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疾风

    “景生天生就是吃皇粮的啊，端了铁饭碗，你还怕饿着他啊，哈哈。姐你就是命好啊，生了两个好儿子，娶的媳妇儿也没得说，我真是羡慕都没处羡慕去。”
    “各有各的难肠，你只是不知道罢了。长生媳妇儿，那也是个搅家精，因为那事儿……到现在都不跟我说话，有事也是让彩月传，明娃子也不让我带，这是景生媳妇坐月子呢，否则要是我在这边多待两天，就摔摔打打的没个好脸色。”她顿了顿，叹了口气继续道：“还不能生了。唉，我可怜的彩虹。”
    “唉，也是娃的命啊，命里没有的强求不来。你就别惦记了，娃再投胎，必定投个富贵命，生下来就锦衣玉食的，一辈子享福。”三姨也听说了彩虹的事，唏嘘了一会，安慰了长生妈几句，又说起她们村的事儿来：“你说这人与人，差别真是大，有的人生起娃儿来，想停都停不了，一年生俩的都有，莲娃她小姑奶奶的娘家妹子就是，正月里生了一个，到了腊月又生了一个，两个娃儿属一个相，你说稀奇不？那有些人呢，求神拜佛都求不来一男半女，莲娃她干奶的一个亲戚，说是城里人呢，女人不生养，结婚十年了还没个娃，老的也闹过，想让儿子另娶一个生娃儿，免得断了香火，偏男的还是个重情义的，死活不放妻，两口子会挣钱，日子过得红火，渐渐地老人也就认了，只想着给抱一个养着，从小养大了不让他知道，跟亲生的也差不了什么，这两年那两口子和老人的关系缓和了，也同意抱养一个，就是没得合适的人家，姐姐你也给留意着点，他们家钱最不缺，就缺个娃，附近要是有意的，送去了那就是享福的命，泡在蜜罐子里了，我莲娃是大了，她要是不到一岁，我也想把她送去享福去，省得看她后妈的脸色，我也少操多少的心啊心。不过人家说了，娃儿抱过去，那就是人家亲生的了，这边就得断了，以后是老死不相往来的。”
    长生妈答应着，也没当回事，这两年日子好过多了，再没有饿死人的事儿了，虽然已经过了多生娃儿挣公分的年代，但娃儿也不嫌多，自古以来就有多子多福之论，一般能养得活了谁还会送人啊？这话她哪能问得出口，她可不想讨那个没趣，没得惹人嫌。
    老姐妹俩说着，一阵风刮来，很快就彤云密布，阵阵雷鸣，眨眼间豆大的雨点儿砸了下来，饶是姐妹俩跑得快，也淋成了落汤鸡。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这场雨来的迅猛，去得缓慢，渐渐成绵绵之势。郭景生站在房檐下，看着雨水顺着屋檐而下，由线而珠，继而有规律地滴着，不由得伸手去拦截，却也只能体会到什么叫“抽刀断水水更流”，没有人能阻止得了下雨，也没有人能截断这流水，他的神情有些茫然。
    期末了，考期已定，各科都进入复习阶段，往年这是郭景生最忙碌的时候，安排考试及考后阅卷总结等的一系列杂务都得从他手底下过，他恨不得化身三头六臂的哪吒，或者学孙悟空拔根毫毛变出两个替身来分担。哪像今年，除了监考阅卷，别的都没他什么事儿，一个忙惯了的人，一时间清闲了，居然还十分的不适应。若不是小季小陈几个人轮流来跟他说话，他觉得自己真有点儿闲出病来的感觉，浑身不得劲。
    自调入中心小学，他带的课头虽然没有在红土小学时那么多，但人际交往多了许多倍，使得他课余时间比过去忙了几倍，基本上下课一出教室门就有人搭话了，说着走着进了宿舍，一谈就是多半节课，让他很快就适应了新的环境新的生活。
    小陈最会察颜观色，她看出了郭景生的不自在，不时地寻找话题，陪他解闷。
    就像现在，别的老师都大盆小罐地接着水，屋檐下摆了一排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器皿，一开始叮叮咚咚煞是好听，现在都盛水过半，声音也一致了，偶尔有老师出来查看，满了就拿回去倒入水缸沉淀，腾空了往那儿一摆，继续接水。
    郭景生屋里的盆也被摆了出来，小陈老师出来查看，见郭景生伸着手任檐水滴到手上，一把拉开他的胳膊：“郭老师，手不能接檐水，会长瘊子的！”
    郭景生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小陈见他不信，语气愈发真诚：“我小时候也爱接檐水，每次下雨就蹲在屋檐下伸着双手接，我奶奶警告我不能接，长了瘊子剜都剜不掉，你看我这儿，起初长了俩，我奶给我剜掉了，后来又长了三个，我奶不敢剜了，怕剜掉这三个再长四个出来。”
    见她说得认真，郭景生不由得好奇，执起她的手仔细看，确实有三个小疙瘩，周围还有浅浅的旧疤痕，几不可见，确实已是很久之前留下的了。
    “有这回事？”
    “怎么没有，事实摆在眼前了，郭老师还是不信吗？”小陈嘟着嘴，语气带了一丝娇气。
    “信么，不信小陈信谁呢？那我不接了。”郭景生收回手，看水盆满了，端起盆进了屋，身后小陈端起另一盆水，也跟着进了郭景生的宿舍。
    “郭老师，我刚学了个新菜，今晚让你见识一下……”身影跟话音都隐没在门帘后面，其他宿舍才陆陆续续有人出来端水，眼神有意无意地往郭景生的宿舍飘，彼此交汇时都流露出八卦的意味。
    晚饭时，小季老师也来了。
    “哎呀，来的早不如来得巧啊，看来我今天有口福啦，又要沾老郭同志的光了。”一进门，他就夸张地叫道。
    郭景生被他逗笑了，顺手从还没插回去的筷子里又抽了一双，拿了个空碗给小季盛了一碗饭。
    小陈的菜也马上出锅了，她吩咐郭景生拿了一个小盆，将菜倒入盆子中，抿着嘴笑道：“懒人有懒福，饭上桌了才进门，你可真会掐时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