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最浪漫的事

    庄超英看向庄筱婷，
    说话的声音软和了几分，
    “筱婷，你要是因为衣服的事才吵的，换一件不就好了，让你阿奶给你找一件她的旧衣服就好了。”
    “再说了，弄脏了，我再给你买一件就是，”
    “何必为了这种小事让大家都不舒服呢。”
    庄筱婷泪眼朦胧地看着庄超英——她的父亲，
    他眉间的横纹变得更深了，他的容颜也已经变丑了，那常年捏粉笔的手指也可怕地蜷曲着，父亲的儒雅风流一去不复返。
    可是，无论是7岁的庄筱婷，还是17岁的庄筱婷，亦或是27的庄筱婷，她的心里都深深地爱着温暖的小桔灯前辅导她作业的父亲。
    庄筱婷摇了摇头，“爸，你知道不是因为一件衣服的事。”
    “而且，爸你每个月工资都要给阿爷阿奶吧，你的存款都给振东买房了吧，你有钱给我买一件衣服吗？”
    庄筱婷笑道：“安安和果果，现在都没有得到过你的一件衣服呢。”
    “以前有妈在，这些事她能管着，能给你兜底，哪怕你真的将钱全部给阿爷阿奶，也不会缺你吃喝。”
    “但你现在瘦了那么多，是不是常常吃不饱啊，婶婶全家可都靠着你养着呢。”
    庄赶美和他媳妇两人下岗之后，
    上班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工资根本就没有多少，
    更不要说 ，振东振北工作后了。
    他俩就更懒惰了。
    庄超英对父母的幻想，就像是阳光下的泡沫，
    一戳就破！
    庄筱婷的话，让他怒不可遏，
    他恶狠狠地指着庄筱婷，“筱婷，你的心怎么这么冷啊？”
    向鹏飞拦在庄筱婷面前，“大舅舅，你之前因为外公他们想要借着生病的由头住进来的时候，我说我出营养费请个保姆，你就说我的心冷。”
    “现在你又说筱婷的心冷，要我说啊，真正心冷的是再也不要来这里，再也不跟外公外婆纠缠。”
    “要我看啊，筱婷还是太善良了。”
    向鹏飞恶狠狠地看向一直躲在外公外婆身后的二叔二婶一家，
    以及身后的振北，
    “要是我啊，谁敢这样欺负我，还想要我孝顺的，我不得扒了他一层皮啊。”
    向鹏飞恶狠狠的样子，让几人哆嗦了一下。
    庄赶美拉了拉庄奶的袖子，“妈，今天是振东结婚呢，别吵了。”
    庄奶瞪着庄筱婷和向鹏飞，
    “超英，快去做饭啊，来不及了等会。”
    不去饭店办酒席，一般都会请几个会做饭的邻居来帮忙，
    要准备把一些礼品给他们作为答谢。
    庄奶舍不得买太多，买的也是抠抠搜搜的，
    愿意来帮忙的没有几个。
    厨房零星的几人在忙碌着，一直到新娘都接来了，菜还没做完。
    肉也没准备够，
    原本庄奶的打算是让向鹏飞开车去买点的，这样还能不掏钱就能办酒席。
    可算盘落了空，
    刘桂芬看着酒席，脸色很是不好看。
    庄筱婷随了五十块的礼金，这是当时她跟林栋哲结婚，二叔一家来随的礼。
    庄奶看见那清一色的三个五十时，脸色十分不好看。
    可偏偏这个时候来的人多了，
    她不好直接说出来，只能站在一边隐晦地提醒道：
    “筱婷啊，你们是不是随错了？”
    林栋哲挑挑眉，“阿奶，没错啊，我妈出门前特意交代我的，说她翻了簿子，上面随的是五十。”
    “她还让我不要随错了，让人家笑话呢。”
    林栋哲讨好似得看着庄筱婷，“筱婷，是不是？”
    筱婷嘴角扬着笑，“是，妈还给了你五十，让你分开放，要是随少了，会觉得我们不尊重人；随多了，下次我们办席的时候，担心振东哥家负担太大。”
    庄筱婷的‘善解人意’让庄奶十分生气，
    她甩甩手走了。
    庄筱婷站在院中，看着庄超英忙碌的背影，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弯了腰。
    林栋哲牵住她的手，“要不，我们把爸接到上海去，反正他也差不多退休了。”
    “这样他就不会跟阿奶家牵扯，也能过得好一点。”
    庄筱婷摇了摇头，
    “栋哲，你能这样说，我很感谢你。”
    “但那是爸自己的选择，而且他就算是去了上海，也不会改变什么的，不过是将我们跟哥变成下一个血包罢了。”
    “选择的后果，要自己的承担的。”
    庄筱婷心口有些闷，
    她走出院子。
    她也不确定有一天，要是庄超英真的自食恶果了，她会怎样做。
    她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庄超英被这样压榨，最后身无分文毫无价值的孤独地死去。
    死去，对她来说是个很遥远的词。
    可她知道，这其实并不遥远。
    她在庄超英身上看到了‘行将就木’四个字，
    她感到深深的绝望又无奈。
    最后，只能收起自己那微末的善良，看着庄超英飞蛾扑火。
    林栋哲追上来，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
    两人手牵手，走在温暖的阳光下。
    庄筱婷看向那片橙蓝的天空，柔软的白云让她的心情好了几分。
    林栋哲笑道：“走，我带你去当时妈她们带你去的小资甜品店。”
    林栋哲拉着庄筱婷跑起来，
    庄筱婷的发丝随着清风拂动，裙摆在欢歌。
    两人紧紧拉着的手，上下浮动的甩起来。
    庄筱婷很快超过了林栋哲，
    拉着他，向前奔去。
    一如从前，拉着他奔向了初中、高中、大学，最后是婚姻。
    林栋哲手上的表反光，一抹明亮的光照在庄筱婷的耳后，那几乎透明白皙的脸，让落了一步的林栋哲一时间看呆了。
    *
    庄筱婷躺在摇椅上，
    嘴里是慢慢化开的冰淇淋，甜蜜绵密的口感，小河上摇曳的乌篷船还是记忆中的样子，
    一切都是昨天，又仿佛不是昨天。
    林栋哲挖了一大勺冰淇淋，含在嘴里。
    心里却是腹诽，“当时妈跟我说，她们就是来喝茶的。”
    他当时想，
    茶嘛，没什么好喝的。
    还不如奥运会好看，所以他欣然拒绝了那次聚会。
    虽然，宋莹压根没想带他。
    但他一直觉得是自己拒绝了宴会。
    可是他没想到，女孩子的茶原来是冰淇淋和奶茶。
    他伸手给庄筱婷喂了一口。
    河对面传来悠扬的江南小调，
    两人躺在摇椅里，看云卷云舒，听花开花落。
    林栋哲许多年后记起这一幕，只依稀记得庄筱婷那温柔动人的侧脸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