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打铁千年、少年阿丑、风锻无形

    “老丈，借铺子避雨。”
    陆天鸿摘下腰间的酒葫芦，抛给将行就木的老头。
    老头不是红尘炼心的融神炼器师，只是寿不过百的普通凡人，是这座名为黑石镇的唯一铁匠。
    不过他已经很老，炉火多日未曾升起，半只脚踏入棺材的枯瘦手臂，已经举不动沉甸甸的铁锤。
    “老头子快死了，喝不了酒。小友若是不嫌破陋，那就进来避避吧。”打铁老头让开半个身位，让陆天鸿走进打铁铺内。
    酒葫芦在陆天鸿丢给他的时候，塞子就已经打开，此时浓郁的酒香钻入老者鼻尖。
    他耸动了两次，小声道：“那老头子就浅尝一口？”
    “老丈人尽管喝便是……”陆天鸿面露淡笑。
    老者醉倒时，陆天鸿已升起炉火，抡起角落积灰的铁锤，锤音惊起山间沉睡百年的晨雾。
    “这铺子给我，我给老丈养老送终如何？”
    次日正午，陆天鸿温声问道。
    “你会打铁？”老者看着将将熄灭的炉火，一脸疑惑的发问。
    “会一点。”
    “你打个最简单的铁锹，让老头子瞅瞅。”
    “好。”
    半个时辰后。
    老者打量着手里的铁锹，满意的点点头，“倒是有两把刷子，只比老夫的手艺差那么一点。”
    说着，老者打量着陆天鸿，“你是外乡逃难来的？就你一人？”
    “老丈猜的没错。”陆天鸿微微点头。
    三年后。
    卧病不起的老者，忽的红光满面，下床打了一柄长刀。
    “小陆，这柄长刀不是凡品，而是法器……”老者握着陆天鸿的手，郑重说道，“你莫要被人发现，如若不然，必然带来杀身之祸！”
    “我床下有一本炼器法，你悉心钻研，或许能有所收获……”
    话音落下。
    老者缓缓闭上眼睛，于陆天鸿怀中溘然长逝。
    数个时辰后。
    山间多了一枚崭新的小土包。
    陆天鸿将老者临终前所锻长刀，和老者一同埋在一起。
    不久后。
    两名穿着宗门制服的鬼魅身影，一男一女，出现在小土包前。
    “是宗门炼器法的气息！”女子沉声道。
    “五十年前，有个胆大包天的外门弟子，将炼器法偷了出去，至今还挂在悬赏榜！”年轻男子说道，他凝视着被挖开的土坟，看着里面老者的容貌，“难不成就是他？”
    两人也是偶然路过，才被宗门炼器法产生的气息吸引。
    “去那边的镇子上看看！”
    两人顺藤摸瓜，来到黑石镇的打铁铺跟前，停顿片刻后走了进去。
    待到两人出来时，手中已经多了本老旧的羊皮册子。
    “师姐，人赃俱获，咱们要不要？”
    青年语气一顿，望向一旁的娇媚女子。
    “算了……何必为难一个老先生。”
    “他看上去无儿无女，一个人倒也不容易，没必要为了百十个贡献点，便将此事报给宗门。”
    娇媚女子看着打铁铺内，须发半白的陆天鸿，脸上露出一丝怜悯的表情，“吴师弟，此事就全当不知道吧……”
    ……
    百年间，铁匠铺檐角渐垂，陆天鸿的白发却未添一根。
    渐渐有人觉察异常，猜到他是隐居红尘的大修士。
    而且日日打铁，说不定是某位炼器宗门的巨擘，于是上门求宝，却是吃了一鼻子灰。
    陆天鸿打铁有三不接：
    一不接修士法宝，只锻农具炊器。
    二不接金银为酬，一斗粟米换一柄犁。
    三不接急单，春种前打的镰刀，必待秋收后交付。
    村人不知，每件铁器出炉时，犁头沾着饿殍转世的农妇眼泪。
    柴刀纹路藏匿着山间妖兽未散的怨魂。
    甚至孩童玩耍的铁环，环内也烙着某位神藏大能崩毁的本命法宝残韵。
    不过它们都被大神通封印，看上去普通至极，并无显现半点异常。
    ……
    冬至，小雪飘飞。
    一名黑发少年跪在木屋外头已七日，膝下青石被冷汗浸出凹痕。
    他怀中紧抱一柄断剑，剑身嵌满罕见的星辰砂、龙骨粉，却因强融百种珍材，灵性反噬崩成废铁。
    “求前辈教我真正的炼器术！”
    容貌有些丑陋的少年嘶声高喊，喉间血沫溅上石阶，凝成朵朵红梅。
    少年是器神宗圣子，修真界惊才绝艳之辈，他以炼器入道，却也困于此道，数万年未曾更进一步。
    他化凡万年，路过这座凡人城镇，或许冥冥中有感，让他来到这座铁匠铺。
    “既是红尘炼心，那便先陪我打千年凡铁……”
    缥缈的声音传入耳际，少年抬起头，看着陆天鸿淡漠的神情，起身紧咬牙尖道：“我听前辈的！”
    第九百九十九年的惊蛰，陆天鸿熄了炉火，目光望向满脸颓废的少年。
    “阿丑，我该走了。”
    “老师有所感悟吗？”少年紧忙询问，阿丑是他凡人时，父亲为他取的小名。
    陆天鸿没有回答，只是平静的推开铺门。
    他天赋过于妖孽，哪怕集一方大世界精粹的炼器传承，也困不了他千年时光。
    事实上在百年之前，炼器传承已然被陆天鸿吃透，往后的百年时间他都一直都在融会贯通罢了。
    等何时彻底融汇贯通，便是他炼器由小成踏入大成之日！
    此时夜色蒙蒙，门外不再是山村，而是星河流转的虚空。
    阿丑回首，惊见千年间打制的铁器均悬于天穹。
    锄头勾连成青龙，犁铧排列为白虎。
    柴刀化雀，剪子化龟，竟成四象封天阵。
    阵眼处，浮着那柄当初他带来的青铜断剑，剑身裂纹早已愈合。
    陆天鸿踏风而上，足尖点过院落里的一株红梅，花瓣忽而浮空重组，竟化作一柄玲珑小锤。
    “你眼中只有‘器’，所以炼不出真器。”他屈指弹飞小锤，锤柄击中少年眉心，“看好了，今日只炼一缕风。”
    话音落下。
    山巅忽起微风，陆天鸿袖袍轻展，捕风如拈花。
    那缕风在他掌心挣扎，渐凝成半透明小蛇，蛇尾扫过处，虚空绽开细密裂纹。
    “器如风无定形，你偏要强拘其形。”他并指削去蛇头，残风顿时暴走，化作龙卷吞向阿丑。
    阿丑骇然后退，却见陆天鸿张口吞下龙卷，喉间传出金铁交鸣之声。
    再吐息时，一道月白色剑气破空而出，斩断三千里外一座孤峰。
    “这……这是用风炼的剑？无形的风，也能炼成剑吗？”
    阿丑瞳孔震颤，只见剑气消散处，确有清风萦绕如游龙，圣器之威笼盖方圆万里的天地！
    灭世天劫随之形成，却被眼前的中年男子平静摁下，消失的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