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0章 乞公等高抬贵手

    武怀玉接到进宫的旨意后，以腿疾为由没进宫。

    他大致能知晓延英殿即将会发生什么事，

    他才不去凑那个热闹的，虽然没有人知道事件事其实是他在幕后推动的。

    正月底的暖阳，照的人是那么的舒服，仿佛突然进入到了阳春三月。没人知道，一场寒流正在袭来。

    王公贵族们还在新年的喜庆余韵中熏熏而卧，却不知道很多人即将万劫不复。

    武怀玉没了喝茶的雅心，

    他走出阳光房，外面阳光依然好，但却有风，他加了件大氅。

    站在熊猫园前，一时有些茫然。

    几只圆滚滚的大熊猫一扭一扭的过来，武怀玉给它们打开围栏，“走，带你们拜访朋友去。”

    怀玉带着几只大熊猫，去隔壁看了老虎，又去看了狮子，还去瞧了花豹、大象、狼。

    几只熊猫就好像怀玉的保镖，对这些同处一园的动物邻居们挺好奇，

    这里瞧瞧，那里看看，

    “阿郎，”

    园子很大，一直逛到日暮时分，

    玄符找寻过来。

    她满脸红色，眼里很兴奋。

    “出大事了，”

    “薛万彻要被处死了？”

    “你怎么知道？”

    “猜的。”

    “那你猜的真准，刚阿姐来家，说今日延英议事，审理了坊间正热议的谋反大案。”

    樊玄符有些激动，当年她刺杀薛万彻差点身死，要不是武怀玉冒险救她，她早死了。

    而薛万彻现在又谋划了洛阳刺杀丈夫之事，如今他被定罪，她如何不高兴。

    “边走边说。”

    夕阳下，

    怀玉牵起妻子的手，漫步在武家的动物园中，身后跟着几只圆滚滚的大熊猫，

    夫妻两人的身影，在太阳余晖下拉的很长。

    玄符是从阿姐那得到的消息，而阿姐是从丈夫马周那得到的第一手消息，

    结果有些出乎武怀玉的预料。

    这个案子牵连之广、涉案人级别之高，尤其是涉及的几乎都是皇亲国戚，让人惊叹咋舌。

    尤其这还是谋反大案，还是四案并审。

    涉及的有皇帝的六弟荆王元景，皇帝四子魏王李泰，五子齐王李祐，

    皇帝的妹夫驸马都尉右武卫大将军薛万彻、驸马都尉左骁卫大将军执失思力，

    然后皇帝女婿驸马都尉房遗爱、驸马都尉杜荷、驸马都尉柴令武，

    皇帝的外甥赵节。

    堂弟李道宗。

    还有被牵连的有皇帝第三子吴王李恪，第六子蜀王李愔，这对同母兄弟俩也被长孙无忌给装进此案一并清洗了，长孙无忌说他们也参与了荆王谋反集团。

    然后薛万钧薛万述薛万淑薛万备这几兄弟也都被牵连了，

    同样被牵连到的还有尚书右丞宇文节、江夏王李道宗、谯国公柴哲威、朝散大夫房遗则等。

    被定为首犯的侯君集、李安俨皆被处斩。

    而荥阳郑氏的郑玄勖和郑仁基，一个是刺史一个是郎中，也都是三四品的大臣，又是五姓名门，李世民也算是给他们最后留了一点点体面，家中赐自尽。

    上述所有人，他们的父母妻儿兄弟，都要受牵连而被流放蛮荒边地。

    唯有几人例外。

    房遗爱的父母兄弟妻儿，除了荆王元景的女婿遗则受牵连流放，房家其余人，只房玄龄被皇帝停职回家自省，其余人都不受影响，

    但有传闻，皇帝要让这次涉案的驸马们，跟公主和离。

    一下子要多出两位长公主，三位公主离婚单身了。

    “这真是桩惊天大案。”

    回到家里，武怀玉感叹着道。

    “活该，尤其是薛万彻，居然要谋害相公，自作孽不可活。”

    这個惊天大案，爆发的突然，

    结束的也非常迅速。

    虽然有人对此案有些怀疑，

    但长孙无忌奉旨迅速结案，因为亲自做出处置的是皇帝，所以这个惊天大案，并没有什么反复。

    也有人认为这些皇亲国戚们谋反作乱，处罚太轻。

    谋逆造反就该杀。

    但太子站了出来，早朝的时候，

    当众向满朝公卿们行礼，恳请能够宽恕他们，

    太子说，“孤兄弟不多，荆王是孤长叔，魏王是孤一母同胞兄，齐王吴王蜀王皆是孤亲兄弟，万彻、思力皆孤姑父，遗爱、令武、杜荷等皆孤的妹夫，虽犯国经，欲就公等，乞叔及兄弟等命！”

    太子希望大臣们高抬贵手，能够饶他这一家子亲戚们一次。

    当然，太子也只给自家的这些叔父兄弟姑父妹夫表弟们求情，

    可事到如今，大家都知道了皇帝的态度，谁又还能违背皇帝意愿，何况有些人觉得太子也不是真替他们求情，毕竟这些人都是想夺储甚至要夺帝位，太子恨他们还来不及呢。

    兵部侍郎崔敦礼站出来直言，“过去周公诛管、蔡，汉景帝平七国，然后是汉昭帝之时，燕王盖主谋逆，皆正刑典，此乃前事不远，太子殿下岂可屈法申恩？”

    皇帝在早朝上，一直以手抚额。

    “陛下，薛万彻也曾为国家立下汗马功劳，是难得有一员善战猛将，何不留他为国家效死力，可将其贬守边疆。”太子仍请求。

    皇帝抬起头，

    双眼赤红，

    “无忌，薛万彻犯了哪些罪？”

    “谋反、阴谋兵变，还勾结外国，并谋刺太尉。”

    “大理寺卿许敬宗，你说，薛万彻之罪，该当如何处置？”

    “回陛下，按我大唐律，诸谋反及大逆者，皆斩，父子年十六以上者皆绞，十五以下，及母女、妻妾、子孙、兄弟、姐妹若部曲、资财、田宅并没官，男夫年八十及笃疾、妇人年六十及废疾者并免，

    伯叔父、兄弟之子皆流三千里，不限籍之同异。

    即虽谋反，词理不能动众，威力不足率人者，亦皆斩。”

    “太子可听明白了？”李世民问。

    承乾点头。

    大唐对谋反的处置是相当严厉的，谋反可分三种情况，一反谋真实，有可能造成危害后果。二是反谋真实，但不能产生危害后果的，

    但这两种本人都处斩，只是家属连坐的范围不同。

    第三种是那种假托灵异自称谋反但谋反并不明显的狂人疯子，不定谋反罪，而是以造妖书妖言罪论处，首犯处绞刑，家属不连坐。

    薛万彻的情况，那就是谋反，还通敌谋叛，还刺杀朝廷重臣。

    他的身份地位，反谋真实，危害极大，自然是得处斩，且株连最广的。

    丹阳公主要是不跟他和离，那都得流放。

    “侯君集、薛万彻也曾为国立功，但朝廷亦是高官厚爵酬谢，可他们却还不知满足，心怀叵测密谋造反，还敢刺杀朝廷太尉，这等人岂能留做祸患？”

    皇帝一句话，

    给薛万彻几人彻底判了死刑。

    其实房遗爱李元景李祐这些人也是该杀的，但李世民终究还是饶他们一命，

    甚至对一弟四子，都没有废为庶人，只是全贬为郡王，三个流放去云南，两个流放海南岛。

    其它妹夫女婿外甥，也都留了一命。

    这么个惊天大案，最后只处斩三人，赐自尽两人。

    甚至本来薛万彻等的年十六以上父子当绞，年十五以下要没为奴婢，可这次也都是改为父母妻儿兄弟流放，年满六十的就可以不流。

    比如李安俨的父亲九十多岁了，李世民就特旨免其流放，还拨给他几个奴婢照顾他生活。

    皇帝早早散朝，心情很不好。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这次的事情这么大，且已经捅出来了，必须得处置，

    他没料到，玄武门过去十七年，

    他又还要面临着这样的局面。

    侯君集居然和李安俨曾密谋，要再来一次玄武门宫变，这让他既怒且惊，十七年前，侯君集是他秦王府心腹，李安俨是太子建成心腹，

    当年那事后，他对侯君集恩宠有加，对李安俨也是既往不咎，可谁料到他们多年后居然要联手来对付他。

    而当年建成麾下大将薛万彻，这些年他对他亦不薄，一门两国公，一家七将军，还把妹妹嫁给他做续弦，他却还想着要造反，甚至行刺武怀玉。

    无法容忍。

    而他居然一直没有发现这些人两面三刀，一直隐藏在他眼皮底下。

    他必须清理干净，

    否则将来承乾继位，这些人只会是心腹大患，要出大乱子的。

    其实他应当狠心一点，

    多杀几个，趁机清洗的更彻底一些，

    可李世民还是于心不忍，

    他不想再杀兄弟，更不想杀儿子。

    头又痛了，

    李世民闭上眼，似乎看到了建成和元吉，看到了十七年前那场宫门喋血。

    次日，

    皇帝召太子和宰相们到大明宫。

    “朕近日风疾复发，要前往骊山温泉宫疗养，朝廷就交给太子留守监国，政事堂诸相和东宫官属一起辅佐太子。”

    李世民说这次打算在外面久点，先去骊山温泉宫，待春暖花开后去洛阳宫，也许秋后才会回长安。

    他看着面前的一众宰相，少了几个人。

    左仆射房玄龄停职回家反省，右仆射武怀玉在家养伤，侍中魏征病很很重在家治病许久了，

    还有中书令马周，也一直身体不太好，也病倒了。

    还有御史大夫萧瑀，这老头年纪也大了。

    “这次就让玄龄、怀玉、还有魏征、马周、萧瑀一起陪朕东游，一起放下手头事务，静下心来好好疗养。”

    “朝廷这边，无忌你把门下和中书两省一起主持。”

    做好安排，

    李世民更换了便服，在张阿难的陪同下，出宫来到武家。

    他要亲自来邀请武怀玉同行。

    既是想君臣两人一同出巡，借机化解一下这几年产生的一些猜忌隔阂，当然武怀玉医术了得，还有各种灵丹妙药，李世民也是想着带这个药王在身边，帮他和魏征、马周他们都好好治疗下身体。

    朝堂就先交给长孙无忌辅佐太子，也正好可以看看长孙无忌复出后的辅政表现。

    “怀玉，这次你一定得陪朕出巡，再带上魏征马周和萧瑀还有玄龄，”

    太尉府，李世民微服来访。

    武怀玉其实很想好好的躺平一段时间，躺个三年五载，甚至十年八载也没关系，反正也功成名就了，现在需要的不是功名财富，而是谋身，是如何功成身退，怎么保住现有的这一切。

    他不想跟皇帝掺合，但皇帝非要拉着他，也只能无奈应下。

    当天，

    长安胜业坊，狗脊岭，这是龙首原一支隆起的支脉。

    此处被长安人视做凶地，因为经常有要犯在此处斩，旁边就是一片乱葬岗。

    薛万彻和李安俨被押赴狗脊岭处斩，侯君集则因人还在安南流放，得派人押回长安来处斩。

    无数人前来围观。

    一个是国公、大将军，还是皇帝妹夫。一个是县公、中郎将，关东士族名门子。

    如今却要在这片荒凉之地掉脑袋。

    薛万彻被摁在刑台上，刽子手举起大刀，

    “我薛万彻堂堂上将军，岂能死在你这刽子手刀下，请留下此身躯，为国家效力，愿为朝廷戍守边疆！”他大声呼喊，

    但今天亲自监斩的长孙无忌却理都没理他。

    “验明正身，

    时辰已到，”

    “斩”

    刽子手举刀，

    薛万彻仍大喊着挣扎，刽子手一刀下去，鲜血直溅，却没断首。

    “何不用力！”那刀砍在薛万彻肩颈上，他居然还能大声吼叫，刽子手脸都有些发白，于是只得赶紧上前扯开了点薛万彻的囚衣，

    然后高高举刀，再次狠狠挥下。

    薛万彻喊的更响了，“没吃饭吗，用力点！”

    刽子手没料到行刑一辈子，结果今天出了这么大差错，只得硬着头皮又是狠狠一刀砍下。

    三刀，

    终于将薛万彻首级砍断，那首级掉落在地，还滚动了一阵，最后仍是怒目圆睁的样子。

    长孙无忌冷眼看着，又抽出一支斩字签，

    命令把李安俨也赶紧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