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西北而行

    “对！一定是姐姐她们！姐姐是好人，好人就该福大命大，我就知道姐姐不会死！”
    半空之中，尘芜右掌紧握着白玉小剑，此刻他内心以及脸上的激动难以言喻，似乎在望见老者拿出白玉小剑的那一刻他又重新看到了希望，找回了修道乃至继续活下去的意义，随即瞬息时间，他身影又重回到那片荒郊草丛当中。
    与上次来此不同，凝望向那五座荒坟时尘芜双瞳中多了太多光彩，但在抬手将其中四座抹去之后他脸庞渐显愧疚，随即便向那唯独留下的一座土坟缓步走去。
    “我不知那女子是谁，许是夏霜姐姐，抑或有人想利用我达成某种目的...但不论如何，她留下此剑便足以证明姐姐她们还活着！故此...抱歉婉儿...为了那一丝希望我仍想继续寻找下去！原谅我这罪人...我得离开你一段时间了......”
    在三年前那场大爆炸中，整个小枫镇乃至周边山岳郊林都被摧毁，同样宋弄婉之墓也未能幸免，很快尘芜重新为其立碑，随后又借其靠坐而下，此刻他双目乃至脸上浮起的愧疚也愈发浓郁。
    “在你替我守护姐姐那段岁月中，其实我找过许多凡人让他们修行基本引气诀，然却没有一人能成功...那时我便失落，害怕所有没有道根的凡人都不能像我这样幸运，踏上道途...完成梦想......”
    以前未倾诉，并不是尘芜不善表达，而是他未真正体会到生离死别的孤苦，如今靠着宋弄婉坟墓，他放下了内心所有的负担，终于向“她”倾吐出了心底的声音。
    “事实如此...哪怕我强行让姐姐她们修炼，若不成我内心会更加惶恐...我惧怕有一天岁月会从我眼前彻底带走姐姐...就像那时的你畏惧岁月一样，我也害怕着时间......”
    “我们相遇荒唐，过程难言...即便现在我对你的感情仍旧模糊杂乱，但你为我做的，为姐姐她们所做的一切我都记在了心底......”
    “我记得有一次我们外出赏菊，你故意试探我！试探我会不会施展手段救下被毒蛇咬伤的你！那时我便有所怀疑！怀疑你是否没被抹去记忆...不过你真的好傻！傻到忘记我是以医师的身份出现在你们身前......”
    回忆着过去，往昔种种画面再次飘过尘芜眼前，一切历历在目，铭刻于心，这一刻他笑了，只是那笑中的愧疚多了太多的凄意。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后话...说了这么多，具体说了什么我自己也不清楚...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不止是你师尊，作为尘芜的我也把你当作了家中的一份子！婉儿！你能听见吗......”
    脸上的笑容渐渐悲伤，未有流泪却难言心伤，渐渐地尘芜站了起来，随后又来到坟前蹲下，并将手中握着的白玉小剑插进了坟前的泥土里。
    “等我回来...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哪怕没有身魂！此生命定你宋弄婉就是我尘芜的妻子！”
    “前方迷途，我不知何时能归，但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回来！所以你要等着我......”
    声音沙哑，冷风拂过青草之地，这一刻的尘芜脸上笑容再现，只不过这次没有了愧疚，有的只有真诚与无尽的柔意。
    起身望着坟墓，尘芜似又望见了那些年中一起出游时在自己身旁毫无防备安然睡着的女子，那一刻他又靠着墓碑坐下，带着笑意睡去......
    洛曜纪，四千九百七十九年，十月十七，映花州玄灵郡，青江县小枫镇旧址。
    踏过草木不生的大坑，走过一条条记忆定格的街道，最终白衫青年的脚步在巨坑中心停止。
    “有姐姐在的地方才是家！前面这么多的困难我都过来了，这次我仍会找回姐姐你！”
    声音与瞳孔带着坚定，身体也从巨坑中心腾空升起，下一秒青年身影便消失而去......
    溪边茅屋，尘芜身影显现，可当他散出神识探去之时，茅屋之中已不见老者与男孩的身影。
    “离开了吗？”
    眉头微皱，不明爷孙二人为何不等自己就自行离开，但尘芜并未思考太多，眉头舒缓间立马闭上双目，才开始内视自己的腹中世界。
    “小人依在，气海无存...我明显感觉修为尚未削减，难道我修为根本也与道基一样并非气海乃为小人......”
    望着空荡的世界，尘芜目光定格在那仿若永恒漂浮的透明小人身上，此间他化作魂影闪挪至其近前。
    “是了，我的一切皆是从小人开始的，成道乃至开辟出气海，所以只要小人存在我便修为不灭！”
    内心猜断，也并未拖沓，抬手便触碰小人眉心，之后魂影便与小人融合在了一起。
    “纳气入腹，内衍瀚海星辰，给我凝！”
    随着口诀声起，小人好似活了过来，比动双掌的同时外界尘芜身躯也盘坐下来，肢体动作在这一刻与小人重合，霎时天穹之上云层翻涌，无穷无尽的灵元双气似受到召唤，下一刻竟疯狂地朝尘芜这方汇涌而来！
    好似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此间尘芜身躯贪婪地吸收着无数涌来的灵元之气，而汇入体内之后，在小人霸道的吞吐之下双气又直接被转化为了深邃的黑气！
    烈日火热，这方荒郊天地元灵的消失并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渐渐的半天时间过去，待得夕阳染红天边，尘芜终于睁开了眼睛。
    风势带着劲气，在他睁开眼的那一刻席卷八方山林，这一刻尘芜体内的气海重聚，实力同样回归至巅峰，但仍并未突破到气纹境。
    “果然突破到气纹境需要寻得天地间的神奥气纹才行，这一路上我得仔细留意。”
    并未失望，在口中呼出一口浑浊长气后尘芜便站起了身躯，望向那西北方向时眼中的锋芒与坚定再次显现而出！
    “原本打算杀向战场，但无论你是谁，救下云栾姐姐便等于给了我前行的光芒，这一世你是我尘芜的恩人！”
    夕阳西下，红芒映射到尘芜那坚毅愈发成熟的脸庞上，那一刻他身体上浮，随即便朝西北方向飞速掠去......
    十月二十一日，映花州玄灵郡，水月郡交界之地。
    月光城，坐落于两郡交界平原丘陵之间，清晨之际随着人流，赶路三日的尘芜进到了城内。
    此城不同于小镇，其内大多都是修士，此刻尘芜身着白衫行走在大街上，却时刻注意到有目光在打量注视着自己。
    眉头微皱，不知那些目光是为何意，在路过一名年轻女子身旁时，悄无声息间尘芜截取过她一缕发丝，随之走入一处暗地小巷，出来时已化作了女子的身貌。
    “这些人貌似认识我......”
    以前从未来过此城，但根据他们的目光尘芜可断定他们认识自己，此刻在一处首饰小摊前驻足，偏头望着刚才行过小巷中茫然疑惑走出的十多道身影，把玩着手中发簪的同时尘芜也散出了神识。
    “怎么回事？那人怎么不见了？”
    “方才我等明明看见他走入此巷，难不成被人先手截胡了？”
    “妈的...到手的翻身机会都飞了！真是倒霉！”
    十多道人影有男有女，且都是控气境巅峰修为，此刻他们皆摸不着头脑，走出小巷之后皆散开神识似寻找着尘芜的气息。
    “果真是奔我来的。”
    自然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此间尘芜放下手中的发簪，目光淡漠浮生起冷意，随后径直朝着其中一名女修走去。
    “这位师姐可是在寻觅何人？”
    十多人早已散开，此刻尘芜来到那名女修身侧直言相问。
    “你是何人？我之事与你何干？滚开！”
    对于尘芜相问，那女子并未施以好眼色，冷声冷厉，说完她便欲离开，但尘芜右掌已按在了她额头之上。
    “你...前辈饶命......”
    身体不能动弹，且此刻女子瞬感脑中传来强烈的撕裂痛楚，望着周边路过的行人毫无察觉她才意识到眼前这看似只有凝气境的女子是自己惹不起的存在。
    “前辈...晚辈知错了...还请前辈饶命...晚辈定悉数告知......”
    紧张恐惧地眼泪都流了出来，但她话还未说完，尘芜的身影便已消失不见。
    此间她全身瘫软，劫后余生地瘫坐在大街上，满身冷汗恐惧的表情更是引得周围路过的行人茫然不已......
    通往城中心的大街上，此刻尘芜依旧化貌踏行，只是他低头沉思的脸上有些沉重，随之他又在无人察觉间身影消失，出现时已在城中那最大的告示栏之下。
    “谢谢你这三年都在寻找阿芜...谢谢你夏霜姐姐！”
    望着告示牌上最明显的地方张贴的自己画像，再望着那不菲的奖励，尘芜内心愧疚，知道是出于何人寻赏。
    “抱歉姐姐...阿芜是个扫把星...不想再连累任何人，所以...就当我死了......”
    并没有去接下那寻赏告示，也没有想要告知东初流霜自己还活着的消息，深刻认为自己的厄难体制走到哪哪里就会遭受厄难，害怕自己给又一位姐姐带去厄难，对此，沉默间他缓缓离去。
    不愿再连累珍视之人受难，况且一心只想再寻到云栾，哪怕知道这对于东初流霜来说十分残忍，但尘芜仍下定了不再相见的决心。
    “不是夏霜姐...那又是谁救下的我......”
    天穹当中尘芜破空而行，此刻他目光沉凝，内心疑虑。
    以前虽猜测过两种可能性，不过尘芜一直认为是东初流霜救下自己的可能性比较大，但从她寻找自己这件事上来看这可能性可直接排除，只是尘芜实在想不出除了她还有谁会帮助自己，而另一种可能性是尘芜最捉摸不透也最为担忧的，他不知那陌生女子为什么要带走云栾一家人，且刻意指引他往北域而寻的目的......
    纵使不知原因，但尘芜仍要去，因为云栾的消息就是他这一生前行的唯一动力，只要能确保云栾一家安全，哪怕前方刀山火海他也会毫不犹豫踏去！
    “远在皇都也关注着阿芜...谢谢你夏霜姐姐！你对阿芜的恩情阿芜无以为报，但对不起...请原谅阿芜的任性！等寻到云栾姐姐后，阿芜一定会回来看你......”
    回头望向后方那愈发模糊的城市，不时随着冷风吹来，尘芜带着无尽的愧疚又朝着西北方向继续赶去。
    一行又是五日过去，虽没借助任何飞行器具，但尘芜现在的速度远比普通器具快得多，也是早在两天之前就跨越水月郡进入到了宏灵郡地界，这一路上他一直散开神识想要寻找云栾等人的遗留的踪迹，但却未寻找到任何蛛丝马迹，直到这一天夜色降临，他才落到一方山腰林间驻足沉思。
    “西北方向...那人究竟为何要指引我去往北域？既然救下了云栾姐姐她们那为何又要将她们带走？这一切到底是以我为目的还是另有所图...难不成她知道我也知晓我身上藏着的秘密......”
    这些天尘芜一直在思考那陌生女子的目的，她能救下云栾等人与自己那便说明她修为高深，然不将自己直接带走却还以云栾等人来牵动自己，这越思考尘芜就越不知晓其中的用意。
    “虽太多事情不明，但至少可确定云栾姐姐她们是安全的！不过此行我的加紧变强，以应对后面的各种变数......”
    内心缜密，若那女子目标真的是自己，尘芜也不必担忧她会在这期间伤害云栾她们，收回思绪过后尘芜抬头深望了一眼群星闪烁的夜空，随之身形一闪，加快速度踏空消失......
    宏灵郡属于映花州中部一方郡域，虽为中心要地，但却没有其他郡域繁华，且如今战势愈发紧张，征兵的火焰自然而然也烧到了宏灵郡郡都。
    “听说了吗？再有二十日五大家族将决定最终分配到北域战场的名单！”
    “你消息还是太落后了！最近我可听说这次不是什么名单，而是五大家族其中一整个家族！”
    “啊？那真是太惨了！也不知道哪个家族会遭殃......”
    “这不显而易见吗？当然是万家呀！虽然万家有着半满气纹境老祖坐镇，但据说他老人家大限将至，且这些年来万家相比其余四大家族族中新血人才凋零，早已落得颓势！”
    “那可不见得！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觉得应是刘家，毕竟刘家家主也才初刻气纹境！”
    “也才初刻气纹境？你这控气境都没有的垃圾真是敢说！”
    “尔等争论有何意义？管他哪个家族被发配战场，反正宏灵郡不倒，我们这些处于庇护下的杂修仍旧可以逍遥！”
    “是啊！能痛快一天是一天！对了！张兄！那晚的小娘子味道怎样……”
    宏灵郡都内西南位置一座酒楼之中，尘芜坐于一窗边位置，吃好午饭之后他平静望向窗外西北方向，自然也听见了一旁位置四名散修男子的闲谈。
    并无收集信息的想法，起身后尘芜正准备离去，但下意识摸了摸左手食指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储物宝物都在那次爆炸中被摧毁殆尽。
    “反正都是罪人，也不在乎这一次......”
    脸上有些不自然，自嘲间尘芜便快速从这五楼窗户翻了下去。
    “你你你...掌柜的...这里有人吃霸王餐......”
    听着后方传来的喧闹，尘芜悻悻，当即身影消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