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鸡犬不留

    又是一月过去，时入晚秋。
    宁亦已经是炼体四层。
    大道碎片，似乎极快地增加了他的修行速度。
    每日勤学苦练，不但修行极速，房间里的那些杂书都看了个七七八八，便是青云玄功，也全部解析完毕。
    只可惜，这个功法虽然很不错，里边更是有很多玄奇术法，甚至连超度经文也有。但是现在还练不得。
    皆因它里边所阐述的，全部是对灵气与神念的的各种玄妙运用。
    即便宁亦现在是炼体五层，也只能隐约对气有个感知，体内还根本没有那个玩意儿。
    闲暇时间，他又想到教中上下，吃的实在是太寒酸，这是生产力底下所致，便又给血魔教中那些种地的教众，传了一些选种种植堆肥的方法。
    这些不过是前世他在杂书上随便看到的东西，但这里鲜少有人专门去总结，而且也没有记载传授，所以导致亩产并不高。
    不过是随意说了一些方法，宁亦竟感觉到脑海愈发清明，思维愈加敏捷。
    似乎，是大道碎片，给了他良好的回馈。
    他想起，初入手那碎片时，脑海中浮现的一些神念，不由得呢喃。
    莫非，传授这些稻田间增产的小知识，也算聚集气运？
    ‘救人能积功德，杀伐可攒剑意，传道得聚气运’！
    算来，大道三千，绝不拘是功法一途了，这个世界，估计所有行业，到得精深处，都能得道了。
    上次在析津村任务完成，那功德不好衡量，但是气运却是真实不虚。
    自己修行的速度，越来越快了，一些过往不明白的地方，只要稍加思索，便告通明。
    只是那剑意，却不知作何解。
    自己最近勤修苦练，不是没拿过剑，却也没多少其它的感觉。
    可能是某些触发条件不够？
    倏忽几日过去，一天上午。
    姜伟带着一个山间猎户装扮的教众，匆匆跑来，说是血魔教的山林范围内，隔壁金光教的教众，有两三个越界捕猎，还多有言语挑衅，甚至把一个猎户打成了重伤。
    金光教？
    宁亦回想了一下。
    那似乎是个人口过万的邪教了。
    血魔教势力范围的北边，便是金光教，下属还有一个小镇，四个大小村庄。
    据说其战斗教众，有三千人之多，自己这血魔教，根本不是对手。
    那边教主也是炼气境，与便宜老爹差不多。
    想到以前都是井水不犯河水，这次突发这样的事，宁亦问起那猎户教众来。
    “你说那几个金光教徒差点跟你动手，那你知不知道，他们平日在哪一块打猎？”
    这猎户也是山林间跑惯了的，当下回道。
    “少主，要说那抢我们猎物的三个金光教狗杂种，有两个我是认得的，他们就住在北边山林子里，就是有一个一直没出声的，我看不好对付，看起来修为很高……”
    宁亦与姜伟对视一眼，神色严肃了起来。
    “知道多高吗？”
    那猎户教众，左右看了看，才低声道。
    “大约，只比姜护法差一点点。”
    宁亦这下心中了然。
    这一次的金光教越界，绝非偶然了。
    一个炼体四层或者五层的教徒，放在哪里都算是中坚力量了，怎么可能会来抢一些山间野货？！
    宁亦便又问了下细节，而后挥退了猎户教众。
    “姜护法，你怎么看？”
    姜伟神色间露出为难。
    金光教势力大了太多，几乎是碾压局面，他想不出更好的应对办法。
    “少主，我看，只能当看不见了，同时，让那一块山林里的猎户，以后都小心点。”
    宁亦垂下眼帘，微微摇头。
    “我们邪教中人，奉行拳头便是真理，这次退让，日后金光教不得狩猎到我这聚义厅来？”
    姜伟一时脸色不好看。
    他自然是知道少主说的，以后很可能会发生。
    就算没有那么夸张，但生存空间被压缩，本来就过得苦的教众，只怕会变得更苦了。
    但他是山谷中长大，鲜少外出游历过，所以见识中，也想不出完美化解的方法。
    宁亦却不待他想太久，只是忽而下令。
    “姜护法，你带一百个好手，直接摸上那一片金光教猎户的住处，见人就杀，鸡犬不留，若有房子，就地焚烧！”
    姜伟神色一震！
    去对面管辖的山林里杀人？
    “少，少主？！这可要把金光教，得罪惨了！”
    宁亦冷笑一声。
    金光教万多人，杀几个猎户，怎么算得罪惨了？
    现在的局面是，对方明显来试探了，退让，只会让金光教觉得血魔教弱懦可欺！
    邪教行事，向来不讲什么道义，认怂老实，就会放过你么？
    那是做梦！
    他们只会得寸进尺，赶尽杀绝！
    当下宁亦把这些解释给姜伟听，再次命令起来。
    “现在，立刻组织人手，一天内，我要看到人头！”
    “……是，少主！”
    等到姜伟拱手退下，宁亦慢慢闭上了眼睛。
    有一些战略方面的事，他没跟姜伟说。
    血魔教周边，其实有很多个邪教势力。
    自己这边，自然算不上强，但也不是最弱的。
    有两个邪教，教主还不到炼气境呢。
    不过是，血魔教离金光教最近，所以那边才打起主意来了。
    但是没关系，金光教确实强，只是还没强到可以无伤碾压的地步。
    宁亦相信，一个有野心的金光教教主，绝不会在扩张初期，就对一个很大可能会激烈反抗的血魔教动手！
    自己那般命令，自然是将金光教得罪死了。
    但又怎样？！
    难道别人都打了自己的左脸，还要把右脸送上去？
    血魔教展示一波铁血复仇，甚至是神经病般的你打伤我一个，我却直接做了个双倍报复。
    就是为了让金光教忌惮。
    就是要告诉他们，这里虽然被汤三弄死了教中几个高手，但剩下的，也绝非好惹！
    金光教得知他们的猎户被杀，绝不敢此时报复，反而还会咽下苦果，当做无事发生。
    而他们，经过这次事件，大概率会调转枪头，去欺压吞并，比血魔教更弱的那些邪教。
    当然真等到金光教壮大的一天，血魔教若还是如今天这般实力，那当然是个死。
    不过宁亦怕个屁！
    他有大道碎片，成长不可估量，现在，他最需要的，就是发育的时间。
    不到六个时辰。
    两个金光教猎户的脑袋，便摆在了聚义厅的地上。
    姜伟回复，那一片山林，因为被他们放火，烧了很大的一块地方。
    而此时，宁亦心念一动。
    似有神念，隐隐在脑海深处扩散。
    他嘴角勾起。
    “干得不错，最近我要闭关，教中大小事务，你一并打理，到时候聚义厅大门会关闭，没有特殊情况，不许打扰我。”
    姜伟又愣住了，他呆了一会，才问道。
    “少主，要是金光教来犯，是否要请教主回来？”
    “你安排几十个好手，住在那片林子里十来天便好——我猜他们是不会来的，不要急，若是真的来的，到时候再说。”
    “是，少主。”
    …………
    ‘轰——’
    巨大的聚义厅大门，被缓缓关闭。
    山洞内部的所有老仆丫鬟，都被逐出。
    只留下温玉，伺候打理。
    虽然对宁亦此时闭关很不理解，但她什么都没有问，只是默默准备各种生活物资来。
    等到一切妥当，宁亦便对她道。
    “玉儿，我闭关与常人不同，绝不可打扰，你须好生帮我守着。”
    温玉一愣，神情便有些紧张。
    “少主，你这次闭关，有危险？”
    被人关怀，总是暖心。
    宁亦无奈一笑。
    “没有的，只是我功法比较特殊，每隔一段时间，都得闭关一次，每次闭关，就得这样，我，也没办法。”
    他这般说得凄凉，那边温玉都心疼上了，也突破了丫鬟身份的桎梏，只是抓着宁亦的右手，默默掉起泪来。
    但是又很懂事的，不给宁亦添麻烦，只是道。
    “玉儿等你醒来，我会好好守在外边的。”
    宁亦点点头，关上了沉重的石门，而后轻轻躺在石床上。
    他心里一时也有些忐忑，不知这次，得在另外的地方，待多久。
    若是时间太长，只怕教中，会出乱子。
    不消片刻，他的意识便转换了空间。
    …………
    耳边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似乎是打在瓦片上，噼里啪啦，连成一片。
    平日里，宁亦是很喜欢伴着雨滴声入眠的。
    但现在他却心慌得很。
    因为他发现，无论自己的眼睛睁多大，但入眼的，都是一片灰蒙蒙的世界！
    眼前似有一些物体的轮廓，但根本看不清楚，相当模糊。
    揉了半刻钟的眼睛，宁亦才终于醒悟过来。
    狗日的大道碎片，这次把他眼睛弄瞎了！
    哦，不是，自己这次，上了一个瞎子的身！
    然而随着他伸出手四处摸索，他又发现了一个噩耗。
    他的腿脚，并不利索！
    移动速度很慢。
    想快，也快不起来，那两只腿，就好像被麻痹了一样，反应极其滞后。
    宁亦慢慢地挪移到一个模糊的类似香案的台子前站定，心中苦笑。
    这里，似乎是一个废弃的小庙？
    好了，这次又是为哪般了？
    自己这个鬼样子，又能做什么？
    此处似乎比江州更北方一点，更因为下雨，还有不时刮进来的寒风，让炼体四层的宁亦，都感到了些许凉意。
    便宜老爹给的道家法环，没有带过来。
    身上的衣物，这次也换成了一身洞洞装，粘腻不说，还散发着难言的味道。
    雨中忽然传来隐约的话语声。
    “快点，到山神庙了！”
    “别摔了，这路真滑……”
    “终于可以歇息下了，麻麦皮的，这雨说来就来，真邪性！”
    “……”
    不多时，一队人冲进了这山神庙中。
    领头的男子，是一个微黑肤色的汉子，额头右边，有一道蜿蜒的刀疤。
    他放下背后的箩筐，而后脱下蓑衣与斗笠，对身后的人吩咐下。
    “看看自己货框里的货少了没有，仔细点，这都是雇主要的东西，要是丢了，不说工钱要赔进去，只怕还要给那老狐狸打几个月白工！”
    “知道了，老大！”
    “没丢，我扎得稳稳的。”
    “……”
    有几个人，自觉收集起柴火，准备生火了。
    这一伙人，是行脚商。
    却不做货郎的买卖，而是等着城镇里的大店主下订单，而后他们去乡下收集各种物资。
    这一行辛苦，一年时间便是大半都在外头。
    不过虽日常风吹日晒，但也总好过黄泥中刨食。
    领头的额头带着伤疤的汉子，叫常林，是一个负责任的领队，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此时又观察着队员的神色，催促着他们准备把衣服烤干，生怕有人禁不住山雨，感了风寒。
    而等到火焰升起，一个声音忽而惊叫起来。
    “哎呀！有个人！”
    常林连忙四下打量，便在倾颓了的山神泥像边，发现了坐在地上的宁亦。
    当下抽出随身携带的朴刀，沉声问道。
    “兄弟哪里人？我们在这里避个雨，天亮就走，没打扰你吧。”
    他话语虽说得客气，但眼睛中寒意森森。
    常年在外行走，常林也是见识过一些诡异之事的。
    这破败的深山山神庙中，忽而出现这么一个衣着破烂的，形如乞丐的家伙，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宁亦自然是感应到了对面的丝丝杀意。
    不过他并不担心。
    这具身体虽不是自己的，但修为与自己一般别无二致。
    纵然腿脚不方便，但宁亦自信仅凭一双肉掌，也能接下这八个行脚商的攻击。
    于是他轻笑了一声。
    “诸位不必慌张，我也是在此避雨——再说我眼睛都看不见，又能对你们怎样呢？”
    那些行脚商，这才注意到，宁亦眼睛上，似乎蒙着一层白膜。
    “咦，还真是个瞎子咧……”
    “别乱说，人家能走到这里来，论山里的本事，未必比你差。”
    “老大，先吃东西吧要不？看他那样子，也不像是什么精怪……”
    常林这时便也看到了宁亦的眼睛。
    他顿时松了一口气，把朴刀收了起来，而后抱拳道。
    “真不好意思，在外行走，免不了看到一些怪东西，这青岚山最近据说又盘踞了一个大妖，反应过度了些，勿怪。”
    宁亦自然是笑着摆手，示意无妨。
    这行脚商领队，对一个瞎子也能礼数周到，可见是个心地很好的人，宁亦虽感应到了方才他的杀意，但此刻一番解释下来，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那边不一会儿，就传来水烧开的声音，还有糍粑被火烤后，诱人的香气。
    听得行脚商们吃的巴兹作响，宁亦皱皱眉头，安抚着空荡荡的肠胃。
    这身体，也不知几天没进食了，现在饿的厉害。
    ‘哒’‘哒’……
    脚步声近前来，而后宁亦便感觉手里多了一个热乎的东西。
    “给你的。”
    那是一个少年人的声音，还处在变声期，却不知怎么，也随着大人们翻山越岭。
    宁亦愣了下，连忙道。
    “多谢！”
    少年倒是嘿嘿一笑，盘腿坐在他身边。
    “谢什么，出门在外都是，倒是你怎么跑这里来啦，你眼睛不好，在这里要找点能吃的，可不容易。”
    糍粑被烤过之后，软糯香甜，宁亦却吃得慢，回着这少年。
    “你叫什么？我叫宁亦，我也不是自己想来的，没办法啊……”
    含糊的回答，反而让少年生出怜悯之心，他还以为眼前这瞎子，是被人丢到了这里。
    “常春，我叫常春，刚才跟你说话的，是我哥，常林！你等明天雨停了，可以去山下的义安镇上看看，那里富裕人家还挺多的，讨个饭应该没什么问题。”
    常春性子有些大咧咧。
    他口中的讨饭，其实并没有什么歧视意味。
    宁亦吞下糍粑，“那敢情好，你们兄弟都不错，以后一定能发大财。”
    常春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他似乎很喜欢聊天，见宁亦把糍粑吃完，又拿了个竹筒，盛了些热水过来。
    而宁亦一边跟他说着话，一边也听着那边行脚商谈论的东西。
    却是这时他们吃饱喝足，聊到了这青岚山里的大妖了。
    “我听说那大妖，乃是青蛇成精，义安镇说是请了些修者去驱妖，结果都死了。”
    “嘶——那我们应该没事吧？我可不想碰那玩意儿啊！”
    常林的声音响起。
    “青岚山那么大，这山神庙又离官道不过七八里路，不至于碰到的。”
    “那就好……”
    虽然被领队安慰了下，但到底他们心中发怵，便连聊天声音，都小了很多。
    ‘呜呜——’
    一阵山风刮过，忽而有一个黑影，出现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