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私密晚餐

    丰川祥子不在家，因为她被妈妈给接走了。
    以及，这是私人约会，没有带上她的父亲。
    妈妈依旧是那样的光彩照人，她有着蔚蓝色的长发，卷出大大的弧度，就像是跃动的波涛。
    但是此时此刻，她手里漫无目的的折磨着自己的牛排，切成了十几块小块块。
    担忧的蹙着自己的眉头，就像一片抑郁的大海。
    丰川祥子坐在妈妈的对面，冷淡的肃着一张脸，姿态端正，神态坚毅，就像个货真价实的机器人。
    但是手里的动作也没停。
    很好吃。
    但是比不过银鱼小姐的手艺。
    但是也很好吃，食物是没有错的！
    要不是银车胃口很大，她其实对银车的盒饭也很有想法。
    妈妈终于还是放下了刀叉，看着盘子里乱七八糟的景象，稍微吃了一小块牛排。
    “小祥，和父亲一起回家吧，妈妈很想你们呢……为什么就一定要这样做呢？”
    丰川祥子没有回应，她还在嚼嘴里的牛肉。
    嫩，好吃。
    妈妈交叉双手，把手肘放在了台面上，身体微微前倾。
    “我可以理解你们两个人的想法……但是回来的话，才更有机会证明自己吧？”
    “……”
    “难道是想要白手起家吗？继续这样笨乎乎的打工，是绝对做不到的。”
    丰川祥子点头，她也是这么觉得的。
    “我当然知道……但是……”
    丰川女士打断了她的话，这种没营养的内容可以直接跳过。
    “小祥，明明是更喜欢妈妈的吧？为什么要和爸爸一起跑出去呢？”
    “……”
    “你已经是成年人了，外公的身体也在衰落下去，丰川家的担子很快就要落到你的身上了……保护你在外面胡闹了这么久，妈妈也很累。”
    “那为什么妈妈就不能去做接班人呢！明明妈妈有这样的才能……”
    “我不如你哦，祥子……你才是更加了不起的天才，你应该在合适的位置去发挥你的才能，而不是像这样埋没自己。”
    “……”
    “回家吧，虽然外公很生气，但是很早就消气了呢，他一直很想你哦……至少在新年的时候，要和我们在一起呢。”
    “父亲……该怎么办。”
    “当然是一起回来啦，难道要丢他一个人在外面吗？犯了错需要好好弥补，而不是逃避问题哦。”
    “他现在……就在弥补。”
    “在便利店打一百年的工也没用的，想要堂堂正正的证明自己，就应该回家。”
    丰川祥子握紧了小小的拳头。
    “他在丰川家，过得不开心。”
    丰川女士叹了口气，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
    丰川祥子不理解，这种毫不在意的不尊重行为是什么意思？
    是认为他在作秀吗？还是根本无所谓他的态度？
    “啊……好难过，明明和我在一起的时候那么幸福，居然转头说出这样的话……之前的甜言蜜语，难道都是哄骗我的吗？”
    “……”
    丰川祥子对自己妈妈的言辞有些麻爪。
    他们是二十年的夫妻，但这也是一段跨越了阶级的婚姻。
    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其实丰川祥子并不清楚。
    她的朋友有不少都是相似的家境，像是青梅竹马的若叶睦，富裕的长崎素世。
    或者干脆就是特别的人，专注又奇妙的高松灯，和奇怪的银车。
    不同背景的人凑到一起，到底会造就什么样的结果，她其实并不清楚。
    就算乱七八糟的打了半年的工，她在人际交往这一方面也并没有太多的进展。
    她只知道，她学的那些社交辞令，那些问候的套话，根本一点用都没有。
    令人……疲惫。
    看着女儿这副疲惫的模样，丰川瑞穗也心疼的不行。
    再啃一口牛排，她叹气。
    “我啊……最近在做他的工作，他真的很了不起呢。”
    一肚子火的丰川祥子，一下子松懈了下来，不知所措的茫然，将她彻底捕获。
    “诶？”
    “他啊……明明自己是个十足的笨蛋，根本没有那样的才能，却也自己一个人扛了下来。”
    “……”
    “姑且也算是……多了解了他一点啊……”
    “多了解一点……是什么意思？”
    “嘛，这就是更加之前的事了，我不会告诉小祥哦……除非小祥到了打算恋爱结婚的时候。”
    “这种方面的事……不应该提前告诉我吗？”
    “嗯……也有道理。”
    丰川瑞穗点了点头，成功的被她说服。
    她很清楚，自己的女儿就和自己的老公一样，虽然长着一副软萌好欺负的外表，里面藏着一颗倔的像石头一样的内心。
    “你的父亲，是个没用的笨蛋，当然了，他也有很多优点。”
    “……父亲是很好的人。”
    “——最开始不是，那时候他总是皱着眉，一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模样。”
    “……”
    “但是，大学的时候遇到了一点小意外，所以我们就认识了，他意外的很友善很可爱哦。”
    “……”
    “你知道的，好奇是喜欢上别人的第一步……然后我们就恋爱啦。”
    “不过毕竟我是丰川瑞穗，所以我就稍微的把他朝我想要的方向改造了一下。”
    “他很爱我，所以他开始改头换面，父母觉得他太过于平庸，于是他就拼命的努力和学习，结果他宁愿在公司里加班，都不肯回来多陪陪我，好过分的男人啊。”
    丰川瑞穗鼓着脸抱怨着，虽然听起来很甜蜜，但是丰川祥子却总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浓重的不适感，正在不断的压迫她。
    “我想要他做到更多，但是他的能力并不够用……我也想帮帮他，但是他死活不肯让我帮忙。”
    “哈哈，一直等到他离开了公司，我才学着去做他的事……比我想象的要难一百倍啊。”
    “而且……其实他没有让公司亏损，而是遭到了诈骗哦，虽然结果都是一样的。”
    丰川祥子皱紧了眉毛。
    “什……什么？”
    “诈骗，诈·骗，诈——骗——毕竟他是个要面子的家伙，被骗了的话……那也太蠢了吧？所以他就告诉你，其实是他出现了决策失误，而导致了巨大的亏损。”
    “……开什么玩笑……”
    “是啊，就像个白痴一样，如果早点回家的话，全都能弥补回来的。”
    “可他是……笨蛋。”
    “笨蛋怎么了？不是还有我们吗？”
    丰川祥子摇摇头。
    一件事对于不同的人，是根本毫不相同的两个角度。
    她父亲的离开，在夫妻两人的眼中，除了共同点都是他很倔以外，重点可以说是完全不一样。
    丰川祥子摇摇头。
    她了解自己的父母，但也许还不够了解。
    她连十八岁的自己都看不懂……何况是两位见多识广的，人生上的大前辈呢？
    但是，她也是有自己清楚的事情的。
    “父亲……不会回家的。”
    咔哒。
    清脆的声音，刀叉砸在了盘子上。
    丰川瑞穗的眼神坚毅。
    “就算打断他的腿，我也会把他带走。”
    “诶？”
    丰川瑞穗的严肃表情被自己打破，嘴角微微勾起，她和自己的女儿开了个小玩笑。
    “可是我想他了呀，闹了一通，也该懂事了吧，也该回家了呢。”
    “他……他不是……和妈妈一样的吗？什么叫做“闹了一通”？”
    “这只是一次离家出走而已，小祥，你要学的还有很多呢。”
    “离家出走……”
    “弥补错误的方式有很多种，他要是真心想面对这一切，而不是懦弱的逃避……他是会留下来解决那件事的。”
    “他……”
    丰川祥子忽然发现，她插不上嘴。
    她没办法为父亲辩解，也没办法解释他的想法，与此同时，她更没办法劝解自己的母亲。
    他们三个是一家人，丰川祥子是二人的孩子，她当然有资格掺入其中。
    但是……似乎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懂得多，经历的也多的……
    小孩子而已。
    在大人的场合里，她什么都做不到。
    ——
    和妈妈的聊天，其实不轻松，也不高兴。
    她是为了解决问题而来的，但是她什么都做不到。
    妈妈也很想他们两个，在丰川家主持大局的外公，同样也挂念着她这个外孙女。
    当然了，丰川祥子也很想念自己的家人啊。
    妈妈对她很好，家里的任何人都很宝贝她，她怎么可能会不想大家呢？
    但是……父亲。
    那个麻烦的家伙，现在的确正在给自己拖后腿，也又一次的开始陷入了低落和沉闷中。
    丰川祥子开始对他失望，虽然这只是一个开端，她是绝对不可能因为这种理由而抛弃掉他的。
    否则的话……
    不出半年，他就会惨兮兮的死掉，亲手把自己的女儿变成一个苦兮兮的单亲家庭的孩子。
    开什么玩笑，人怎么可以把自己逼成这样？
    妈妈说的很有道理。
    想要弥补错误，的确应该好好的留在丰川家继续努力工作。
    但是爸爸会做出这样的事，好像也不是解释不通。
    说到底，人和人之间是没有办法互相理解的。
    亲密的时候如胶似漆，心有灵犀一点通，但是在决裂的时候，就会变得一句话都说不通。
    丰川祥子和别人决裂过，她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境。
    明明……
    丰川祥子别过脸，看向了窗外。
    ……父亲这样做……
    ……居然会被当做是“闹”吗？
    ……他可是说了要“离婚”啊！这不是要彻彻底底的断绝关系吗！
    ……怎么可能是“闹”呢？
    ……难道真的只是酒后的胡言吗？
    ……难道只是随口和我说的吗？
    ……到底什么，才是正确答案？
    ……完全弄不清楚啊……
    丰川瑞穗看着女儿那张很可爱的脸蛋。
    似乎在她瘦了以后，又悄悄的圆了回去。
    ……银车同学，小银车……
    ……倒是还把我的小祥给喂回来了呢。
    ……关系，一直很不错嘛。
    然后，丰川祥子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两下。
    现在还会给她发消息的人……
    或者说，她手机里还保存着的联系人中，会不厌其烦的给她不停发消息的，就只有银车了。
    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把自己的视线稍微往上抬了抬，透过窗户，看了看东京都的夜空。
    一个明亮的光点出现，还拖着一条长长的轨迹，就像是一颗自下而上，攀升着的流星。
    时间到了。
    银车，出动了。