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1章 替换的“心”

    一圈又一圈洁白的蒸汽从“永恒械心”那颗高速运转的躯体中冒出，并不停地升腾与消失。

    奇怪的是，那些蒸汽并未受到任何通红灼液所散发的令人发骇的光芒影响，依旧在这片黑暗、混沌、鲜红充斥的世界之中保留了似是自正主“神界”而降下的白灼之辉。

    它们在向上蹿升的过程之中，都会在“永恒械心”的顶端短暂停留一两秒，形成了一圈与天使光环相差无几的怪异存在。

    “啊！力量！这是纯粹的力量！”尼古拉的喉咙中发出重叠的空灵之声，像极了摆脱地狱的痛苦桎梏的恶魔，一团赤红的火焰也适时自“永恒械心”的底部形成，并随着纯黑管道灌入了尼古拉的身躯。

    “你打算献祭自己吗？你不要命了！”达克喊道。

    不知是出于对失落者们产生的那点危险的同情，还是身处【预言家】构造的梦境之中，使得自己最为真实、最为在意的属于“善良”一边的情感尽数展现了出来，达克竟然短暂忘却了危险与恐惧，为自己的敌人担忧了起来。

    不过很快，身为【战士】的本能就让他抛弃了这些危险的情感，眼见“永恒械心”还在源源不断地将力量与火焰灌注进尼古拉那并不算高大的身躯，达克深吸口气，先是牢牢握住了手中的冰制利斧，后退了几步。

    接着，他猛地踏步向前，借由助跑带来的推动力，将手中的斧子用尽全力扔了出去。

    嗖！噗！

    沉闷的砍肉声从尼古拉的胸膛处发出。

    冰制利斧精准地命中了那片已经烧焦的，散发着腐烂、发霉与烟尘气味的衣服，以及后面那颗已由蔚蓝转变为通红之色的半机械心脏。

    可奇怪的是，尼古拉依旧稳如泰山地站在原地，不仅没有因为冲击力而向后退去半分，甚至还故意挺直了胸膛，他的肌肉微微用力收缩，竟然将那只冰做的斧头挤压为了碎末。

    紧跟着，更多的火焰和能量，还有从梦境空间中莫名生成的魔源力更为疯狂地向他的体内涌入，火焰带来的红色光辉连同他的身躯一起迅速膨胀起来。

    类似皮球膨胀的声音从尼古拉越发巨大的身躯中发出，达克发现，伴随着身体的成长以及赤红的火焰光辉覆盖于皮肤之上，尼古拉面前的那颗“永恒械心”正在迅速缩小。

    就好像……不，就是尼古拉的身躯吸收了“永恒械心”的能量与体积，使得两者的大小调换了过来。

    现在，尼古拉已然成长为一只高达二十米的具备大体人类模样的巨人，而那颗“永恒械心”，已经收缩到了不足一米的大小。

    看着自己这具巨大的身躯，尼古拉收缩着以焦黑之色为主、上面覆盖着如岩浆般通红的蜿蜒血管的双臂，感受着几乎从未获得过的强悍力量，尼古拉的口中发出了深沉的笑声。

    即便，覆盖于他身上的可怜衣服已经彻底消失了踪迹，身上的肌肉健硕了数倍，手掌与脚掌变得如野兽般丑陋和宽大，除了头颅之外的地方已经没有一处身体组织保留有原本的人类模样，尼古拉也并不在乎。

    他感觉自己的躯体和力量还差最后的一点补充，略微思考，尼古拉索性拽掉了全部连接在背上的“细小”（尼古拉的身体已经膨胀了数倍）黑色管道，伸手捏住了依靠残余力量勉强悬浮着的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的，散发微弱幽蓝光芒的“永恒械心”，当着达克的面，他竟然伸出了尖锐的指甲，划破了自己的胸膛。

    扑哧！

    飞溅的带着火星的灼液，蔚蓝色的血液以及殷红的不明黏液从破口之处流淌而出。

    不少火焰也同步于伤口腾起，燃烧着，发出响亮的滋滋声响。

    紧跟着，在一阵痛苦的呻吟之中，尼古拉将自己那颗虚弱、幼小的，在刚才身体膨胀中超负荷运转的半机械心脏握住，用力一扭，竟生生扯了下来。

    即便那是一颗已经破损了大半，灼液流了一地，早已再无法使用的属于失落者的心脏。

    达克对尼古拉的残忍有了崭新的认识，即便精神力强悍，即便已对诸多非凡、邪祟之物见怪不怪，但尼古拉对自己如此残忍，还是出乎了达克的意料。

    “好在这是梦境之中，人性的丑陋与善良会随着力量一起被放大一些，要是在现实中遇到这样的残忍‘怪物’……”达克不禁打了个寒战，撇着嘴腹诽道：

    “恐怕没有多少人会保持精神稳定吧。那群整天待在冰临城内无所事事，对前方【战士】指指点点的小说家们总是认为战争很容易，去前方危险的境地里冒险是有趣的事情。

    “它们甚至会说出‘前方的联邦【战士】只需要好好打仗就行，后方的将军们就要考虑很多了。’这种骇人听闻的言论。要是让它们看到现在的尼古拉……哈哈哈，它们一定会跌坐在地，屎尿横流，要么哭喊着祈求怪物的放过，要么呆若木鸡地迎来被碾压、踩踏的命运。”

    想到这里，达克竟然嘿嘿笑出了声，刚才那股萦绕于心间的恐惧和不适顿时消散了大半。他明白，越是压抑、危险的气氛中，越需要一点“笑话”来进行自我调节。

    然而，尼古拉对自己身躯的伤害仍未结束。

    那颗被随意丢弃的破损心脏在地面上仍然用力地弹跳了十几下，才在尼古拉硕大的，如同上古出没于联邦东部的异兽生长出的宽大脚掌之下，化作了一摊毫无价值的黯淡齑粉。

    “破损的……无用之物……只有被湮灭的……命运。而空洞的……内心，则需要……需要神圣或力量之物……来填补。”尼古拉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似乎心脏被生生扯下的疼痛早已深入了他的灵魂与脊髓，使他不得不张着血盆大口急促地呼吸着。

    即便承受着属于怪物的痛苦，他依旧咧开嘴，露出尖锐、尖长的犬齿，发出比恶魔还要诡秘万分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颗‘永恒械心’，就是用来填补空洞的……力量之物。他属于序位魔物，那个早已被湮灭的组织……曾为其赋予了‘MB-11’的代号。

    “只是可惜，它虽贵为序位魔物，却只属于我们马尔斯基家族，我们的体内流淌着属于战神马尔斯的血脉。这位属于中部帝国上古神话中的人物，使得我们只要停止争斗，躯体就会过载，进而爆裂而亡。

    “神明赋予了我们绝佳的战斗素质和暴力基因，也给予了我们这件值得永远传承下去的力量之物。只要……在梦中……在一位颇具‘神性’的人面前用它替换我那颗可怜、弱小的心脏，那么……我便能够获取它的灵魂，为我们整个家族化解这一绵延千年的暴力诅咒。”

    “哦，原来如此。”达克有些愤怒道：

    “你来找我的目的并不是代表‘奥德赛之矛’消灭我，也并非想拉我入伙。你真实的目的是利用我来谋取属于家族的利益。高啊，一层套着一层，就像铁索连环一般，让我永远也找不到真相。

    “那么，尼古拉，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是在这里看着，还是为你的可笑目的贡献一份力量？”

    “我什么也不要。”尼古拉说道。

    他既没有做出更多的攻击行为，也没有就此离开梦境。

    他反而是当着达克的面再度撑开了胸膛处的裂口，将那颗“永恒械心”粗暴地安放了进去。

    嗡，嗡，嗡……

    嗡，嗡，嗡……

    令人感到脑袋发麻的声音从尼古拉怪物般的身躯中向外传递开来，达克注意到，伴随着声音向外传递的还有细微的震动，无论是尼古拉和他的身躯，还是地面上那些可怜的灰尘、颗粒与碎块，都在不停地“跳跃”着，仿佛是在为死亡敬献一曲充满力量感的摇滚乐曲。

    紧跟着，之前的那些洁白、纯净的散发着圣洁之耀的白色丝线，带着令人感到安逸与平和的光芒，从尼古拉的胸口处产生并向全身上下扩散。

    原本炽烈的深红火焰化作了一摊摊洁白的光辉，宽大的身躯逐渐向内蜷曲、收缩，使得尼古拉恢复了属于人类的身体。

    地面之上的灰尘、血液与熔岩统统消失不见，在圣洁之耀的影响之下成为平实、柔软的，散发着诡异芬芳的泥土。

    很快，白洁的太阳撕破了乌黑的云层，重新普照大地，为整个阴郁、黑暗与压抑的世界，送来了一份难得的勃勃生机、万物竞发。

    当光芒尽数消失之后，达克发现，自己的双脚正踩踏在一片广袤无垠的原野之上。他知道，这种干净、美丽的场景并不属于现在的废土纪元，或许一千年前，蒙兀族人在乃布斯克平原悠闲地放牧时，曾见到过这副令人心旷神怡的场景吧。

    “达克·蒂里斯，我的确不希望与你这样一位具备神性的【引乱者】为敌，我依旧希望你能认清瓦西里的邪恶，选择一条正确的道路。”尼古拉的声音出现在达克身后。

    这次，虽说尼古拉的嗓音依旧是带着些许成熟男性的低沉，但已然温和了许多，只是，他无法转过身去，也无法发出更多的声音。

    他知道，这是梦境即将结束的标志。

    “我们【构梦者】和【预言家】，并不会真的为人们创造噩梦，所有一切的虚幻与妄想都会走向宁静与平和。或许，这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达克，我很抱歉让你观看了一场我的丑陋表演。不过，我，包括我们‘奥德赛之矛’，依旧期待与你在‘风墙’之内的神秘世界内相见。”尼古拉停顿了几秒，继续说道：

    “我希望，我们最终不要成为敌人。”

    随着尼古拉的声音越发微弱，达克发现，整个原野开始向远处拉升、“奔跑”，天空、草地与云层开始如镜面碎裂般分崩离析。

    剧烈的震动和浓郁的窒息感传入了达克的感官，周围的世界再度充满了梦境最初的呛人空气与黯淡迷雾……

    不知过了多久，达克终于从深沉的梦境中清醒了过来。他拖着疲惫与轻松交织的身躯走下了白洁的大床，拉开了印着太阳花纹路的窗帘，拉动塑料把手，打开了玻璃窗户。

    清晨明亮的太阳光辉与清醒的空气充斥着他的每一处感官，就连胸口佩戴着的“沉寂狼牙”与“比祖尼之泪”，也在不停地散发着与阳光相比微弱得多的赤红光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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