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说胡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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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韵说的话不对,吕老嬷不满李朔月身上未曾除去的疤痕,又将他关进密室,李朔月受了第三次疼。
    新生出来的肌肤较之前更细腻紧致,但同样的更难以清除,吕老嬷甚至亲自动了手。
    李朔月依旧被喂了药,昏昏沉沉不省人事。
    可这回的疼较之前更甚,李朔月清醒后一直发抖,说不出一个字。
    等正面的肌肤新长出来,宋秋实也满意了,日子已到了十月。
    折磨不曾结束,因为他背部的疤痕还在,那是王桂香用藤条、木棍抽出来的,蜈蚣似的长在皮肤上,比先前的还要难除百倍。
    李朔月趴在褥上涕泪横流求饶,求屋里的哥儿给他一个痛快。
    他吐了几回血,依旧没人搭理他。
    墨韵只会说:“熬熬就过去,下一回就不这么疼了。”
    雨哥儿只会说:“别哭,伤口会崩开。”
    他差些哭瞎了眼,吕老嬷却嫌他软骨头不争气,有一回特意不给他喂药,任由他疼的死去活来,疼死过去,再疼醒来。
    凌迟一般的酷刑一遍又一遍,灵魂仿佛被放入油锅烹煮,来来回回反反复复。
    李朔月哭了许久,差点将眼睛哭瞎。
    再醒来他依旧趴在床上,眼睛涂了药敷上白布,耳侧响起了吕老嬷阴恻恻的威胁:“再敢哭,下回可就不会这般轻易饶恕你。”
    泪珠悬在眼眶里,李朔月这下连哭都不敢了。
    他被束缚住四肢,日日躺在床上,用参汤吊着命,他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走动过,亦记不清屋外的天地是什么模样。
    那些人成日喊他嘉哥儿,那李朔月呢,已经完全被人遗忘了吗?
    活不成又死不了,李朔月只得日日回味往日从前还算恩爱的过往,仿若只有这样,他才能证明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也被人疼爱过。
    可男人毫不上心的爱意经不起推敲,他越是回想,越是心如刀绞。
    圆房时,他总是很难受,他想要陈展摸一摸他的脸或者脊背,稍稍安抚他,可他总是很冷漠,离去时都是冷着脸;他会用他带回来的膏脂、银铃铛……
    陈展戏耍他,从来不管他有多么难受,不管他沐浴时身体有多痛。
    好几回,他深夜惊醒,陈展都是背对他,他深夜偷偷哭到眼睛痛,第二天陈展都不会多问他一句:你眼睛怎么了?
    好似他是个石头做成的人,不食五谷,没有痛楚。
    陈展吝啬于给他拥抱、安慰的话语,俩人做了半年的真夫妻,他甚至没有给过他亲吻。
    陈展总是凶他的小黑,还把他小羊羔送了人……
    陈展永远不肯听他的解释,好像他的解释无关紧要;他总是怀疑他,时不时就要说些话来吓唬他,从来不管他有多害怕……
    不、不是吓唬,他真的卖了他。
    他已经拿出所有能给予的东西,包括爱意和躯体,他爱陈展,伺候他讨好他,为他缝衣为他添饭……
    他以为总有一天,陈展会心悦自己,就像他心悦李夏阳那样,他对自己会和对李夏阳一样好。
    可陈展的心好硬,像石头一样捂不暖。
    这场荒唐的美梦,从头到尾只有他信以为真。
    陈展只有需要他的时候,才会施舍给他一点点耐心和眼神,不需要的时候,就会像扔掉他的衣裳一样,扔进狼窝,就再不会多看一眼。
    心口酸胀疼痛,眼泪又要涌出来,脑子里忽然响起吕老嬷的话,李朔月一个激灵,又生生将眼泪逼退回去。
    隔壁传来阵阵琴音,悠扬婉转,轻盈飘逸,如林间的潺潺溪流,逍遥肆意。
    李朔月并不懂琴,他只是听云娘评过这首曲子。
    他本就心境悲凉,伤心至极,那隔壁院的公子仿佛专门和他作对,弹奏这般曲调。李朔月不免更加悲怆,终究是没止住眼泪,任由它流了个畅快。
    临睡前,雨哥儿替他快要瞎掉的眼睛换药,训斥道:“不能再哭了,否则不过七日,你这眼睛必瞎无疑。”
    “瞎了才好……”李朔月眼神浑浊,有气无力,“……为什么,你们不放过我?”
    “……不叫我生,也不叫我死……世上怎么、怎么有……”
    “……你们不得好死、不得咳咳咳,不得好死……”
    “……”雨哥儿神情不变,叮嘱道:“这些话,不要在阿嬷面前说。”
    黑布覆盖眼睫,遮掩了那双红肿糜烂的眼,也将那其中的怨气一并遮了去。
    喝了安神与止疼的药,又过了一柱香,李朔月才昏昏沉沉睡去。
    夜里他也不得安宁,骨头、膝盖仿佛钻进了小虫子一样痛,身体时常抽筋痉挛,又噩梦连连,常常一觉睡醒,浑身浸出冷汗不说,还疲惫异常。
    他好痛,好痛,可谁又会在乎呢。
    “杀了我吧,求求你……”
    “为什么不肯杀了我……你们这些恶鬼……”
    “凭什么要折磨我……你们怎不去死?”
    “贱货娼妇,将来要被阎王下油锅、扒皮……”
    “我恨、我恨你们……”
    “你们都该死……”
    “贱人……贱人……”
    ……
    “怎么都开始说胡话了?”宋秋实坐在竹椅上饮茶,打量屋里两个伺候人的哥儿,责问道:“你们没伺候好?”
    “……前日吕阿嬷没给公子用药……他疼昏了好几次,醒来便是这样……”墨韵捂着耳朵,嗔怪几声,“才不是我们没有伺候好!”
    宋秋实看向雨哥儿,雨哥儿也点头。
    “罢了,多喂些安神药,叫他好好歇着吧。”宋秋实淡声问:“这几日云娘来了吗?”
    “来是来了,不过叫他骂跑了……”墨韵愁眉苦脸,幽怨地往李朔月的方向看了一眼,“他的嘴淬了毒似的,动不动就拿粗鄙之词……我都听不下去……”
    “下回他要再敢骂,就掌嘴。”
    宋秋实“砰”搁下茶杯,提高声音幽幽道:“既然不好好说话,便学学规矩。”
    “砚池,你留下,替我好好管教管教。”
    “是,公子。”
    这一番警示的话落下,屋内正在谩骂的人忽然噤了声,宋秋实笑道,“看来还没昏了头,装疯卖傻在我这可不起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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