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六王妃带着她去时还是收敛着的，有时六王妃没有空带她，便让陈嬷嬷或知画锁秋几个领着她，往往这时候卫瑜能带回更多东西，吃的、玩的、用的、摆件、首饰应有尽有。
    一两次还好，到了第三次，六王妃深吸一口气，扳过卫瑜小小的身子问道：”瑜姐儿你说实话，这些赏赐是不是你开口讨要的？”
    卫瑜无辜的背着手眨巴着大眼睛，没有呀，她只是来者不拒罢了。
    京中人开始还为此畅聊八卦了一段，没过多久就停歇了，还是那个原因，嗐，无论这孩子多得宠，想想这孩子的爹——嚯，一下子就放心下来了呢。
    终于有一日进宫时，皇后拉着卫瑜的手，亲切又慈爱的道：”瑜姐儿要不要留在宫中小住几日啊，也好陪陪皇祖母。”
    卫瑜一想是啊，她日日在家中可以陪着娘亲，可皇奶奶在宫里，她却鲜少能见到对方，那皇奶奶得多孤独啊。
    卫瑜是个有同理心的孩子，这么想着，皇后都没用得着再多说些什么说服她，她自己就攻略了自己，答应留下来小住。
    卫瑜当日就留在了宫里，日用品没有，那就由翡翠重新操办一套，第二日的衣服暂且没着落，那就让知画先回六王府拿，第二日再进宫送来，皇后是不想让她家卫瑜借后宫里其他孩子的旧衣服穿的。
    在六王府的六王妃一见知画回来却没见女儿，连忙问起这事，知画就将这事一一告知六王妃，六王妃又反复问起是否“小住”，确定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自认也不是什么不让孙女亲近祖母的小心眼母亲，可此情此情怎么不让她想到那日敏妃说的风凉话，况且皇后的确膝下无子，若她真的想要养卫瑜，六王妃是没有理由拒绝的，一个皇后来养王爷家的郡主，这是荣幸。
    六王妃当下收拾了六七日的衣服塞给知画，又整理了一些女儿平日喜爱的玩具，随后便开始嘱咐知画如何如何照顾好小主子。
    知画一边应和一边心想，我的王妃唷，看这模样，您明日早上还得再嘱咐一遍奴婢，放心吧，奴婢会好好照顾小主子的。
    宫里——
    卫瑜如往常几次进宫般，同皇后一起逛了御花园，喂了锦鲤，吃了糕点，得了赏赐——不过这赏赐今日是带不回去了，她直接就住在这坤仪宫了。
    虽然皇后再三问了卫瑜晚上是否能一个人睡，卫瑜也次次都点头了，但她还是不放心她一个孩子。
    皇后这会儿又后悔让知画回去了，不然这孩子至少还能有个熟悉的人来照顾她，要是早些问就好了，那样知画还能直接拿了东西来回。
    一番思虑过后，皇后吩咐奴才将一张婴儿床搬进自己的寝殿，暂且先这么凑合一日，这么能看见孩子的状况就好了，她是不敢跟孩子一起睡的，怕压着。
    到了晚膳时间，皇后还特地去问了后宫有孩子妃子该如何准备膳食，其实后宫中年龄同卫瑜最接近的孩子是贵妃家的，不过她可不会去问那个女人，谁知道她会给出个什么毒方。
    知画不在，不知道孩子的忌口与喜好，最后到底还是准备了一桌最寻常的幼儿膳食。
    好在御膳房的厨子精，知道来要的这餐是给长乐小郡主的，说要个蛋羹，就用鸡汤来炖，再加上扯成丝儿的鸡肉点缀，说要虾，就做成了拇指头大小的茄汁虾丸，看起来鲜艳又好吃，别的菜模样味道也都做的顶顶绝，就连餐后的苹果也都削成了小兔子的模样
    翡翠拿着餐回来，不禁想她们这长乐小郡主小小年纪就已经是宫中红人了，那可是多少人一生都求不来的，果然呐，这得宠还是要看眼缘，皇家的宠更是连缘由都说不出来。
    翡翠还是很喜欢小郡主的，不仅仅是这孩子可爱，自从有了小郡主时常来看她们娘娘，娘娘真心的笑容都比往常多了许多。到底还是太寂寞了吧。
    “好不好吃呀？”眼下在餐桌上，皇后关心的照看着分明有一左一右奴才伺候着的卫瑜。
    卫瑜不太灵活的控制着软软的小手，朝着皇后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她毫不吝啬的夸赞道：“好吃！”
    皇后笑眯了眼，亲自给她布了一筷子菜：“那你就多吃一些，多吃些，长得快。”
    “吃多多，长高高～”卫瑜念道，这也是六王妃时常对她说的的，说的多了，她就记下来了。
    “对，吃多多，长高高。”
    卫瑜吃着吃着，忽然舀了一勺子虾丸，竭力将小短手颤颤巍巍的伸出去：“皇奶奶，吃，长高高。”
    “好，好，皇奶奶吃。”皇后笑的合不拢嘴，“吃瑜姐儿孝敬本宫的虾丸。”
    看着这一幕，翡翠又想，其实哪里又有什么得宠不得宠的呢，不过是以真心换真心，将心比心罢了。
    吃完饭，皇后陪着孩子玩消了会儿食，再过些时候就到了就寝的时候。
    因为临时把婴儿床搬进了皇后的寝宫，此时皇后正穿着寝衣坐在梳妆台前梳着长及腰间的青丝，耳边传来的是奴婢们帮孩子净面时，小儿口中传来的咯咯笑声。
    皇后听着那笑声，唇角边不由得便绽放出笑意，久久不消。
    待将最后一缕青丝梳理完毕，她起身走向婴儿床的方向，伸手接过已经洗漱完浑身香香软软的小女娃，埋头深吸了一口孩子身上那香甜的奶香味，引的她再次发出那笑声。
    “瑜姐儿笑什么呢，嗯？”皇后轻轻的颠着孩子。
    “痒～”其实现在已经不痒了，但小孩就是这样，一笑就停不住了，笑到后来自己也要忘记自己是为了什么笑的。
    “这样啊。”皇后将怀里的孩子放到婴儿床上，作势又要去挠她的痒，卫瑜躲的更加厉害，笑的也更加厉害。
    一大一小又玩闹了一会儿，皇后就回了自己床上，宫女们将蜡烛熄灭，寝殿陷入一片黑暗，只余下床边的两支灯烛还散发着暖黄的微光。
    皇后隔着薄薄的纱帐，开始还能看到婴儿床里的小人咯咯笑着跟她招手，撅着屁股自己跟自己玩儿捉迷藏，即使是在黑暗中，那双眼睛也透亮无比。
    可过了一会儿，那头的动静逐渐变小，皇后听到奶声奶气的哈欠声，轻微的咂嘴声，最后是平稳的呼吸声。
    都是听着另一人入睡时的呼吸声，自己也会萌生困意，更何况那孩子睡的香甜，皇后最后朝纱帐外看了一眼，将被子往上扯扯，随后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
    晨光微熹，卫瑜蹬着小腿儿翻了个身，她在这宫中小住的第一日便拉开了帷幕。
    卫瑜揉着眼睛醒来时，皇后已经不见了踪影。
    翡翠一边伺候着小主子净面洗漱，一边轻声解释道：“皇后娘娘在外间接受嫔妃们的请安，很快便会回来，奴婢先伺候小郡主洗漱。”
    翡翠见小主子情绪不高，想了想便询问：“小郡主，您是想先用早膳，还是去外间找皇后娘娘呢？”
    第13章
    “皇奶奶。”卫瑜再次重复，翡翠心中便明了，尽职尽责的挑着衣物。
    皇宫的宫门是卯时（5：00）开的，知画早在卫瑜醒来之前就进了宫，只是此时恰巧在房中收拾行李，听闻自家小郡主醒后连忙赶了过来。
    看到熟悉的人，卫瑜感到很是高兴，精神头也足了些，她喊道：“知画。”
    明明只是一晚没见，知画却也很是想念小郡主，此时又多了些许心疼，果然小郡主到了皇宫睡不习惯吧，平日里都要辰时中（8：00）醒来的，可现在才卯时末（6：30）就醒了。
    她走过去拉着卫瑜的小手柔声问道：“小郡主真的不用再睡一会儿吗？”
    哪儿有小孩清醒了还乐意睡回笼觉的，多是不乐意睡觉爱闹腾的居多，闻言卫瑜连忙摇了摇头，知画见她活泼的模样稍感安慰。
    翡翠见状退到一旁：“你来伺候小郡主穿衣吧，我先去御膳房吩咐吃食，晚些请安结束小郡主就能直接用了。”
    知画哪里看不出翡翠的好意，她感激道：“是，翡翠姑姑，奴婢会照顾好小郡主的。”
    目送着翡翠离开寝殿，知画挑了件衣裳开始给卫瑜穿衣。孩子的身子软软的，浑身上下的骨头好似都是软的，开始帮卫瑜穿衣时，知画都不敢用力，现在也是，只是更加熟练了些。
    其实这次卫瑜的其中两个奶嬷嬷也跟着知画一道进宫了，但卫瑜不同于其他皇家的孩子，比起奶嬷嬷，她更加亲近自己的生身母亲及其身边的侍女，是以这奶嬷嬷的用处几乎就只有奶孩子了，如今卫瑜一日有两餐都换成了辅食，更是显得奶嬷嬷没甚用处。
    如今知画正亲力亲为的帮自家小主子穿着衣物，两个奶嬷嬷也只是在一旁辅助，在几个女人们的努力下，今天的奇迹卫瑜也新鲜出炉了。
    “走吧，奴婢带小郡主去寻皇后娘娘。”嘴里这么说着，实际上知画心里是有些犯怂的，要知道现在外头那可是后宫众嫔妃给后宫之主请安的场面，她就这么抱着小郡主直接大喇喇的过去……
    低头同卫瑜期待的目光对视了一眼，知画一咬牙，也罢，她怕什么，她可是小郡主的侍女，就这场面，她总归要习惯的，想起今早出门前陈嬷嬷笑眯眯的说她是“进宫历练”，她不由得恍然，原来是这个“历练”。
    “知画，走。”卫瑜坐在知画怀里，见人还不挪动，催促的拍了拍她的手臂。
    “哎，好。”
    “如今后宫中……”
    “娘娘……”
    “姐姐今日……”
    越是走近外殿，众位娘娘们的谈笑声就越是清晰，知画深吸了一口气，将怀里的小主子放到地上牵着，走进殿中朝这一群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们行礼：
    “皇后娘娘千岁，各位娘娘小主们吉祥，长乐郡主来给娘娘们请安了。”
    殿中的谈笑声静了一瞬，然后比先前更甚：
    “哟，这就是长乐郡主？果然长得玉雪可爱，难怪皇上破格给了封号。”
    “呵，臣妾的公主都没封号呢，这小郡主就……”
    “啧啧啧，姐姐，这话可不能说，公主给了封号，那不是受宠就是和亲了，不过看四公主嘛……”
    “妹妹倒是口齿伶俐。”
    “哎，若是臣妾也能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孩子就好了。”
    “这孩子看着可真不认生。”
    要是只有一个人在说话卫瑜还能听明白几分，现下一群人，还是一群女人在讲话，她只觉得耳边“嗡嗡嗡”吵的不行，皱了皱眉就朝皇后那头跑去，知画都没来得及拦。
    好在皇后没任何不满，见小不点跑到自己跟前，探了身子就把人抱上膝盖，她轻声问道：“怎么那么早就醒了？”
    卫瑜也小声回答道：“醒了……就找皇奶奶啦～”
    底下的嫔妃听不见祖孙两个说了什么，只见那小郡主三言两语就将平日里仪态万千的皇后娘娘逗得笑了出来，都在心里暗道那六王妃是会教孩子的，看那丫头把皇后的心抓的。
    “长乐郡主倒是同皇后娘娘十分亲近呢，看着意思，是日后都要留在娘娘身边尽孝了？”
    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使殿内的嫔妃们陷入了第二轮沉默，只是这次妃子们不再自然的打破沉默，而是选择暗中观察两位大佛斗法
    她们安静的太突兀的，就连卫瑜的注意力也跟了过去，她看到出声的是一个满头珠翠的貌美女子，只是她虽着亮丽的水红色衣裙，却也没有将自己的面色衬的红润多少，反而更加苍白尖瘦，尖尖的下巴显得人尖酸。
    卫瑜还没看两眼，就被皇后轻轻的按着脑袋掰了回去，她看到皇后皮笑肉不笑的道：“这孩子，自然还是在在自己生母跟前生长的最好，本宫还什么都没说呢，贵妃倒是关心，如今贵妃也是有孩子的人，还不能将心比心么？如若叫贵妃将自己的孩子交出去给别人养，贵妃乐意么？”
    韩贵妃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一句“那孩子给皇后娘娘抚养是她的荣幸”卡在喉间吐不出咽不下。
    乐意么？自然是不乐意的，她废了半条命生下的孩子，如何舍得拱手让给别人，贵妃懂得将心比心，她只是不愿共情罢了。
    “是臣妾多言了。”韩贵妃咬着牙道。
    皇后便笑了，她道：“话说回来，十三皇子比起长乐也就小几个月吧？长乐如今走路走的稳当，话也讲的利索，不知十三皇子如何了，总不能他一个做叔叔的，还，比不过侄女吧？”
    韩贵妃的身子一下子就僵住，抓着木扶手的掌心也咻的收紧，好一会儿才逐渐放松下来：“谢皇后娘娘关心，十三皇子还小。”
    虽然嘴里这么说着，她却明白即便是十三皇子到了长乐郡主这个年纪，也不会及她健康活泼，她怀孕时怀相便不好，生出来的孩子体弱，到如今仍旧时常发热着凉，前段时日虽已年满周岁，却因怕折了孩子的福，连大名都还没起。
    眼看长乐郡主活泼伶俐的样子，韩贵妃眼里看着不顺眼，可也眼热啊，眼热这么一个身体健康，能跑能跳的好孩子。
    坐在一旁喝茶的和妃暗暗摇了摇头，你说你，惹她做什么。
    看韩贵妃无话可说了，皇后的笑容这才重新显露出来，这会儿她各位大方的摆了摆手，道：“时候也差不多了，今日不是初一不用去给太后请安，各位妹妹就此散了吧。”
    “是，皇后娘娘，臣妾告退。”
    这个时候不是脑子有坑的嫔妃，就都飞速的退场了，生怕上头的两位娘娘又出尔反尔的不给她们清净。
    贵妃许是要躲着些的，现在谁撞她身上那就是明明白白送上去做出气筒的，可皇后的确是厌了她们，她只想同小孙女好好用一顿早膳罢了。
    用上了早膳的皇后却又有些愧疚，留孩子时说是要她陪自己，想着陪孩子玩上几天，可实际上身为皇后，她有许多宫务不得不处理，特别是其中一件宫务，今日就得处理完吩咐下去。
    皇后又不舍得将孩子闷在宫里无所事事的陪自己于是在用完早膳后，她吩咐跟着卫瑜的宫女们随着她在宫中何处走，只要不是皇宫重地，遇着嫔妃什么的就叫她们多担待些。
    想了又想，她还是不放心，便将自己身边的大宫女翡翠一并借给卫瑜跟着她，其他宫人就是看着翡翠这张坤仪宫招牌，也不敢同卫瑜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