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窘迫

    第一场直播结束，三点准时下播。
    这一场她没什么跳舞的机会，只跳了个开场舞，剩下全程陪跑。
    在团播中，主播会对支持自己比较多的观众叫做哥哥姐姐，名字可爱一点一看就是小女孩的就叫做宝宝，私下里称作大哥大姐。
    礼物根据价格，会给主播加相应的积分，刷礼物的行为称作‘上票’。
    这场直播里，晨曦的哥哥和荣荣的姐姐两个人较劲，比着上票，所以一直是两个人穿插着跳独舞。
    何雨晴借着这个机会不断地在手机上看一些美妆博主的视频。
    刚一下播，她发现自己的小音软件有提示，她多了十个关注的粉丝。
    刚进公司的时候，公司对如何做一个女主播有系统性的培训。
    晨星是正规的团播公司，不会以穿着暴露，打擦边球来吸引观众。
    公司的理念一直是以最好的精神面貌，展现丰富的舞台，为观众提供情绪价值。
    这也是当初何雨晴选择晨星的理由。
    公司规定，主播不许跟直播间的大哥大姐谈恋爱，用玩暧昧的手段刺激上票。
    不许私下收钱，也不能收价值太高的奢侈品礼物，一旦被发现，按违约处理。
    笼络住支持自己的大哥大姐，全凭个人魅力。
    直播账号会在主页关联她们的私人账号，直播间也会展示名字，有一键关注。
    观众通过直播间的整体账号，选择自己喜欢的主播关注。
    但这些关注并不是每一个都要回关，因为要体现等级制度。
    主播尽量跟给自己刷普通礼物的观众保持联系，对刷高积分的大哥大姐们提供丰富的情绪价值。
    如果关注者想要跟自己喜欢的主播联系，那就要刷礼物，这算是一种激票的方式。
    虽然公司表面上说不提倡激励观众给主播刷礼物上票，但团播的本质还是以礼物赚钱，只是不好摆在明面上说。
    公司也说过，新团的新人想要露脸，可以在自己的私人账号发一些小视频，展现自己的个人魅力。
    一下播，团里一共六个女孩子，三个住在公司，已经结伴准备去食堂吃饭。
    还剩下晨曦和荣荣。
    两个人在团里明面上算是竞争关系，但因为荣荣性格温柔，所以私下里关系还算融洽。
    他们坐在沙发上翻着手机，商量着晚饭吃什么。
    荣荣回过头。
    “晴晴，你晚饭吃什么，要不然我们一起吃吧。”
    何雨晴眨了眨眼睛，尽量掩饰自己的尴尬。
    晨曦和荣荣虽然在新团里，但却不是刚入职的新人。
    她们之前在别的团已经小有人气，所以有一定的经济基础。
    两个人出去单独租的房子，平时在吃喝上也非常舍得花钱。
    上次一起吃饭，还是成团开播的第一天，晨曦提议大家一起吃一顿饭。
    几个人都还不熟悉，所以提出AA。
    那顿饭，晨曦叫了一家私房菜，菜品很精致，味道也很好。
    收款单拿出来，每个人A一百二十元。
    何雨晴身上的钱本来就很少，这一顿饭让她肉疼不已。
    想到那一百二，何雨晴急忙摆手。
    “不用啦，我觉得自己有点胖，公司的衣服都有点穿不下，这两天准备减肥呢。”
    荣荣温柔地笑了笑。
    “那好吧。”
    为了避免尴尬，何雨晴找了一个手机支架拿着往外面走。
    “我出去拍个小视频。”
    她走出门时听见晨曦嘀咕。
    “都快瘦成干了，还减，这是要卷死谁……”
    行吧，被人认为内卷也好过让人知道她的窘迫。
    搬出去那天，何雨晴身上只剩下五百元钱。
    房子每天五十元，租了七天，给房东转账三百五十元。
    不小心打翻了杜盼儿的小笼包，赔了她十五元，昨晚吃了一桶泡面花掉七元。
    距离发工资还有五天，她身上一共剩下一百二十八元。
    每天的花销控制在三十元，就可以撑到发工资了。
    想着想着，何雨晴有些饿了。
    她昨天一天就只吃了一桶泡面，第二场结束后给了她一点零食面包。
    其实何雨晴也没有故意省钱，她本身就是个食欲不太旺盛的人。
    因为从小到大，母亲就教导她，吃东西是为了果腹，无论吃好吃坏，只要不饿就行。
    到了晨星公司，食堂免费的时候她一天也就吃两顿饭。
    她之前没有系统地学习过舞蹈，上次跳舞还是在小学四年级的运动会上。
    后来上了初中高中，母亲就以学校重要为名跟老师申请，拒绝参加一切活动。
    但何雨晴不认命，只认学。
    学舞那段时间，她付出了比常人多一倍的努力，才终于通过试镜。
    高强度的练习让她食不知味，好像机械性的进食只是为了维持生命体征。
    来到公司快一个月，她暴瘦了十五斤。
    她身材本来匀称丰腴，还曾经被质疑或上镜不好看。
    可现在瘦得就剩一把骨头，镜头下的她却意外地好看。
    果然上镜胖十斤。
    何雨晴找了个自然光线，准备拍个小视频。
    经纪人说了，这也是一种维护观众粉丝的方式。
    光靠直播间的观众涨粉丝是不够的，还要自己主动展示自己，吸引人来看自己的直播。
    其实这份工作做到现在，何雨晴已经后悔了。
    她本身就不擅交际，要怎么去给人传播情绪价值呢？
    何雨晴摆好支架，选了一个最近网上特别火的音频，拍了一小段手指舞。
    调整好美颜和光线，一个小视频十几秒就拍完了。
    配上音乐，加上可爱的特效，这一个视频就算制作完成。
    这是她账号上的第一条视频，何雨晴踟蹰了很久，始终无法按下发送键。
    在这个大数据时代，网络覆盖了身边的每一个人。
    数据按照你的习惯和喜好，精准地推送给和你息息相关的东西。
    她这视频一发出去，可能会被大数据精准推送给她身边的人。
    亲戚朋友，曾经的老师同事校长，甚至学生家长。
    想到这，她退缩了，内心的茫然和羞耻感占据了她的大脑。
    她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别人家的孩子’。
    学习成绩拔尖，没有青春叛逆，早恋等等问题。
    永远都是整洁的校服，干净利落的马尾，还曾经被学校放在公示栏里作为学生着装参考标准。
    她的身体先于脑子，抗拒着即将发生的一切。
    手指已经点了右上角的叉，准备关掉。
    却又在清除和保存草稿箱中，点击了保存草稿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