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剑圣剑意

    朱颜幽阁。
    名字很好听。
    却是个摧残人性的禁术。
    很多年前，北境有一个蛮兽人，擅用剑，打遍天下无敌手，被人族与蛮兽人族共同尊称为‘剑圣’。
    他极爱自己的天狐族妻子。
    但他妻子，却在一次剑圣与人比试的时候，被误伤到了脑袋。
    此后时常变得神经错乱，不但大嚎大叫，而且认不得人，也说不出话，几如三岁幼儿。
    剑圣闭关五年，创作了一个拘禁类的邪异的法术。
    那法术，便叫‘朱颜幽阁’！
    施术者，以心头血为墨，神魂为笔，以折寿一年为代价，施展此术。
    受此术后，只要施术者动念，受术者即便是在发狂状态，也会瞬间灵台清明，无有一丝杂念。
    换句话说，就跟白痴一样！
    只是受术者在受术时，若是神念稍有反抗，便不能成。
    这法术对于剑圣妻子来说，是极好的。
    她发病之时，剑圣便能催动术法，使其免于疼痛，留得体面。
    剑圣原以为，这个法术，是造福脑子有伤病之人的绝好术法。
    但后来，剑圣的一个弟子，学得了这个法术，发现只要只要受术者年纪幼小，便也能施展成功！
    他便故意犯了事，而后被剑圣逐出了师门。
    在雷州，他利用这个法术，豢养了很多小童，以为‘剑奴’，长大后便成为了自己的忠诚打手，最后更是靠着那些剑奴，打下了一个偌大的基业。
    若不是其中一位剑奴实在受不住他的高压统治，找了个机会逃出去，而后面见剑圣，后剑圣千里追杀，杀掉了那个弟子。
    那弟子只怕已经统一雷州了！
    青仪是铁骑雍的女儿，身上有朱颜幽阁的梅花印记，证明她小时候就受术了。
    那木华理，为何要在青仪身上施展这个邪恶的法术呢？
    分明，铁骑雍与木华理，都很爱这青仪啊！
    宁亦回想自己进帐时，木华理那一句‘好好待她’，总感觉不像是假情假意。
    他分明能感觉到话语中，老一辈对下一辈的拳拳呵护之心。
    宁亦仍是摇摇头，对青仪道。
    “看你的手，一点茧子都没有！可见你在铁骑部养尊处优，铁骑雍跟木华理，都没逼你做过什么！”
    “他们当然不用我干活！甚至对我百依百顺！”青仪冷哼道，“我若是破相了，他们怎好用我去结交大人物？！”
    宁亦凝眉。
    “塔塔木那次又怎么说？因为拒绝了他，你爷爷都被毒死了！”
    “区区一个中型部落，铁骑部凭什么把我交给他们？交换利益太少罢了！”
    青仪面目扭曲，很是不屑。
    宁亦看着她固执的样子，知道这女人，陷入了自己的思维中，是跳不出来了。
    “看起来，你在铁骑部里，过得很是辛苦，大概你父亲，每天都跟你说，以后要把你卖了，换部落一个好前程吧！”
    这番话，却反而让青仪愣了下。
    她神态间，有些犹疑起来。
    因为铁骑雍从来只问她吃好了没有，穿暖了没有。
    虽然他与自己交谈不多，但类似宁亦口中，这般把自己当货物交换的话语，确实没听过。
    而宁亦则继续推断起来。
    “你有天狐血脉，奇货可居嘛，我要是你父亲想卖了你，那肯定得让你学那些伺候男人的本事吧？”
    “为了让你能博得大人物的欢心，那些妓女会的，你当然也要会嘛！当然了，学了这本事还不够，还得对你洗脑！要不然你去了大部落，不感恩回馈我铁骑部怎么办？”
    “所以你一定听了很多‘是铁骑部养育你长大，你以后一定要回报我们’这样的话吧？这应该是你想象中一个不爱你的父亲该做的事情才对……”
    “别说了！”青仪忽而怒喊。
    她脸上阴晴不定。
    甚至，有些痛苦。
    因为他父亲，从没做过那些事。
    这让她怀疑自我起来。
    她看着肩膀上的梅花图案，不甘地说道。
    “既然这么爱我，为什么要对我施展这样的法术？！”
    因为这样一个法术，让她困惑痛苦了半生！
    宁亦也在思索。
    青仪脑子没问题，没有疾病，而且铁骑雍既然能把她许给自己，那定然是没有存着要把她献给汗王换取部落前途的想法的。
    想了一阵，宁亦没有头绪。
    只大概猜测，问题或许还是出在青仪自己身上？
    有什么东西，时常扰乱了她的神魂与精神？
    正当此时，外边的打杀声音，渐渐沉寂下来。
    只有铁骑部落的人，开始吆喝收拾营地。
    那是入侵的部落，已经死伤得差不多了。
    而在帐篷内，宁亦便见到，青仪全身一颤，眼中忽而闪过一道凶光。
    身后的万魂匕主魂孙墨忽而道。
    “小心！”
    一道剑光扑面而来！
    剑意凶凶，势如雪山崩倒！
    宁亦在被孙墨提醒后，有了警觉，法宝碎剑被抽出，而后匆忙间，挡下了这一击！
    ‘当’！
    ‘噗——’
    一道绵长的后劲，借着剑体交加的一瞬间，进入了宁亦的体内。
    脏腑受到震荡，让宁亦忽而吐了一口血！
    宁亦大惊失色！
    明艳下的凶厉，如处深海中的窒息。
    宁亦都不知该如何形容，那柄短剑在青仪手上挥舞间，所造成的压迫感。
    孙墨马上护卫，利爪带着呼啸的风声，瞬间使出了十成的功力！
    但两人联合，竟只堪堪打了个平手！
    帐篷被剑气割裂，一小半垮塌下来，被几人交手的劲气，刹那间炸碎！
    青仪剑招之老辣，让宁亦觉得根本就像是一个浸淫了剑道几十年的高手所施展出来的。
    难道，这就是为什么铁骑部，给她打上了朱颜幽阁术法的原因嘛？
    神经病一般，忽然出手伤人？！
    宁亦随即朝外边厉声喊道。
    “木华理！”
    ‘呼’！
    老祭司带着一身血腥味，从远处跃了过来。
    他嘴唇翕动，似乎在念着什么咒语。
    而青仪，眼神也渐渐清明，最后，里边的疯狂神色褪去，接着如稚子一般，合眼睡了起来。
    木华理吩咐一个蛮兽人妇人过来，而后把她抱去另外一个帐篷。
    之后，他才带着歉意，对宁亦道。
    “很抱歉，这孩子，其实是剑圣的后代，她脑子里没病，但是，有一抹剑圣的剑意残魂……”
    “什么意思？”
    “你知道这朱颜幽阁术法的来历吧？”
    宁亦迟疑了一下，点头。
    而木华理叹了口气。
    “青仪体内，有剑圣的血脉，还继承了剑圣留在他妻子神魂里的一丝凶煞剑意！”
    宁亦都呆了。
    “你是说，当初留在剑圣妻子脑子里的那点剑意，一代代传了下来？”
    这是在说天书嘛？
    这还哪里是什么剑意？
    都融入血脉中了，说是诅咒，都不为过吧！
    那木华理点点头。
    “真的很抱歉，对你隐瞒了这些，但我看到你神魂里，也有剑意存在，我想你大概是可以应付得来青仪的突然发难的。”
    我真的谢谢你啊！
    宁亦瞪着他，满脸怒容。
    大概可以？！
    若不是自己有万魂匕，又有孙墨这个主魂在，今天肯定死了的！
    自己体内的剑意，不过是做了些大道碎片的神临任务，杀戮奖励得来的，现在这么弱小，哪里能跟这剑圣的终极剑意相比！
    这蛮兽人老头，好坑啊！
    “所以从开始，你们就一直在算计我对吧？”
    让出主意对付塔塔木，说不定只是个意外之喜！
    铁骑雍买下自己的真实目的，很可能就是为了消解这青仪体内的剑圣剑意！
    现在，一切都明白了。
    青仪身上的这个朱颜幽阁法术，不过是为了约束她体内不时爆发的凶煞剑意而已。
    若没有这个术法，只怕这青仪，要造下不知多少的杀孽！
    可怜铁骑雍与这木华理一腔爱护心意，却被青仪误解，以至于一个气运之子，竟让铁骑部这么多年不但没有发展，还被毒死了一个首领！
    宁亦收起法宝碎剑，而后又拿着万魂匕微微摇了摇。
    主魂孙墨吼了一声，散落在铁骑部落的万千幽魂，便化作黑线，齐齐进入了匕身中。
    “老头！”宁亦斜觑着老祭司，“我知道你很有些手段，但我给铁骑雍出了个好主意，今天还帮你们挫败了一次灭族入侵，现在我准备走了，你总不会还拦我吧？”
    这老祭司，绝不简单。
    虽然境界跌落，但还能驾驭这失传的朱颜幽阁法术。
    而且令青仪这样的炼气境都很是忌惮，她为了出走铁骑部，都宁愿与自己交合，可见大祭司私底下的手段极其强悍。
    宁亦绝无看轻他的想法。
    所以之前，在他眼皮底下，都老实待着。
    不过被他接连算计，今次差点丧命，却让宁亦内心燃起了莫大怒火。
    不管怎样，他现在决定离开了。
    这老狐狸，不是好人！
    那边木华理看着宁亦愤怒的目光，沉吟了一会，才黯然道。
    “其实，今晚你若是与青仪成了真正的夫妻，便不用应对这场面的。”
    木华理没有想到，一个人类，竟在这等绝色面前，毫不所动。
    宁亦嗤笑一声。
    “我动了青仪，以后才会是死无葬身之地吧！”
    一个体内凶煞剑气随时发作的家伙，说不定交合的时候，就被她一剑削了头了！
    木华理却摇摇头。
    “我们把她交给你的意思，是真实不虚的，本来按照我的计划，你与青仪交合，神魂交融的时候，我会施法，看能不能用你强横的神魂，彻底压制她体内的剑意，可惜，你似乎发现了不对劲……”
    后边，更是因为外部入侵，完全没有机会了。
    宁亦脸色极黑，像是吞了半只苍蝇。
    木华理这一番话，信息量，太大了！
    为了压制青仪体内的剑意，他居然要用自己的神魂去冲锋？
    要是不成功，自己是不是，多半就会变成白痴？！
    而且，这货居然知道自己神魂很强！
    是因为看出了自己，是‘神临’存在的嘛？
    “你可真阴险！”
    宁亦几乎想出手弄死眼前这老家伙，不由得咬牙道。
    哪知大祭司轻轻一笑，毫不在意。
    “彼此，没算到你面对美人，身体不行的反应，是我失误了。”
    “你说谁不行呢？！”宁亦几欲抓狂，指着这货就是一顿喷，“就你家公主宝贝，我就是根草？！还想用我神魂去压制剑圣剑意！我好歹也为你们铁骑部出谋划策，你们就是这样对待恩人的？！”
    然而这等话语，在老祭司看来，还不如面临寒风刮一次的伤害高。
    他笑容不变，咧开嘴巴，露出一口老黄牙，诱惑道。
    “你要不要试一试，把青仪体内的剑意弄到你身体里，你神魂强大，肯定能驾驭它的！”
    “滚！”
    宁亦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待这里，迟早被这个木华理算得骨肉无存。
    木华理看着宁亦大步往雪地里走去，忽而扬声喊道。
    “你总要回自己真正的身躯里去吧？剑圣剑意锋锐无双，日后斩妖除魔不在话下，你当真不在意么？”
    宁亦脚步一顿，这老东西，果然看穿了自己只是附着在王贾身上的一缕神魂，但他朝着雪夜里继续前行，朝后扬手道。
    “受不住，你去找一个强者吧！”
    然而，后边的高喊，还在继续。
    “我老了！神魂俱灭就在眼前！但鳞甲怪日渐强大，他们日后必定是席卷天下的局面，你难道就不想有一个蛮兽人雄主，统一雪原，为你们人类挡住第一波攻势么？！你也是人族中的智者，我想你也可以推算出未来的情景！”
    宁亦全身一颤，脚步顿住，眼睛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这老家伙！
    他都看到了，他都知道了！
    他对未来的推想，竟完全与自己一样？！
    宁亦，再也走不动。
    他回身，也喊道。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天下间能压制剑圣剑意的人本不多！若是没有青仪的气运加成，我铁骑部，光靠铁骑雍，做不到一统雪原！”
    草！
    宁亦暗骂一声。
    这老狗头，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铁骑雍气运惊人，更知道青仪是气运之子！
    对！因为那一团剑圣剑意在青仪的身体里，所以压制了青仪的气运体质。
    若是能拿出那凶煞无敌的剑意，青仪日后肯定能让铁骑部脱胎换骨！
    北境这汗王平庸至极，面对鳞甲怪的攻势，是出不了什么大力的！
    只有铁骑部统一了北境雪原，才能稍微对抗那些极寒之地的怪物。
    眼见宁亦站定，木华理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近。
    “我老了，能施法的日子不多了！你下次再‘神临’此间，说不定我早就死了！”
    “雪原不能统一，半兽人绝挡不住那些鳞甲怪，甚至，他们都会跟着鳞甲怪南下，那时候，才是天地倾倒，八荒动乱！趁着还有挽回的机会，总要试一试吧？”
    总要试一试吧……
    这最后一句，说得极其沉重，而木华理的眼睛中，也流露出了几分哀求。
    宁亦看着他斑白的头发，佝偻的身形，深深吸了一口气。
    关我什么事啊！
    我只是被大道碎片，强行送到这里来的！
    而且，大道碎片似乎明显的钟爱那鳞甲怪族群，上一次，还让自己阻止了小医仙给这老家伙医治呢！
    ……
    寒风呼啸。
    木华理后边的铁骑部营地，有一些帐篷因为被放火，还在烧着，发出熊熊的火光。
    一些浑身血污的蛮兽人，挪动着带着伤口的身躯，在清理战场。
    他们大部分，都是妇人或者幼儿。
    如果蛮兽人挡不住鳞甲怪，那雷州，中土，甚至江州往南，也会出现这样的悲惨境况吧？
    宁亦喉咙鼓动几下，终是问道。
    “青仪身上那朱颜幽阁的术法，为什么不告诉她是用来压制剑意的？”
    “雪原上，不止是我能看穿青仪气运之子的身份，雪鹰部里，还有一个大祭司，他也能。”
    木华理简单解释道。
    宁亦瞬间了然。
    青仪年岁不大，若是告诉了她，她是气运之子，保不齐会对她成长心态发生什么影响。
    若是不小心泄露了，反而更是会招来杀身之祸。
    雪原汗王，哪里能让另外一个部落成长起来，威胁自己的地位？！
    只怕知道的当天，便会调集大军，把铁骑部夷为平地。
    但如果用这个法术在压制剑意的同时，让青仪误会，气运不能运行，反而更好。
    至少，她能安稳长大，其余那些虎视眈眈的部落，只会以为铁骑雍要用女儿换一个大富贵而已。
    真是天下父母心。
    宁亦几乎能感受到，铁骑雍每次被青仪冷脸对待时的心痛……
    搓了搓快要冻僵的双手，宁亦看着脸色几乎青白的老祭司，心里的怨气也去了大半。
    “剑圣剑意凶厉，有没有什么安稳一点的法子？我不想变成白痴。”
    木华理眼睛中透出亮光，他张着满口黄牙的嘴巴笑了笑，而后点头。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