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抓到你了

    “我的父母是商业联姻，从小到大，我在他们身上感受到的不是爱，而是责任——”
    迟煜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做些什么心理准备，好说出本不该说出来的话。
    “既然把孩子生出来，就只能抚养长大的责任。”
    身为迟家最大的那个孩子，你必须怎么样怎么样……
    这是迟煜从小到大，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
    不只是从亲戚的嘴里、迟家的商业伙伴那里。
    亦或者是自己亲生父母的口中。
    迟煜的童年大概算不上是难忘的回忆，毕竟他只是按部就班的照着“迟家继承人”的安排，像是一个被设定好的程序一样运行着。
    上课、上课，除了上课还是上课。
    各种语言，各种乐器，各种迟煜本身并不感兴趣的“兴趣班”。
    无论是站在一个成年人的角度来看，还是一个正常的小孩子。
    那些对于正处于八九岁的迟煜而言，未免有些太过苛刻了。
    “成为人中龙凤是我的责任，成为迟家继承人也是我的责任——”
    可又有谁生来就只是背负着责任就能完整的成长下去的。
    迟煜的表情说不上伤心，却掺杂着几分无奈的落寞。
    如此的神情，是只有用无数的借口去劝自己屡次妥协才会出现的。
    很明显，迟煜无论替自己的父母找了什么借口，他最后还是没能说服自己。
    “就好像我的出生，只是为了所谓的‘责任’一样。”
    那种在绝大多数人眼中所谓“既定的事实”，他无力去违背“道德层面”反抗挣扎。
    秦能够理解迟煜的感受，可他知道自己不能轻易开口附和什么。
    现在是迟煜一个人的倾诉环节，他只要做一个很好的聆听者就够了。
    这小子藏得够深，秦断定他们今晚的聊天或许会持续很久很久。
    “现在有时候我会觉得，他们很好的履行了自己的责任，所以我应该感恩我的父母将我培养成现在这么出众。”
    成为一个独立的人的标志，也许不是成年，更不是有了自己的经济收入，能够脱离父母肚子生活下去——
    而是开始对那些本就不公平的事情寻找一些借口，妥协着来试图成为体谅他们的支持者。
    可还是孩子的迟煜不会想这么多。
    在正确的价值观念形成的时期，孩子往往会将家庭之间出现的矛盾和裂隙的源头定位在自己身上。
    迟煜也并不例外。
    “但是我小的时候认为，也许父母对我不像其他的家庭一样，是因为我做的不够好。”
    “都是因为我不够努力，所以我的爸爸妈妈关系不好，对我也不好。”
    秦听到迟煜将过错全部揽在自己身上的念头时，眉头紧皱。
    他忍不住小声，对着手里的啤酒自言自语道：
    “一个孩子能成为什么错……”
    秦那时候也是个孩子，但他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唯一无法放过自己的，就是将同样是受害者的母亲逼上了绝路。
    迟煜也许是没听见秦的自言自语，又或许是对秦的话以沉默代表附议，轻笑了一声继续说：
    “所以我就加倍再加倍的学习，开始变得稳重、沉默，变成他们所期待的‘迟家继承人’该有的样子。”
    迟煜的声音越来越低，心情好像已经随着回忆沉到了湖底。
    “在他们眼里，原本的我去哪里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的迟煜就是最完美的。”
    “我以为当我拿到国内最好的高校的录取通知书以后，他们就会和以前不一样了，可——”
    那段迟煜同样不想提起、却耿耿于怀的日子，在秦看来与他经历的别无二致。
    只要是感受到无法忘怀的痛苦，在秦的眼中就与他是同一类人。
    秦似乎已经能想象到迟煜长大过程中的压抑和窒息，还有那种对于爱的渴望始终见不到光亮。
    他终于是忍不住接话：
    “他们只会觉得自己的责任完成了，你的录取通知书约等于他们维持表面关系的终点。”
    秦知道这样很不礼貌，但是迟煜那种平静到不像是在讲述自己的经历的语气，让他听着喘不过气来。
    明明是痛苦的，却偏偏只能用最无奈的语气来陈述。
    就好像是面对着一块镜子，迟煜就是镜子里一模一样的自己那般。
    他想，如果是自己在讲，那么迟煜大概也会是同样的感受。
    “……”迟煜看向秦，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你说的对。”
    “他们没有多开心，更没有所谓的‘和好’，只是给我一套房子，让我以后可以一个人住。”
    “那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对父母而言没有值得被爱的筹码，哪怕是我成为了最优秀的那一个——”
    “因为我出生的源头就不是爱，而是联姻的责任。”
    酒吧的空调在冷清下来之后，温度降得越来越低。
    又或许是压根没人动那个温度，只是迟煜过分沉重的话压得气氛变冷不少。
    秦试图不让迟煜陷入那么悲观的情绪里，带着点玩笑意味地说：
    “都这年头了包办婚姻的还没死绝吗……”
    “没有，如果不是贺白旭出了问题，我现在也要订婚了。”
    迟煜却认真回答了秦的玩笑话。
    “我不想让自己的婚姻重蹈覆辙，所以我学着去爱我的联姻对象。”
    “满足对方的要求，让对方感到幸福，让对方觉得这段婚姻并不是表面功夫。”
    “但我却发现我做不到让自己开心。”
    那些并非发自真心的爱的举动，终究是演给别人看的，没法骗过迟煜自己。
    他一直苦苦寻找的“爱”，反而好像离他越来越远。
    如果爱就注定是一方的勉强的话，那迟煜想要证明他学会了爱人的意义便就不复存在了。
    “但我遇到了你，秦。”
    迟煜看向身侧的omega，眼神里的温柔是可见的，自然而然的。
    “我发现想要对一个人好，是不用勉强自己就能做到的。”
    “我会想要主动接近你、了解你，可你太不一样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对待你。”
    他曾经那些失败过的经历不能用在他真正喜欢的人身上，迟煜就算是个傻子也明白这一点。
    但如此折磨的、想要接近又不断后退的纠结，反复的试探与好奇，夹杂着不少酸涩的感情，迟煜是第一次体会到。
    “这就是“爱”吗？”
    秦的睫毛颤了一下，难得没有在迟煜明晃晃的告白下选择逃避，而是张了张嘴，打算回答些什么。
    也许是他知道了迟煜这份爱的来之不易，所以不想再让他受挫；
    也许是他本身，就在等着迟煜的坦白，坦白他其实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小子；
    又或者，他在知道迟煜与自己相衬，同病相怜时，便不免得卸下了心防，无意识接受了他迫切的爱。
    秦是一个自私的家伙，哪怕迟煜的爱更多来源于同情，他也不会轻易放开抓住的救命稻草。
    是不是真的爱又怎么样？
    现在起，它不是也得是了。
    在alpha称得上期待的注视下，摩挲着瓶壁沾了一手水珠的秦轻声说道：
    “是啊，你找到它了。”
    我也抓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