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石巧云（四）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
    石招弟作为黄花大闺女，未婚先孕，本来就是一件很丢人的事。
    何况始作俑者居然是本县首富李跃军，她亲亲的亲姑夫……
    这件事更是比丑闻还要丑闻……通过众人的添油加醋的发酵，传播度那叫一个高呀……
    于是石家的人在南家坊村个个抬不起头，包括石招弟的亲爹和后妈……还有她的叔伯婶侄们等一系列石姓家人们……
    石家兄弟姐妹五人……本来都是老实巴交，本本分分的庄稼汉……世世代代以务农为业。
    这几年，都或多或少沾李跃军的光，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谁知到石招弟这一代，居然出现这么一伤风败俗的玩意，放在石家谁头上也是一肚子窝火……
    石招弟的父亲石老大早年妻子因难产撒手人寰，用命换来的一对双胞胎闺女，就是石招弟和石二果……
    石老大丧妻十年后，靠着李跃军攒了几个钱，又迎娶来一位张姓的寡妇，带来一个儿子，二婚搭伙过日子本来就有闲言碎语……
    但这些年总算磕磕碰碰过来了……
    现在，家中居然又整出这么一桩事，跟着气死了石老太太……
    因此石老大家里这些日子并不太平。
    叫嚷声，哭闹声，指桑骂槐声接连不断……
    石二果，张寡妇的儿子都因石招弟的事，在外面受到了冲击……
    石二果刚订过婚的临村后生刘永刚，现在对她挺不感冒的，只交一半彩礼钱，另一半迟迟不见到位……
    但地里的活总得去干，躲着不出门终究不算事。
    这天石老大二婚老婆终于不想再躲了……
    她硬撑着去了地里干活……地里其他的村民都对她行注目礼，
    她装作没有看见，继续干她的活……
    谁知人们休息时，竟越发放肆起来，竟大声地议论起来：
    “你说李跃军那玩意怎么就那么吃香，×完石家姑姑，又x石家侄女，姑姑侄女争着抢着让他x，尤其是侄女，黄花大闺女身子也心甘情愿地倒贴……”
    “咱的咋就不吃香了呢？打光棍三十年，没有女人愿意看咱一眼，哎……人跟人真是没法比呀？”酸溜溜的声音……
    紧跟着，又一油腔滑调的声音响起，“你知道个啥，南家坊村石姓家中，大的小的，老的少的，都愿意让人家李跃军上门x哩，人家X谁，那是人家看得起谁，哎，有钱人活的就是任性……”
    不用说，众人又把眼光一齐对准石老大二婚老婆……
    石老大二婚老婆实在有点支撑不下去了……
    又害怕人群中说出更难听的，在人群的哄笑声中，逃之夭夭……
    石老大二婚老婆本来就憋着一肚子火返回家来的……
    她先前就有点看不惯石招弟那个小贱人。
    在家里，她嫌石招弟干一点家务活，还推三阻四，不愿干。
    干完了也是絮絮叨叨，心不甘情不愿的，仿佛自己吃多大亏似的………
    眼下这等丑闻传得沸沸扬扬，石招弟却一点也不在意，照样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
    石老大二婚老婆清楚，丑闻也是石老大用刑事逼供，从闺女口中硬掏出来的。
    起初石招弟不肯说出奸夫的名字。
    她出主意，让石老大硬是把闺女关进柴房，用皮带抽打了半天……
    石招弟怕肚子里的孩子护不住，才松了口，招供的……
    石老大做梦也想不到奸夫居然会是自己的亲姐夫……
    原来义愤填膺想找奸夫算账的意愿，随着真相浮出水面，他顿时如扎破气的皮球一样，吃瘪了……
    这几年姐夫挣下了不少钱，日子也一天比一天好过。
    姐夫也越活越潇洒，脸居然比他还显年轻……
    男人一有钱就变坏……这道理他懂……
    谁知姐夫竟“变坏”在他闺女头上，这一点他还是很怨恨姐夫的……
    要知道姐夫比他闺女整整大二十几岁……姐夫这点也做得太不仗义啦……呸！！
    但怨恨归怨恨，这哑巴亏他得咽下，这打落的牙齿他得吞下……他不敢去找姐夫算账。
    这几年，他家日子好过了，手里攒下了丰厚的积蓄，他又娶了二婚老婆，源头自然来自于他姐夫。
    是他姐夫将他招去，让他当预制厂监工主任，才有了他家的今天……
    你说他敢去找他姐夫算账吗？
    只能憋在肚里吃闷亏……
    何况这男女间的事，说不清……
    万一是她闺女主动勾引人家呢？
    因此，后来任凭老母亲知道这事后活活给气死……
    石老大尽管背着不孝的骂名，他也无可奈何……
    不敢去找姐夫算账……
    母亲的丧事，他一个人出了全部费用，他实在没有脸和其他弟兄姐妹伸手要……
    而李跃军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敢将石老大闺女的肚子搞大……
    石老大二婚老婆路上边走，边东扯西扯地想着这些糟心事……
    谁知，还未走进院门，远远就听见院子里吵吵闹闹。
    她加快脚步，赶过去一看，原来是刚和石二果（石招弟的双胞胎妹妹）订婚的邻村小伙刘永刚在吵吵……
    他说，“……反正这门亲我是不愿意结了，彩礼钱，你们爱退还不退还，我认倒霉，你们姓石家的闺女我这辈子高攀不上，我怕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姐姐不检点，妹妹也好不到哪里去……”
    石老大二婚老婆看到自家男人灰白着脸，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耷拉着脑袋……
    男人也觉得理亏呀……
    女人火气腾一下就上来了……
    “罪魁祸首在哪？罪魁……看现在谁还敢护着你？护你的奶奶早就埋在地下了……
    “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情，你怎么还有脸呆在这个家……”
    “石招弟，石招弟，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家去，这个家反正也过不成了，你祸害的我们个个都不安生，今天，我要跟你把账结清了……”
    女人“咣当”一下，猛地用脚踢开西厢房的门，一把扯起大肚子的的石招弟就往大门外推……
    一边推搡着，一边骂骂咧咧，肥胖发福的身子微微颤动着：
    “你走，你快走，快走……什么玩意……”
    由于用力过猛，石招弟趔趔趄趄，身体失重，一下跪在地上……
    “不走是哇？……”
    “你不走，我走！”
    随即头转向仍旧呆坐在台阶上的男人：
    “你要你闺女，还是要我？你今天必须说清楚……”
    这时，女人的声音已明显变了调，几乎是吼叫着：
    “你放个屁呀，石老大……”
    头又转向石招弟：
    “反正，从今往后，这个家我与你誓不两立，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这时，石老大弱弱地回了一句：“你让她去哪儿……”
    声音很低，几乎听不见……
    但女人却听见了，她的火气更大：“逼死才好呢，逼死才干净呢……不逼死她，谁也过不安生……”
    面对后妈张牙舞爪的一顿夹枪带棒，石招弟似乎一点都不生气。
    她抚了抚一天比一天大的肚子……
    该走了，该从这个体验不到一点温暖的破烂的家离开了……
    她低下头，对着肚子说“走啦，小宝贝，咱们找你爹去，过好日子去……”
    她把后妈推搡的手拿开，转身自己回到屋，取上早已收拾好，随时准备开拨的包袱，挎在肩上，一步一步，从容镇定地从西厢房走出。
    院子里的父亲，后妈，准……妹夫，其他看热闹的村里人，她全部选择无视，她早就厌烦了这里的穷山僻壤，连同这块土地上的人……
    她要寻找新的生活去啦……
    她蹒跚着，慢慢地向村中唯一一条通向外界的路走去……
    一路上，遇到的人，眼睛几乎粘在了她的身上……
    像看怪物一样地看着她……有许多村民像是特意从家中跑出来看她的……
    不大一会儿，大路两旁就站了许多人，并且，人还在逐渐增加……
    女人们丝毫不避讳她，围在一起指指点点，唾沫星子乱飞在空中，似乎想把她掩没……
    掩没她在世俗的眼光中……
    唾弃她在与论的讨伐声中……
    钉死她在伦理的耻辱柱上……
    但是，对于这一切，她都没有害怕……
    她只记住一句话：
    “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只要自己不羞愧，羞愧的就是别人……
    只要自己不害怕，害怕的就是别人……”
    看着路上渐渐还在增多的人，女人忍不住笑了……
    她回过头，向为她“送行”的人挥了挥手
    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她还是不后悔……
    她想过了。
    她总结过了。
    自己，一个小学还没毕业的人……
    想过上别人无法过上的好日子，就得付出别人付不出的东西；
    拿出别人拿不出的手段；
    干出别人干不了的惊天大事……
    也许石招弟的想法是对的……
    但她错就错在，她不该把手伸向疼她爱她，视她如亲生骨肉的姑姑……
    她不该把手段用在身边善良的亲人身上……
    人，做什么，得有底线，得凭良心，否则和畜生有什么区别？
    她把刀直接对准了姑姑，对准了从小疼她爱她，抚养她长大的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