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第一任皇后是孝惠皇后，当今皇后的亲堂姐。
    孝惠皇后与当今皇后的感情很好，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进宫后相互扶持，姐姐为皇后，妹妹为妃子，这两个身份看似不对付，姐妹两却从未生出龃龉，许是因为姐姐在后宫中动了真情，可妹妹满心满眼全是家族的荣耀。
    原本妹妹以为她们姐妹俩一辈子都将这么互相扶持的在这宫中过完一辈子，可不曾想姐姐生子难产，虽拼着性命将腹中的孩子生了出来，可人的身子也就坏了。那个孩子就是太子。
    姐姐只熬了半年时间，都没有赶上太子的周岁礼便撒手而去，发妻逝世，皇帝伤心不已，后将先后追封为孝惠皇后，两年后，妹妹被家族扶持上皇后的位子，成了大卫朝第二任皇后。
    皇后年轻时脾气没那么好，年纪上来后性子却愈发沉稳下来，终究是有了几分先后的温婉模样，只是音容样貌仿若昨日，人却不再。
    此时皇后坐在上位，笑着朝六王妃招了招手：“快，把瑜姐儿抱上来，本宫可要好好看看本宫这小孙女。”
    皇后身边的安嬷嬷便走下来，知画小心翼翼的将小郡主转换到她手上，随后安嬷嬷抱着瑜姐儿走到皇后身边矮下身子，同时六王妃被翡翠引到边上一个位子上坐下。
    皇后微微侧过头去看，恰巧就撞进一双晶亮的眼睛，一时间祖孙两个大眼瞪小眼，倒是皇后先一步破功：“这小丫头，看着真讨人稀罕。”
    说着犹豫了一下，小心的褪去护甲，直接伸手从安嬷嬷手中接过瑜姐儿。
    瑜姐儿被陌生的奶奶接过去也不认生，微张着粉嘟嘟的小嘴儿左右转着脑袋打量正抱着自己的人，片刻好像是确认了什么似的，裂开嘴朝皇后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看来小郡主很是喜欢皇后娘娘呢。”一贵妇说道，她是三王爷的生母，愉妃，六王妃的位子就在她的下首。
    “小郡主也十分亲切娘娘的样子。”坐在斜对面的和妃开口，她是二王爷的母亲。
    正对着六王妃的妃子呷着茶不语，那是五王爷的母亲敏妃，其余还有一些嫔位及以下的妃子不作多叙。
    皇后娘娘被说的心里有些高兴，这宫里的后辈实在有些阳盛阴衰，虽不是完全没有小姑娘，可其他嫔妃生的她没理由稀罕。
    太子家的长女已经年纪大了成熟了，而三王爷四王爷家等都是有自己长辈的轮不着她享天伦，其余庶女又没资格进宫来见她。
    眼下可以稀罕的，可不就只有这一个小娇娇了吗。
    皇后娘娘想及此，又隐晦的看了一眼六王妃，想着六王爷那不着调的模样，她就是同瑜姐儿再亲近，想必别人也不会多想些什么。
    想到这里皇后心情很好，她轻轻的捏了捏孩子圆圆润润的小脸蛋，捏完才反应过来一惊，生怕孩子哭闹起来。
    皇后紧张的等待着哭声，便看到怀里的孩子不仅没不高兴，反而乐呵呵的伸着脸让她捏，皇后一时欢喜的不行，脸上也带出些笑意：“本宫和瑜姐儿真真是有些缘分的。”
    下头的妃子自然不会抚了皇后的好心情，纷纷你一句我一句的顺着皇后的话恭维，或拉拉家常聊聊孩子。
    “话说回来，贵妃娘娘不知要何时才能出来见人了。”
    众人聊天的火热气氛一顿，和妃不由暗暗皱眉看了一眼身边的敏妃，好好的说起这个做什么。
    “贵妃……”皇后也微微愣了一下，捏着瑜姐儿的小手缓缓道，“贵妃生子困难，少说也得坐个对月，不过皇上拿好药材将养着她，等贵妃身子好了就又能来请安了。”
    “娘娘说的是。”
    一句话后，气氛又恢复了先前的火热。
    这时翡翠忽然上前来禀报：“禀皇后娘娘，皇上身边的李公公来了。”
    “快请进来。”皇后道。
    随后一个太监步入大殿，那太监看起来知天命的年纪，一行一步间很是沉稳的模样，臂弯里架着一拂尘，走到皇后面前利落的打了个千儿：“皇后娘娘千岁，各位娘娘吉祥，六王妃吉祥。”
    皇后笑着叫起，随后叫翡翠快给李公公搬个凳子。
    李公公忙摆了摆手道：“奴才今儿是奉了皇上的命过来做事，就不劳皇后娘娘费心招待了。”
    “那真是可惜了，原本想给公公尝一尝家中新送来的君山银针，现下怕耽误了公公正事，倒是没有空了……这样吧，让翡翠替公公装一些回去。”皇后话音刚落，翡翠便福了福身离开去一旁装茶叶了。
    “到娘娘这儿是奴才的荣幸，哪里称得上一声耽误？那感情好，奴才就好这口呢，先谢谢娘娘了。”李公公一脸喜色弓了弓身子，而后便换了个语气正色道，
    “皇后娘娘，皇上派奴才来，是要奴才将小郡主带过去看看，皇上他老人家，想见见孙女呢，还请娘娘行个方便。”
    “自然。”话是这样说，可皇后心里却有些不舍，她最后摸了摸瑜姐儿脑袋顶上一层软软的胎发，又捏了捏她弹弹软软的小胳膊，这才将孩子递过去。
    李公公也是宫里的老人了，他伺候了皇上四十年，别说皇上的孙子孙女，就是皇上的儿女也抱过不少次，他接过孩子后很快熟练的调整了姿势，竟让瑜姐儿觉得比在皇后怀里还要舒服，只是没有那么香香软软了。
    抱着瑜姐儿，李公公又转身朝六王妃道：“六王妃，您可否匀一个宫女过来，但奴才一个太监怕是照顾不好小郡主。”
    六王妃正担心呢，听到李公公这般说感激的朝他点点头，忙把知画送了过去。
    “那奴才就先告退了。”抱着孩子不方便行礼，李公公屈了屈膝，知画也跟着福身，一丫鬟一太监倒退了一小段距离后便径直离开。
    “老六家的，回神了。”看到六王妃的目光一直紧紧跟随着两个奴才愈来愈远的背影，皇后不由得乐道，“皇上最是疼爱小辈，还能吃了瑜姐儿不成，更何况老六肯定也在那头，你就将心放回肚子里吧。”
    如果不听皇后的后半句话，六王妃的确安下心了，她勉强勾起唇角笑了笑，强迫自己收回了目光。
    大约走出去小半段路，知画就见自家小郡主在李公公怀里转了半圈，一副不老实的样子，她便问：“小郡主是否沉了些，要不还是奴婢来抱小郡主吧？”
    “不劳烦你。”李公公又把瑜姐儿往上颠了颠，委婉的拒绝了她，“这是皇上交给咱家的活儿，咱家还是把亲自将小郡主送到皇上手上的好。”
    忽的往上一窜，瑜姐儿觉得好玩，于是便咯咯的笑了起来，伸手去抓李公公干净的下巴。
    “小郡主，可别闹奴才。”李公公朝着怀里的孩子赔笑，不知怎么，瑜姐儿笑的更加厉害。
    孩童清脆的笑声回荡在皇宫的一角，这是在这四四方方的天难得听到的动听音乐，许多在宫墙根做活的小太监小宫女朝李公公打招呼的时候都偷偷看他怀里那笑声的源头。
    幸运的人便能得到小郡主一个大大的微笑，一个小太监得到那笑容后受宠若惊，小心翼翼的也回了一个笑，看到小孩子白嫩嫩的手朝自己挥动后笑容愈发真诚。
    好不容易到了御花园，还余下一小半路，李公公连忙指着一支玉兰枝头道：“小郡主，快看小鸟。”
    瑜姐儿果然被枝头叽叽喳喳的小黄鹂吸引走了注意力，不再纠结于李公公的领口和下半张脸，后者悄悄舒了一口气。
    “了！”忽然，小孩子的大叫声吓了李公公一跳，瑜姐儿这声可不小，后头的知画都被惊的左脚绊右脚一个踉跄，更何况她是贴着李公公的耳朵叫出来的。
    随后知画就听见李公公哄孩子的声音：“对，小鸟，小郡主喜欢小鸟吗？”
    不愧是走到太监最顶端位置的李公公，当今圣上的贴身大太监，整个皇宫的内监大总管，知画自愧不如，心里暗道自己还是修炼不够到家，日后还是要学着李公公的样子多多锻炼一下心脏。
    将要走出御花园时，瑜姐儿又伸着爪子喊了一声：“了！”
    “小郡主稍安勿躁，这御花园外头也是有鸟的。”说着李公公不再迟疑，步子跨的又快又大，不多时就到了乾元殿金灿灿的牌匾前。
    他稍微等了后头的知画一小会儿，等知画气喘吁吁的赶过来，李公公直接抱着瑜姐儿进入了乾元殿。
    乾元殿分前后两部分，前头是皇帝见外臣及处理政事等用的，后头是皇帝的寝宫，此时李公公走去的就是前院中皇上的御书房。
    他去坤仪宫时皇上还在接见大臣，也不知那些个大臣这会儿走了没有。
    这么想着，李公公进门时特意发出了一些动静，他看似低眉顺眼的走着，实际上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看样子那些有政事要谈的大臣已经走掉了大半，只是这其余人，却又多上了一些。
    “皇上，”他恭敬的在案前站定，“奴才已经将小郡主带来了。”
    桌案后，束着高冠的中年男子饶有兴致的抬起眼，视线定格在李公公怀中那张粉嘟嘟白嫩嫩的小脸：“哦？这就是老六家的瑜姐儿？”
    瑜姐儿晃了晃脑袋看看两边两排坐着的男人们，又歪着头看看中间上座中坐着的老爷爷，机灵的小脑袋瓜忽然想到些什么，一点儿也不犹豫，她弯起两只手臂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微张着嘴儿停顿了些许时候，随后一声响亮的童音回荡在御书房：
    “乖！”
    第6章
    皇上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哭笑不得的摇着头：“这小丫头，不过小小年纪，倒是已经会‘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
    “这孩子看着是透着一股子灵动气儿。”太子看着这玉雪可爱的小团子，不禁想起了自家的大女儿，目光不由得柔和许多。
    “那可不，也不看看谁家女儿。”六王爷一脸得意。
    “乖！”瑜姐儿捧着自己的脸，又大声叫了一声，那掌心大的小脸上嘴咧的快要乐出花，皇上的话太复杂她听不明白，其他几个人的话她可听懂的，这都是在夸她呢。
    看着父女俩相差无几的小表情，皇帝道：“朕可算知道瑜姐儿像谁了，以后莫不还是叫她少见见你的好。”
    边上坐着的另一个年纪看着不小的臣子忍不住笑了出来，又咳了两声强行压下来，他一抬头，看御书房里两个、不，三个人的目光都齐齐对着自己，他便无辜道：“臣也是这么想的。”
    “我冤啊！”六王爷时不时不按身份自称的毛病又犯了，他又委屈又委屈又委屈的看着自家父皇，“这孩子这样不挺好的么？”
    皇上却不理他，对着老臣子道：“老顾啊，想笑就笑，朕又不罚你。”
    “皇上说的是。”那他就不笑。
    “说起来，顾老侯的孙子也同瑜姐儿差不多年纪吧？”太子插话道。
    顾老侯爷点点头：“那小子要比瑜姐儿大上两岁多。”
    事实上顾老侯爷如今并没有侯爷的爵位，早几年前他就让皇帝将自己侯爷的爵位传给了自己的儿子，也就是荣威侯爷、或者称为顾侯，而自己退居幕后颐享天年，只是大家仍旧习惯于这么称呼。
    至于为什么顾老侯爷与皇帝的关系那么好呢。
    先皇没的早，皇帝是嫡子，却不是嫡长子，前后有许多兄弟虎视眈眈，顾老侯爷年轻时便在皇帝身后在那惨烈的夺嫡之战中扶持他坐上皇位。
    少年皇帝难做，那一段时间两人是互相扶持走下去的，待坐稳那个位置时，皇帝立即赋予了顾老侯爷无上的荣耀。
    就是因为年轻时因为夺嫡之争受过苦，所以皇帝在当了皇帝后抢先生下嫡子，又在嫡子满周岁时便立下太子之位，希望有太子这么个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在前头，其余皇子都能收起小心思尽心辅佐储君。
    “那你怎么不带他进宫里玩，说不定正好能同瑜姐儿做个玩伴。”皇帝刚才就想说了，他看着瑜姐儿这机灵劲儿就想起了顾侯家那小子，两个孩子是一样一样的，准能玩到一块儿去。
    “带了，怎么没带呢，不知道跑哪里玩去了。”老顾侯淡定的喝了口茶，自己这孙子才三岁，可对皇宫，说不定要比他这个将要年逾花甲的老人还要熟悉。
    这孩子一岁刚会走路时，就在皇宫御花园里四处乱窜，等到再长大些路走顺溜了更了不得，老顾侯如今脚下踩的这御书房到神武门前的塔楼，哪一处地方他没去过。所以说他现在不知道在哪儿呢。
    这小子不知哪里对了皇帝的胃口，宠他宠的很，就连名字都是皇帝取的，哦不，应该叫赐名，忘了说了，这小子叫顾珏。
    顾珏还有个大他五岁的大姐，在荣威侯府，也就他姐姐与祖父勉强能治住他，离了他们的眼，除了在皇帝面前，他就是个天上地下乱窜的小霸王。
    “还是算了吧，要是让顾珏那小子来我们六王府，我这六王府还要不要了。”六王爷“婉言”拒绝，他没见过顾珏，可顾珏“威名远扬”，他可不想要那小子把他的六王府给拆了。
    “呵呵，”顾老侯也不在意，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想的，见瑜姐儿一直看着自己，他伸手，“小郡主是要臣抱？”
    “李德全，把瑜姐儿抱过来给朕。”皇上一听那还得了，他这个亲祖父都还没抱过孩子，怎么能让别人抢了先，于是立即开口抢夺“抱”权。
    李公公自然是听皇上的，他抱歉的对顾老侯笑笑，然后坚定的走上前，将怀里的孩子递给皇上。
    其实皇上许久都没抱过孩子了，算起来，他抱过最多的还是太子，那时太子小小一个，虽有姨母可以托付，但他仍旧将太子放到身边带到上御学堂的年纪，其余孩子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
    如今再一次抱住软绵绵的孩子，皇上心中竟有些许紧张。李公公在将孩子交递过去的同时暗暗调整皇上的姿势，又过了一会儿，两人总算交接成功，李公公退到一边，瑜姐儿一脸懵的挂在皇上胸前。
    皇上只觉得自己怀里抱着的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块软软糯糯的小甜糕，搂着的手臂不敢太松也不敢太紧，一股带着甜味的奶香若有若无，他想，果然小子和闺女是不一样的。
    他缓缓的将孩子放到自己腿上坐着，不是抱不动了，而是那般抱着控制不好力道，只一会儿手臂就酸了。
    瑜姐儿乖乖的坐着，可这乖的时限好似有些短，皇上才一眼没看她，小丫头就蹭蹭的抬腿想要爬上书案，皇上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勾住她的领子。
    太子有些不安，那桌案上可是还有许多父皇未批的奏折，还有一些珍贵的笔墨镇纸等赏玩物件，老六家这瑜姐儿真是……就是他小时候也没那么大胆啊，这孩子怎么这样皮。
    偏偏老六那没心眼子的还在一旁作心花怒放状，一点儿也不怕父皇生气的夸着：“哟，看看我家瑜姐儿这腿脚功夫，日后一定身体倍儿棒，说不定还能当一个女侠客！”
    “胡闹！哪儿有皇家的小郡主去混江湖的？”
    不过六儿子前头那句话不错，这孩子被养的圆圆润润的，身子看样子挺好，这也是个优点，毕竟皇家的孩子不知为何身子多少都有些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