被指控为女巫的对象，也不过是各种权力博弈下的牺牲品。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已到深夜。“该睡觉了。”泽维尔说，抬头在他掌心蹭了蹭。希思低头看着他，心情莫名其妙放松了些。
    吹灭蜡烛，希思跟泽维尔一起钻进被窝。
    第二天清晨，希思慢慢睁开眼，感觉到身边躺着一个人。
    他的腰被紧紧抱住。他能感觉到泽维尔的呼吸。在他们肌肤贴近的地方，他们共享心跳、脉搏和体温，柔和的震颤一波又一波传递过来，他不由得喉咙发紧，心中涌起一阵奇怪的悸动。
    他翻了个身，看清楚泽维尔的脸。
    深夜，在他们躺在同一张床上的时候，泽维尔常常会从猫变回人躺在他枕边，跟他躺在同一床被子下面。数不清的清晨，他睁开眼睛从睡梦中醒来，就能看见他安静地躺在自己身边。
    希思盯着泽维尔的脸发了会儿呆。
    他不得不承认，泽维尔对他而言是极为特殊的存在，就像是一个特殊的锚点。他曾无数次从梦中醒来，以为自己回到了原本的世界，或者再次进入一个陌生的世界，或者进入另一个难辨真假的幻梦。他害怕自己分不清生与死，也分不清真实与虚妄。当他的知觉失效的时候，他逐渐尝试以泽维尔作为基准或坐标来进行判断。
    这并不是一个相对理性的决策。希思不由得反思自己。也许他对泽维尔产生了盲目，盲目的信任，还是说，盲目的迷恋，抑或者……某种更深刻的东西。
    轻轻叹了口气，他将腰间的手拿了下来，翻身起床。
    他换衣服的时候，泽维尔醒了，睁着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他换好衣服，泽维尔变回白猫，在他怀里跟他一起下楼吃早餐。
    莫林、利奥和菲尔对于希思的归来很是高兴，在餐桌上兴高采烈地讲述他们独立处理事务所委托的事情，这让希思颇有种孩子长大成人的欣慰感。
    “白猫先生又来了。”看见希思怀里吃饱的白猫，莫林忍不住说。这是他给白猫取的名字。
    “他是泽维尔。”希思拿手帕帮猫擦了擦嘴，介绍说。
    莫林眨了眨眼睛：“您准备养这只猫了吗？我还以为您不想养宠物，但这只猫总是能挑您在的时候出现，它似乎很喜欢您。”
    “不，他不是宠物。”希思纠正说，“我可驯服不了他。”
    莫林犹豫片刻，“您比您自己想象得更有本事。”他委婉地提醒说。
    三只幽灵瞅了瞅希思，又瞅了瞅莫林，默默吃着早餐。在保守“白猫先生”其实是一个男人这一秘密上，他们心照不宣地、默契地达成了一致。
    然而，短暂的安宁并未持续太久，突如其来的急促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早餐。
    莫林放下刀叉，“我去开门！”他擦了擦嘴说。
    希思制止了他，“不，我去。”他的语气有些强硬，莫林心里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白猫跳下膝盖，跑到了客厅，希思走到门口将门打开。
    “希思·多兰。”门外的人清晰地喊出他的名字。
    “是我，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
    “我是教会的约书亚·德夫特。”门外的鹰钩鼻男人道明身份。他话音刚落，就有两个修士冲了上来，给希思戴上了镣铐。
    “希思·多兰，你需要接受我们的调查。”约书亚·德夫特向他展示了一份政府出具的搜查文件。
    希思凝视着他，他被两个修士押出门，而另一群等候多时的修士则冲进了他的房子。
    面前的鹰钩鼻男人眼神冷漠，希思在报纸上见过他的名字，也知道他负责这一次轰动全国的女巫审判。
    “带我去马车上吧，外面有点冷。”希思不疾不徐地说，他现在还没穿外套呢。
    约书亚冷冷瞥了他一眼，将他带上一架【幽灵马车】。
    两人相对而坐，就在这时，一只白猫跳进车厢，落到了希思腿上。
    “这是什么？”约书亚问。
    “我养的宠物，可能是不舍得我。”希思回答。
    “把它扔下去。”约书亚命令道。
    希思松开手，白猫主动跳下了车厢。
    马车开始行驶，希思被带到了城内一座修道院。
    他被带进了一间狭小的忏悔室，被要求接受审讯并向神忏悔罪过。
    “罗恩·奥利弗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
    “艾凡·耶尔兰德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希思心里一惊。
    艾凡失踪了？他记得艾凡混进了修士之中，但对方曾说教堂里还有一个假的艾凡代替他，难道假的艾凡露馅了？
    “你是昨晚才回到你的事务所，你消失的这段时间去了哪里？你混进了蔷薇庄园？”审问他的人语气变严厉了几分。
    “是，我去了蔷薇庄园。”
    “你跟谁一起去的？维丽娜·史密斯？”
    “不，我是跟约克公爵一起去的。约克公爵和大王子受侯爵夫人之前往蔷薇庄园做客，几天前我们离开后，我一直呆在约克公爵的府邸，直到昨晚才回”
    隔板后的人愣了一会儿，才缓缓问：“你说你是和约克公爵一起去的庄园？你和约克公爵是什么关系？”
    “只是朋友关系。”
    “只是朋友？”
    “可能是亲密的朋友关系。”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说来话长，因为我的工作原因，我们有些交情。”
    “你为什么要陪他赴宴？”
    “是他先请我的，当然我对庄园也十分好奇，顺便还想见一见其他贵族和大王子殿下。”
    “你说的都是真的？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
    希思微微一笑：“那么你们可以去找庄园的仆人作证，前去赴宴的大王子殿下和其他贵族也可以替我作证。你们也可以去找约克公爵，我想他会详细讲出你们想知道的事情。”
    “那你是不愿意自己开口？你在庄园里究竟看见了什么？”
    “没看见什么，在我们离开以前，我们只是正常地参加聚会。”
    审问者依旧不依不饶，又问了希思一连串问题，包括宴会所有宾客的身份、宴会的活动，以及侯爵夫人的一举一动等等。事无巨细的审问非常消耗希思的精力，在忏悔室里度过了漫长的时间，等他走出来的时候，外面竟已经天黑了。
    他被带回禁闭室关押，有修士给他送了饭。
    吃完饭，希思精疲力竭地躺在床上，回想自己白天的回答。
    艾凡失踪了，维丽娜也消失了。
    他不知道艾凡去了哪里，对方明显有自己的打算。维丽娜的消失也有其缘由，希思知道她是找个地方躲了起来，她现在应该回到了教团那边，不然她就会像自己一样被严加看管。
    至于乔伊，他应该还好好地呆在他的人偶商店里。乔伊只是教徒，他和维丽娜潜入庄园的事只有他们几个知晓，而人偶商店常年有乔伊的人偶，就算他本人消失，教会也不会有所察觉。
    白天那些回答是他和泽维尔串通好的。从泽维尔那里，他已经得知了罗恩的手杖就是杀死侯爵夫人的凶器。他当然不相信是罗恩杀死了侯爵夫人，但他更不能向教会承认侯爵夫人被杀的时候他们就在现场，这样只会加深他们的嫌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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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3章 风暴之中
    ◎风暴之中◎
    希思被关在修道院内,基本与外界断绝了往来，但他还是祈求看管他的修士能帮他拿来几份报纸，让他了解外面的局势。
    新年早在他前往蔷薇庄园以前就已经匆匆过去,如今已经是2月初。在1月份的时候,王国正式与邻国开战,全国各地都发布了招募海员的公告，局势紧张,尽管国家还没从瘟疫中缓过神,造船厂的工作和国家的财政资金都已经纷纷调动起来朝海军倾斜。
    报纸上有许多关于战事报道的消息,诺亚王子在前线指挥作战，而大王子也即将前往战场。但因为国王一病不起，大王子借口帮助国王处理政事,迟迟没有动身。
    而国王陛下的病情也遭受了议论。有人开始指责他贪图享乐,跟女巫纠缠在一起，而他现在的疾病也是女巫给他施加的诅咒。还有一种说法是国王染上了瘟疫，或者从女人身上感染了性/病,不然怎么能解释他身上长出的严重的疱疹呢。
    除此之外,就在他在呆在蔷薇庄园的这段时间,国内瘟疫蔓延的态势逐渐缓和了些,死亡人数也开始呈下降趋势。
    希思放下报纸。
    一些事件从纸上读到、从他人口中听说和自己的亲身体会相比总归是不同的,虽然报纸上只是只言片语，但记载的却是历史奔腾前进的洪流，现在整个国家置于风暴核心，那么不管他身在何处，他都会被裹挟其中。相比之下,他的力量是弱小的,他无法让风暴停止,也没有权力去请求神明的优待。
    这时候，门打开，有人喊他出去，是拉米罗大主教要见他。
    希思被带到一个小房间，见到了这位主教大人。
    他态度柔和，语气亲切，裹在庄严肃穆的长袍里，从容不迫的姿态让人不由得肃然起敬。
    但希思却在心里暗自提高了警惕，他猜不透拉米罗大主教找他的目的是为何。
    拉米罗大主教先跟他寒暄了几句，随后便进入正题，他提到罗恩的手杖已经被教会保管。
    “罗恩已经死了。”拉米罗大主教惋惜地说，“他的遗体还未找到，还没查清楚他是被谁杀害的。”
    希思垂下眼睑，缄默不语。
    象征离开了主人身边，就代表主人已死。杀害罗恩的幕后指使是大王子，而手杖在骑士团手中，说明是骑士团中的某个人杀了罗恩。
    脑海中回忆起两个人的形象，希思深吸一口气，脸色有些苍白。
    “他不是杀害温切斯特侯爵夫人的犯人。”拉米罗大主教继续说，“有人先杀了他，又杀了侯爵夫人，你认为是谁？”
    “我不知道……”希思魂不守舍地说。
    拉米罗大主教拉住他的手，道：“罗恩是个正直且虔诚的人，我同样对此感到心痛。”
    “我也想知道是谁杀了他。”
    “你心里已经有了人选，对吗？”拉米罗大主教微微一笑。
    希思静静凝视了他几秒，“是大王子。”
    “很好。”拉米罗大主教满意地说，“那么你愿意出庭作证吗？某个堕落的骑士违背了信仰，他杀害了一个虔诚正派的男人，又违背程序私下处决了一个贵族。就算侯爵夫人被指控为女巫，对她的审判还未开始她就被残忍杀害，这显然是违背法律和教义的。”
    “但我没有证据，我也不知道凶手是谁。”
    “证据是有的。”拉米罗大主教说，“巴巴多斯镇有人曾见过罗恩，而在罗恩离开小镇失踪之前，曾有人看见有骑士来询问他的下落，这一点镇上的旅店老板可以作证，教会的修士已经将他带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