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老主教

    戴里克话音未落，艾德里安手里的鎏金杯盏就磕在了桌面上。
    年迈的兽人国王咧开嘴，獠牙在魔法吊灯下泛着寒光：“小子，你当这是吟游诗人编的骑士小说？”
    年轻的国王喉结滚动，秘银王冠的荆棘纹路在他额前压出红痕：“我的意思是——”他解开天鹅绒领巾，露出锁骨处狰狞的疤痕，“如果神明的状态正常，或许那些事......”
    塔尔曼帝国这几年折腾的不轻，戴里克身上的压力很大。
    如果能以一个温和的方式解决这件事情，其实未尝不可。
    叶清的手指突然叩响水晶桌，清脆的震动波扫过全场。
    他绕到戴里克身后，阴影笼罩着年轻国王颤抖的肩胛：“一味的妥协和让步，永远换不来真正的自由。”
    说罢，取出了曾经收缴到的诅咒之物，放在了他的面前。
    看着吊坠上淡淡的黑气，戴里克的冷汗唰一下就下来了。
    叶清没有理会他的反应，对着在场所有人说道：“诸位，我敢肯定地说，我才是在场所有人里，最了解神明的那个人。”
    众人点了点头，叶清背后站着一尊世界之外的真神，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哪怕是米达伦，都表示赞同。
    “所以我可以保证，我们这个世界里，那些所谓的神，绝非善辈！”叶清斩钉截铁地说道。
    不在乎生命的，力量扭曲且残暴的神，是没有讲条件的必要的。
    戴里克也醒悟了过来。
    他并非愚蠢，只不过过于年轻，把很多东西想的太简单了。
    眼看气氛差不多了，叶清看了奥利维亚和米达伦一眼。
    两人立马会意，各自取出了一样东西，放在了桌上。
    精灵族的「自然共鸣水晶」，以及天使族的「圣光自律契约」。
    这是天使族和精灵族顺利避过这次危机的关键因素。
    精灵们从古早的纯粹自然信仰里，结合当下的科技，造出了这么一个类似过滤器的东西。
    在引导民众信仰，提出自然之神重新回归自然的同时，也在密切监控所有的信仰流。
    「自然共鸣水晶」，就是一道保险，以避免有漏网的指向性信仰。
    翠绿的核心里封印着咆哮的雷霆，奥利维亚说道：
    “精灵们现在要对着共鸣水晶祈祷，但我们与自然的亲和度，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她翡翠耳坠晃动的频率，与水晶里闪烁的数据流完美同步。
    而天使族的做法就更干脆了。
    圣光之神已经离开王座的事实，在叶清从远海回来后，便在其族内公之于众。
    「圣光自律契约」就是在这一事实下，所创作出的新约。
    追随圣光的天使一族发现，即便神离开了，他们也依旧与圣光紧密相连。
    而在高层稍加引导之下，便轻易地接受了，圣光之神，也只是圣光的高级使用者这件事。
    米达伦的羽翼在光晕中舒展，十二道光环在他身后交错成一个模糊的王冠：“圣光契约不是渎神。”
    他指尖凝聚的光球突然坍缩成类似黑洞形态：“是我们取代了神。”
    叶清第一次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觉得相当离谱。
    但拉菲娜却早有预料一般。
    因为圣光之神离开了很久了，得不到回应的信仰，要么崩塌，要么改变。
    但天使族和圣光基本上是绑定的，既然崩塌不了，那么变成这样也不奇怪。
    只不过过去缺少一个理由，一个契机。
    而叶清的情报给了他们一个契机，女神姐姐的存在给了他们一个足够说服自己的理由。
    一帮狂信徒，就这么全体变成了渎神者。
    “转变民众思想，建立无指向的信仰吗？”艾德里安摩挲着下巴，似乎是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不止，”叶清摇了摇头：“还要打击教派活动，让各个教派主动配合这件事情，同时把指向性的信仰，彻底打成邪教！”
    老兽人国王咳嗽了几声：“咳咳，这做起来并不容易，教派林立的情况下，我们需要清扫的太多了。”
    叶清露出一个微笑：“既然官方能让他们合法，就能让他们不合法。”
    各地教派、教堂内的主教人人自危。
    之前的清扫行动基本上是擦着他们而过的。
    教堂被翻了个底朝天，甚至被要求这几天内，不允许进行任何宗教活动。
    看着守在教堂门口，身着重甲的士兵，老主教罗尔斯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这件事什么时候是个头。
    上了年纪的罗尔斯平时还是很忙碌的。
    除了日常的祈祷外，还要为新生儿赐福，救济，甚至有时还要治病救人。
    他所追随与侍奉的，是太阳之神。
    在这个世界的体系里，这算是一位主神。
    很多激进的同僚，会去与人争辩，太阳之神与圣光之神的关系。
    但在罗尔斯看来，这根本没有必要。
    老实说，他并不是一个虔诚的信徒。
    在他还是一名侍从时，虽然跟着主教一起祈祷，但他从未听到过主的声音。
    一次都没有。
    但他还是坚持做着这件事，而且做的格外认真。
    因为说一些祝福的好话，那些有钱的富商们，就会掏出大把大把的钱。
    这样教会就会有钱，自己所在的教堂就能多分到一些。
    也就有钱去买药，买粮食。
    可能就会少一些病死，饿死的人。
    以至于从上一任主教手里接过了这个位置时，他都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这么重要的身份，最终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至今记得上一任主教临终前，那种看透一切的眼神。
    这让他有些惶恐。
    但上一任主教却是摇了摇头，告诉他，做你认为对的事情就好。
    到今天，罗尔斯接过这个位置，已经足足三十年了。
    他是诚心祈祷的，祈祷主能保佑那些达官贵人。
    让他们的仕途顺利，生意兴隆。
    罗尔斯不管这是不是太阳之神的职责，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甚至连祝祷的话语，都抹去了神明的名字。
    无论是谁，只要能保佑他们，让自己拿到钱就行。
    因为教堂里的孩子们要吃饭，要上学，要有暖和的衣服穿。
    罗尔斯点上了蜡烛，在祭台的银餐盘里，放上了蜜饼。
    只有三个。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
    祝祷要持续一个小时，凉了的蜜饼并不好吃。
    孩子们吃了会肚子痛。
    但那些贵人们，会为了一块已经干了、凉了的蜜饼，争抢很久。
    摆放好一切，他下意识地想要跪下，开始祝祷。
    却忽然想起了地方官传来的命令。
    自嘲地笑了笑，将刚刚摆上去的蜜饼，又重新取了下来。
    想必主会理解的。
    他将蜜饼收进袋子里封好，准备晚些时候烘烤一下，作为自己的晚餐。
    小小的卢娜抱着自己的玩具熊，从屋内走了出来。
    “罗尔斯爷爷，今天不用祝祷吗？”小姑娘的声音清脆而又动听。
    罗尔斯宠溺地揉了揉卢娜的脑袋：“今天还是不可以，你是不是饿了？安娜修女应该在做饭了。”
    卢娜摇了摇头：“我中午吃了两块肉排呢，不饿。”
    “哈哈哈，我们的卢娜长大了，都能吃下两块肉排了。”罗尔斯将卢娜抱起，声音里满是高兴。
    不用祝祷也好，钱暂时还够用，自己也能有更多的时间，陪陪这些孩子们。
    罗尔斯并不喜欢那个出手阔绰的迈尔斯伯爵。
    虽然他给教会和教堂捐了很多钱。
    但他看卢娜的眼神，总是让罗尔斯很不舒服。
    卢娜叽叽喳喳地分享着自己昨晚的梦。
    梦里有鲜花、草地，还有小鸟。
    罗尔斯笑眯眯地听着，眼神里满是宠溺。
    十二名黑甲武士鱼贯而入，胸甲上炼金矩阵组成的王室纹章正在发烫。
    “太阳神殿第七教区主教罗尔斯。”为首的官员掀开兜帽，“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罗尔斯笑容不变，将卢娜放在地上，费劲地蹲下身子，温柔地说：“卢娜，去看看安娜修女在做什么好吃的。”
    “罗尔斯爷爷，你要去哪？”
    “贵人请我去家里祈福，今晚我可能会回来的很晚。”
    说完，罗尔斯看了一眼那位官员。
    官员看着可爱的卢娜，也勉强勾起一个笑容，点了点头：“放心吧小姑娘，罗尔斯主教很快就会回来了。”
    卢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抱着自己的玩具熊，向着教堂后室跑去。
    罗尔斯站起身，抚了抚身上的衣袍，跟着中年人走了出去。
    地方市政所，一个隐蔽的房间内。
    罗尔斯左右环顾了一番。
    没有卫兵，也没有镣铐，更没有刺眼的灯光。
    他静静地坐在座位上，估摸着时间。
    这个时候，孩子们应该都下学回来了吧。
    希望科迪今天在学校，没有闯祸。
    就在罗尔斯脑子里想着时，房门突然被打开了来。
    罗尔斯眯起眼睛，借着昏暗的灯光看了看。
    随即大惊失色，起身跪在地上。
    “伊森殿下！”
    伊森搀扶起罗尔斯，随后坐到了对面的椅子上。
    “不用太紧张，罗尔斯主教，你的事情我都知道。”
    罗尔斯一言不发，不知道这位王子殿下找自己的目的。
    伊森见这情况，也没为难罗尔斯，而是自顾自的说道：
    “成为主教三十年，拒绝参加教派的会议，专注于救济和祈福，而且只为有钱人祈福，资助了近百名儿童，年纪最大的一个，现在在市政所工作。”
    罗尔斯猛地抬起头，似乎想要辩解什么。
    可想到最近发生的事情，又低下了头。
    伊森笑了笑：“愿意为王室做事吗？”
    罗尔斯神情有些恍惚。
    他看见自己跪在太阳神殿的往事——那年饥荒，他偷偷熔了神像的金冠。
    轻轻叹了口气：“您需要我做什么？”
    伊森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字条，推到了罗尔斯面前。
    纸条上清晰地写着四个大字。
    神权人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