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悲苦的老人

    虎牢关。
    众将齐聚，董卓正目光凿凿的盯着手里的信笺。
    他脸上的神情不断变幻着，先是喜上眉梢，差点大笑出声，可渐渐就愤怒不已，紧接着悲痛至极，一口气差点没回上来。
    “张温！李肃！！这两个奸诈小人！！”
    “咱家的三弟啊，璜儿啊！！不！！”
    董卓哀声大起，悲痛欲绝，老泪纵横，两眼一白竟直挺挺在座位上倒了下去！
    “主公！”
    “相国！”
    众人大惊，赶忙围了上去。
    李儒眼疾手快，喝退众人，俯下身子用力掐着董卓的人中，直到掐的紫红，董卓一口气才猛地窜了出来。
    他怔怔的望着李儒，望着满屋将领，竟是笑了。
    那笑容中蕴含着无尽的悲哀，还有一丝后悔。
    没了，全没了。
    他究竟在为了什么而奋斗？
    董家绝嗣了！
    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等自己哪一天也死了，董氏将在这个世上留不下任何东西！
    甚至都不会留下存在的痕迹！
    这世间，还与他有着血脉关系的，仅剩下了女儿董媛，与宠溺无比的孙女董白。
    可她们，她们都是女儿身啊！
    女儿身，在乱世，能有什么用？
    没了董氏撑腰，没了他董卓站在背后，这些女子在未来的下场将会无比凄凉。
    “呵呵……呵呵呵……”董卓疯疯癫癫的低声笑着。
    现在，就算皇位摆在他的面前，他可以轻而易举的登上九五之尊之位。
    可那又如何呢？
    “相国，究竟怎么了？张温与李肃做了什么？”李儒结合董卓的怒吼，也大概猜测出了一些端倪。
    但他在祈祷着，希望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没有到最无可挽回的地步。
    董卓伸出宽厚肥大的手掌，在眼前来回翻转，无悲无喜，“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又如何？一步错，步步错，到头来，终成空……”
    “李儒啊，咱家有种感觉，咱家就快要死了……”
    “头一回感到，活着好无趣啊。”
    董卓轻轻合上眼眸，唯有干涸的泪痕能够证明，这位即将步入花甲的老者，究竟有多么的悲痛。
    “相国！何出此言啊？您不能就此颓废！您还有几十万大军，还有我们这些忠心耿耿的臣子！您还有着天下最盛的权柄！您必定是要寿比南山的！”李儒心中惊骇，他跟随董卓风风雨雨，走过无数个年头，还是第一次见到状态如此低迷的模样。
    在他心里，董卓是英雄，是豪雄，是枭雄，他是年轻时响当当的游侠儿，拳镇凉州，马上左右开弓，风靡一时，无人能挡。
    他是步入中年后没有迷惘，为了心中的理想，为了实现野心抱负，为了麾下几十万效命的属下而生命不息、奋斗不止的顶尖枭雄。
    不管全天下人如何看待董卓，但在他们心里，董卓就是无可替代的雄主！
    “相国……岳丈大人……”李儒紧紧握着那厚厚的手掌，脸上满是担忧，他轻轻呼唤，生怕打扰了情绪极不稳定的老者。
    其余诸将，脸上皆阴云密布，满是惶恐与不安。
    后方，究竟发生了什么？
    似乎过去很久，也似乎是很短的一瞬间，董卓终于肯睁开的眼睛，他神色间的悲痛不见，转而浮现出的是眸中戾气，与誓要完成某件事的坚定意志。
    “扶我起来。”董卓嗓音沙哑，淡淡说道。
    李儒赶忙与张绣一左一右，将这个健壮魁梧的老者扶起身，忧心忡忡的看着他。
    “袁绍小儿啊……哈哈哈……咱家没想到他能有此等毒辣的心思，张温作乱，与他绝对脱不开干系！咱家发誓，定要亲手宰了他！”
    董卓再次恢复了冷酷的面容，手中的杯盏都在不知不觉中被捏的粉碎，割破了他的手掌，他都没有任何感觉。
    “都坐吧！咱家有几件事要说！”董卓轻轻瞥了眼站立不安的众将。
    “诺！”众人虽一头雾水，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坐下。
    他们也同样急于迫切的想要得知，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一向狠辣霸气的董卓都失了神。
    “就在昨夜，张温叛乱，策反了李肃与他麾下的戍卫军……”
    话未说完，众人便一阵惊骇，眼珠子瞪得滚圆！
    什么？
    李肃反了？！
    那可是一万戍卫军！这岂不是说，洛阳丢了？！
    李儒暗暗叹息，最不想听到的消息，最不想看到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呼……咱家的三弟，左将军董旻，为制止叛乱，已经殉国！他是忠臣！他是大汉的忠臣，是咱家的忠臣！他是咱家的亲弟弟！”董卓情绪再次激动，他始终无法真正的去面对胞弟死亡的事实。
    李儒赶忙轻轻抚着老者的虎背。
    董卓这才松懈下来，接着道：“咱家的侄儿，羽林中郎将董璜，领五千羽林军竭力守卫宫城，保护天子……却不想，羽林军中竟然有张温老狗的棋子！这老狗！死得好！死的好啊！”
    “董璜力战李肃的戍卫军，力竭而亡！他同样是忠臣，他是大汉朝的忠臣！他是咱家的亲侄儿！”
    “咱家……咱董家，为了大汉付出了一切！”
    “咱家一颗红心，真的是为了扶汉之志！为了稳固江山！纵是有私心，但大局尚未更迭！可……可为什么，为什么这些天杀的！偏偏要让咱家背上个残暴国贼的名号！”
    “就好比袁绍、张邈、张超、张杨等等各路诸侯，咱家当初启用他们，不就是看他们是个人才，又是世家子弟，拉拢为真，委任也是真，希望他们能够治理好地方！”
    “可他们是怎么回馈咱家的？就是现在么？嗯？”
    “包括李肃这个奸人！咱家待他不薄啊！他却总是不满足于现状！心比天高！总觉得自己要得到更高的地位与待遇！才不配位的自大小人！”
    “他也不想想，若不是咱家，他现在指不定在哪个窝窝里窝着呢！戍卫军统领？虎贲中郎将？笑话！”
    听得董卓的咆哮，满堂众人无一敢出声，甚至大气不敢喘。
    自家主公，恐怕真的快疯了。
    虽不想承认，但相国终究是老了啊。
    现如今，董旻与董璜皆已殉国，董家没了男嗣，怪不得能让相国失态至极。
    老年丧血脉，白发人送黑发人。
    无论是发生在谁的身上，都很难接受。
    抛开董卓身上的一切光环，他也仅仅是个近花甲的老者。
    是父母心里可爱的胖胖孝子，是三弟董旻又敬又惧的兄长，是侄儿董璜最崇拜的二叔。
    是一位为儿女着想的父亲，也是一位溺爱孙女的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